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節

己故意曲解！讓自己明白，除了那唯一的名號，他可以是自己的老師，可以是臣下，可以是依靠，可以是支持，可以是保護者。唯獨不能是相依相偎的人……唯獨不能是……唯獨不能是！

“手、冢、國、光，我讨厭你……我讨厭你！”

明暗之界（上）

“手、冢、國、光，我讨厭你……我讨厭你！”

不二一陣風般從手冢身邊奪門而出的時候，手冢沒有伸手拉住他。慢慢放開的手心裏粘濕的一片，幾滴紅色的液體順着指尖淌下去，手冢微垂着頭，阖起眼睛。沒有關上的房門，洞開的風吹得左邊肩膀不可抑止地微微顫抖。他靜靜地立在那裏，沒有動也沒有離開。

慶功宴如期舉行，一來是手冢平流寇大獲全勝，二來今晨受封了大司馬，支持的不支持的，看慣的看不慣的總該先拉攏拉攏，是以場面非常熱鬧。連一向不屑于此的裕王爺也安分地坐在不二左手邊，雖然是一臉的不悅，卻也沒有恣意發作。

手冢坐在王上右側下首第一位，自宴席開始後便被頻繁的敬酒攪得一句話也沒有同不二說過。方才王上一席冊封發言，直将手冢誇得神仙一般無所不能又傾心為國，實乃真正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其高山流水的品格簡直應受衆生膜拜。

王上自是那向來的溫文爾雅，國宴上也必不像廟堂上莊重肅穆，一那副眉眼彎彎的神情說出的話，衆臣只當是誠心誇贊，于是服氣的不服氣的，嫉妒的歆羨的有種暗潮洶湧的氛圍在蠢蠢欲動着。手冢始終還是那番神色。就算衆人舉杯相賀，他也只是淡淡點頭示意，偶爾謙虛幾句，也是只言片語。

在手冢來者不拒地接下不知是第三十杯酒還是第五十杯酒的時候，不二的角殇不輕不重的落在了桌案上。一時間滿場寂靜，群臣都看着不二有些不明所以，只有手冢默默放低斟滿的觞杯黯下了眼。不二端起笑輕輕淺淺地道一句：“孤的國宴何時變得這麽凄涼了，怎麽竟連個舞曲都沒有呢？大典官？”

一個唯唯諾諾的老臣立刻從席上站起來躬身答道：“回王上。因為近春祭了，宮裏的伶人們多告假出宮了，還要過幾日才能回來。……而且……王上之前沒有提到，臣下便沒有準備……”

“孤沒有提到？這麽說來，倒是孤的錯了？”王上仍然是那溫和的眉眼，卻讓衆臣驚駭不已，那老臣立時“撲騰”一聲跪倒急忙請饒。旁坐的史官觀月初冷哼一聲，松開擺弄劉海的手，起身整整衣裾躬身提議道：“王上今日如此好興致，又是手冢将軍，哦，不，是手冢大司馬大人的繼任慶宴，不如就請司馬大人展示下您的絕世劍法吧？觀月雖不才，也願獻醜為王上盡興。”

群臣更是脊背一僵，半點不敢看上首那人的臉色。猶記得幾年前手冢還是讀書令時為王上傷過手臂，那時還只是皇子的王上卻緊張的日夜跟在手冢身旁，半刻不敢離開。如今聽聞手冢在闵州單騎闖敵營，又加上寒風霜雪，不僅舊疾複發，并且還重于最初……這觀月在此時提出此番要求，簡直是老虎頭上拔毛，自尋死路啊。

在群臣正為自己會否要遭受池魚之殃忐忑不安時，卻不想王上一反之前的冷意，竟笑着答應了！

“嗯，确實就連孤也沒有見過那號稱獨步天下的‘追零’劍法呢。手冢卿家可願意為在坐諸位助個興？”不二笑意不減語氣也一如往常般溫和，此番話卻不是對着手冢說，那說不清道不明的藍色眸光直直落在觀月眼中，觀月心中一凜，不敢再搭話。

“臣，領旨。”

手冢與觀月一齊站在方才騰出的宴席中央時，周圍的人都不自覺地屏息凝神，等着看那據說例無虛發的“追零絕劍”。兩人向着不二行過禮後，便不客氣地先後抽出了之前由內侍官遞上的無刃劍。宮中本就不允許群臣佩劍，類似于此種劍舞或是劍術表演時所用也都是這類特制的無刃劍，不管是防刺殺還是防意外，多少都還有點作用。兩人試了試劍握，互道一聲“請”便開始了真假難辨的比試。

