27

以江铖現在的身家,是沒必要來參加一個這種級別的慈善晚宴的。

我不清楚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不感興趣。

我甚至不在乎他有沒有生氣,我看着他鮮血淋漓的手, 第一反應是——

他傷的是左手,是拍過夏恬箐的背的那只手。

這個認知讓我詭異地産生幾分愉悅,像是什麽看着不舒服的髒東西被洗掉了。

不過髒了就是髒了。

江铖一直死盯着我,似乎擡步就要過來,但裴珂言很快就跟在他爹後面故作鎮定地跑過來了檢查情況,也擋住了江铖過來的腳步。

不知道他們又說了什麽,江铖沒再看我,然後接着在其他人還沒圍過去“噓寒問暖”的時候,裴珂言就帶着江铖和胡昊幾人離開了會場。

鬧劇匆忙開始又匆忙散去,會場裏衆人說話的聲音都低了很多。

舒原賢突然開口問道:“剛剛那個男人……好像有點眼熟。”

這沒什麽可隐瞞的,所以我回他:“是江铖。”

舒原賢愣了一下,然後又迅速平靜下去,只是雙唇抿緊,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他剛剛突然的急切讓我非常不舒服,我不是很想探究原因,也沒什麽心思和他解釋。

兩人間的氣氛尴尬了一會兒,突然間,剛剛跟着江铖離開的胡昊去而複返。

他一回到會場我就注意到他了,他幾乎沒有猶豫,直奔我而來。

我不是個喜歡逃避的人,他既然是過來找我的,那我就等着。

胡昊腿也不短,三兩步在我面前停下,餘光似乎掃了一眼舒原賢,然後低聲道:“嫂子,大哥找你。”

我當然知道是江铖找我,不然胡昊和我還有什麽關聯。

“哦。”我應了一聲,但是沒有動彈,反問他:“找我幹嘛?”

“大哥沒說。”胡昊笑道,“嫂子,你和大哥之間的事我們怎麽知道嘛。”

“所以呢?”我仰頭看着他,語氣卻居高臨下:“不知道就去問。胡總做總經理做了這麽多年,這點小事都不會幹了嗎?”

胡昊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我以前總待江铖好,對這些願意忠心耿耿跟着江铖的朋友也都很友善,把他們當半個江铖,從來不說一句重話,什麽時候都客客氣氣的,更別提用上司的身份壓他們。

所以胡昊大概也忘了,我也是他領導。

他确實很久沒受過這種氣了,好半天才勉強露出個笑來:“嫂子,這種事,我們不方便問的。”

但我沒有給他退路:“沒關系,我要你問的,我覺得方便。”

胡昊的笑終于撐不起來了,沉着和江铖如出一轍的冷臉問我:“嫂子,你要問什麽?”

我優哉游哉地看着他:“你就幫我問,要我過去是不是準備談離婚?是的話我現在就過去,律師都不用要了,財産我兩随便分分就行。如果不是……”

我笑着眯起眼睛:“別來煩我。”

我确定我每個字都說得非常清楚,聲音也不小,甚至周圍有幾個看熱鬧的無關人士似乎都聽清了,在那裏裝模作樣什麽都不知道,但故意亂看的眼睛卻已經暴露了他們的驚訝。

所以我知道,胡昊聽清楚了,聽得非常清楚。

可他沒有動。

作為江铖身邊最得力的幹将,胡昊對江铖的了解僅次于我,他現在不願意走,大概也是知道他直接這樣回去,江铖會發多大的火。

江铖脾氣不好,但其實對着他們很少發火,一旦發火等同于要命。

所以胡昊嘗試勸我。

他打的是苦情牌。

“嫂子,你去看看吧,大哥手都快被碎玻璃紮穿了,疼得額頭上一直冒汗……”

“那他該去醫院,我不是醫生。”

“你在他旁邊是心理安慰啊。”

“夏恬箐才是他的心理安慰,你怎麽不去找夏恬箐?”

提到夏恬箐胡昊終于閉了嘴,他嘆了口氣,然後道:“我知道了。嫂子既然這麽不願意,那我先去和大哥說了……”

胡昊終于放棄,他轉身走了兩步,卻又突然轉身回來。

“嫂子。”他道:“你知道大哥剛剛是怎麽被紮傷手的嗎?”

——

我把舒原賢送到了家門口。

大概因為前面坐了人,舒原賢這次沒有在車上不肯下車,打開車門就走了下去。

只是下車後走了不遠就回身看我,猶豫道:“莊聞……你……不上來嗎?”

“是要送我禮物嗎?”我靠着車窗問他。

“嗯。”他笑道:“你上來就有。”

我在月色下打量起舒原賢。

他知道我在打量他,嘴角彎起一個誘/人的弧度,頭微微偏了一些,看起來可愛又嬌俏。

他變化好大。

我記得最開始我送他回家的時候,他很害羞,我抓一下他的手,他都要害羞地縮回去。

可後來,他突然開始會撒嬌,會裝可愛,哪還看得到一點點害羞的樣子。

我第一次遇到這種類型的男人。

我自認為是顏控,不然也不會愛上江铖,江铖但凡醜一點點,我也不至于在這個泥潭裏掙紮這麽久。

那我為什麽會對舒原賢這麽有好感呢?