明暗之界（下）

雖然不知觀月與手冢有什麽仇，但他每劍透露出來的殺意卻真實無比。席上文臣只覺兩人的劍鬥精彩激烈，只有衆武将感覺不妙，幾個手冢提上來的将領暗暗使眼色，卻是誰也不明就裏。王上神色無異，倒是裕王爺看起來有些坐立不安。不二笑着看看旁坐的弟弟，調侃道：“裕太也是技癢了麽？想和孤的大司馬比劃比劃？”

裕太面色一窘，卻不是被揭破的尴尬，不二不動聲色地等着回話。“回皇兄，裕太自知現下還遠遠不及手冢大将軍，只是……”

“只是？”不二露出疑惑的表情。

“觀月……觀月小史，他的劍術還不及臣弟，臣弟怕……”

“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答應。”不二聲音輕微，裕太沒有聽清楚再想追問時，卻被劍擊聲打斷了。擡頭望去正是一直被動防禦的手冢格回了觀月的劍，觀月後退幾步穩住了身形才舉起劍挑釁道：“手冢将軍，就算您瞧不起我一介小小史官，也不該辜負了這滿朝同僚的期待吧？誰不知手冢将軍是慣用左手的，您不用出‘追零’連王上也會失望的啊！”哀嘆一般的聲音沒有刻意放大卻是剛好讓滿廳堂的人聽了個清楚，裕王爺一驚，暗暗打探自家兄長，但見不二仍是笑意盈盈，右手握着角觞，倒是徑自喝得高興。然裕太卻隐隐覺得不能觸動，有什麽已經暗暗開始了，卻是比那無刃劍的比試更讓人膽戰心驚。

手冢點頭道一聲“失禮了”便将劍換到右手。

“請。”沉靜冷清的聲音，卻讓觀月不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那麽觀月就不客氣了。”觀月的劍術實在不過爾爾，站在初級将領列席的桃城武和越前龍馬不屑地想着，完全是浪費将軍的劍藝。但即便比試一面倒的情況，滿廳堂的臣子也都聚精會神地大氣不敢出一下。是以當越前龍馬一聲輕哼的吐出一句：“簡直是雲泥之別！”馬上便迎來了王上有些驚訝的眼神，越前自知逾禮地壓壓頭盔，卻見王上只是淺淡笑笑，便也不甚在意了。

半盞茶不到的時間，手冢終于主動以那久負盛名的劍招停止了比試，無刃劍落在觀月頸上時，一個人影猛地從上首站了起來。手冢立刻收起劍淺淺道一句“承讓”，觀月卻是一臉的極不甘心，匆匆抱拳施禮便回到列席中去了。衆人看看方才驚起的裕王爺，只道是被兩人精彩的比鬥吸引，便紛紛喝彩表示果真絕世劍法雲雲。只有不二裕太清楚自己是為何突然驚起——雖然很擔心觀月，但畢竟那是無刃劍所以自己還是能夠鎮定的，只是似乎在手冢将軍的追零還只在起勢的時候就聽見什麽東西碎了的聲音，雖然極細微，但許是皇兄周圍的氣氛太過詭異，因此那一瞬間的細響便讓自己不受控制地失了态。

在衆臣疑似探究的眼神裏，裕王爺也只得順勢誇了幾句“果然手冢将軍是不可逾越的，改日一定懇請賜教。”等等一番話說得心猿意馬，随後讪笑着落了座，卻再沒敢看向旁邊的皇兄一眼。

之後的宴會整個都籠罩在風波雲詭的氛圍中。王上照舊笑得春風和煦，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衆臣說些無關痛癢的話，表面上似乎與方才并無不同，卻是再也無人敢上前找手冢敬酒。

夜入三更，即便是燈火輝煌的殿上也有些冷了，不二揮揮手讓衆臣都散了去。裕王爺回過頭來最後向上席看了一眼，暗嘆皇兄今日真是酒量奇好，雖然臉頰泛紅眼神卻好像還很清明。無論如何，手冢既然還沒有走，大概不要緊吧。想到這理了理衣裾便提步離去了。

借酒當歌（上）

“你們也下去罷。”不二閉着眼睛輕聲吩咐。“是，王上。”待到侍婢都小心翼翼地退出殿外，方才還熱鬧喧嚣的廳堂上瞬間便靜了下來，靜到可以聽見殿前呼呼的風聲。不二有些恍惚的睜開眼，頭很暈，方才喝了多少酒連自己也不記得了。為什麽一直喝一直喝，明明是那麽難喝的東西，是自己最讨厭的！

手冢的側臉有些模糊，卻還是那樣清冷的神色，不二忽然笑出來。今晨下朝後再回到暖閣裏，一進門便看到地上墨紅的幾點，稀稀落落的，卻又無比集中。想來若是這個人沒有傷到手臂，連那血液低落的地方都會嚴謹地疊在一起罷。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呢，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