前兩次見面尚且可以說是他身上溫和的氣質,再加之醫生的身份,讓人覺得靠譜又舒适。

但我對這樣的人,是不會産生興趣的。

“阿原。”

“嗯?”

他應聲,邀請我:“要下來嗎?莊聞?”

我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他笑道:“你說。”

“那天我們去的洗浴中心一共有五個合夥人,你那個邀請你去洗浴中心的朋友,是哪一位?”

舒原賢的笑容收起了一瞬,又很快挂了起來:“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

“那五個人都是各家的二代,他們幾家裏有兩三家最近都想和我們合作。”我慢慢道:“如果其中有你朋友,我就當給你面子,也當謝謝他給我們認識的機會,把這個項目給他們家好了。”

舒原賢笑着搖頭,開玩笑道:“哎呀,我們的事歸我們的事,別因為我兒影響這個,我可不希望做吹枕頭風的禍國妖妃。”

而後又道:“你們合作還是選你們最适合的人就好,至于我們認識……我們不是早就認識了嗎?在俱樂部前就見過了,和他們有什麽關系。”

“說來也是。”我笑道:“還是你們做醫生的好,醫者仁心,不搞虛頭巴腦的這一套。我們這些搞買賣的得向你們多多學習才是。”

我目送舒原賢進門後就回了家,屋子裏燈火通明,是江铖回來了。

果然,我一推門,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着,左手包着紗布,看起來有些滑稽。

我不想理他,自顧自換鞋,換鞋的時候發現他還穿着皮鞋,沿路到沙發邊留下了細碎的泥土痕跡。

我換鞋的動作一頓。

江铖是個很愛幹淨的人,幹淨到即便讨厭做家務,也會一點點把屋子打掃地幹幹淨淨。

即便夏恬箐那時候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他也從來沒有不換鞋就進屋。

但時至今日,我已經不想去探究原因了。

我換好鞋放在一旁,準備去卧室換下晚禮服。

我不想理他,但他終于扛不住,先叫住了我。

“莊聞。”江铖的每個字裏,仿佛都帶着冰碴:“那個男人是誰?”

我往前走,穿過客廳,沒有理他。

“莊聞。”江铖突然站起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摁在牆壁上,他過于粗魯的動作和堅硬的牆壁讓我疼得皺起了眉頭,而他厲聲問我:“莊聞!我問你那個男人是誰!”

“啪!”

我想都沒想給了他一巴掌。

但大概是因為已經受過一巴掌了,他失神片刻後回過頭來,手還緊緊地抓着我的胳膊不肯松。

他兩只手都捏得很用力,曾經受過傷的右手在微微顫抖,而傷口未愈的左手,已經有鮮血滲透過了繃帶,蹭在了我手臂上。

“我問你……”他俯下身,平視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眼裏似乎有什麽很晶瑩的東西在反着光:“那個人是誰?”

他看起來,似乎要哭了。

說來也挺有意思,江铖在我面前哭的次數,可比我在他面前哭的次數多多了。

因為他不在乎我的眼淚,而我在乎他的。

他一哭我就沒辦法,哪怕只是含着淚看着我,我也恨不得把命捧給他。

但那是以前。

我嗤笑一聲,一個膝頂撞在了他腹部,而後接了一個勾拳,逼得江铖松開了手。

“唔!”

江铖捂着腹部看着我,而我慢條斯理地走到一旁,拿紙巾擦掉了他留在我手臂上的血。

他眼底的情緒很複雜,但我不想懂。

“你來真的?”

他問我。

“你怎麽就不懂呢,江铖。”

我把帶血的紙巾扔進垃圾桶,看着江铖手上已經快被鮮血染紅的繃帶,想起胡昊走之前和我說:

“嫂子,大哥看見你在這兒,本來想過來找你,然後看見……再然後,大哥就硬生生捏碎了手裏的杯子。”

“其實我覺得大哥,對你是有感情的,多少先且不論,但我們這些局外人看得很清,你不在身邊,大哥的那種頹廢做不了假。”

“大哥需要你,非常需要你。”

“大哥不可能照顧甜甜姐一輩子,甜甜姐不會讓大哥照顧她一輩子的……嫂子,守得雲開見月明啊。”

胡昊自以為自己說得情真意切,可我聽着,卻只想發笑。

守得雲開見月明。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麽多年,守着一個多好的寶貝呢。

殊不知,只是我自己,喜歡一個垃圾而已。

這世界上垃圾很多,被人喜歡的時候姑且可以被稱為寶貝,但如果喜歡他的人不再喜歡他。

他就只是個垃圾。

“胡昊不懂就算了,你怎麽不懂呢?江铖。”我擡起手,掃開他額間一縷碎發,但卻控制着手,沒有一點碰到他的皮膚:

“我身邊是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已經不愛你了,江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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