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節

來如此。看來我那王兒對手冢先生很是不薄啊。”手冢不語。宣太後嘴角輕顫眯了眯眼睛:“宮中傳聞手冢先生以色事主,淫亂成性,我那王兒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卻還一味護着你。可是大臣們既沒有證據,本宮也不好治你的罪。先生倒是說說,本宮應該如何處理大臣們的上疏呢?”太後說得和緩,語氣神态表現得無奈至極,入木三分,倒如唱戲一般。

手冢擡眼直視太後,目光濯濯坦蕩,縱使相隔甚遠,太後周身的寵侍也都噤了聲不敢造次。然而這種無形的氣勢卻讓呼風喚雨的宣太後倍覺不悅,兩人相持不下,周圍人冷汗涔涔。凝筱心知手冢再是英雄人物恐怕也不能坦然容得這種話,然而幾個月來先生的脾性她也算知了一二,恐怕這時刻不是憤怒地無話可說而是悲哀地不願言語。生怕他會說出更讓太後惱火的話,凝筱連連磕頭為主辟謠:“太後娘娘,奴婢日日侯在先生身邊,先生每日除了寫字看書從來沒有做過其他任何事,王上來的時候兩人也只是對弈論書,連喝酒都很少有過!奴婢可以作證的,請太後娘娘不要聽信訛言,先生是奴婢見過最高風亮節的人了,娘娘明察啊!”言之鑿鑿,其心拳拳,即便額間已經磕出血仍然不停動作。

太後與手冢對峙着,後者眼中的神色卻讓她無名業火叢生,不禁拍案而起。

“訛言?你一介小小婢女倒是好大的膽子!不僅污指大臣們的上疏是訛言,居然還敢教訓本宮!來人,掌嘴!”看起來最是得寵面容陰柔的男寵立刻向兩人走來,凝筱連聲讨饒男子卻笑得猙獰,眼中一抹狠厲掃過手冢揚手就是一巴掌。

令人意外的是手冢既不伸手攔人,亦沒有挺身擋下而是出手将凝筱一把拉至身後,這一次衆人都明顯看出手冢眼中的鄙夷之色。那名男寵随即笑道:“本以為高風亮節的人是不會看不起奴們,看來你也補過爾爾,沽名釣譽之徒還不如吾輩!”尊稱敬語一概省了,說着自辱辱人的話,倒露出些得意神色。手冢微微眯起眼睛看與自己身長相差無幾的人,語氣如常,卻讓凝筱聽出了深重傷感。

“在下尊重每一個認真生活的人,無論他們用何種方式生活。但是你,與善之心已失,則配不得‘尊重’二字。”不輕不重地說完也不待那人反應,手冢擡頭正視面色複雜的宣太後,婦人右手還攥着一串檀木佛珠,站在高臺上,似乎一時怔忡恍然。

手冢朗聲道:“貴國事務不該由他人置喙,太後與冰王殿下如何判斷,敬請随意。”護在身後的女子壓抑着啜泣顫抖,手冢再次擡頭補上一句:“此侍女是由冰王殿下指派,還望太後高擡貴手。在下告辭。”

忍足轉進西苑之時,正是手冢說完最後幾句話領着侍女轉身離開的一幕。一看衆人神色便知方才發生了什麽。一瞬間忍足不禁懷疑自己,作出的判斷是否正确。

秋日初至。石梨花一夜落盡。

注:[1]嬖:音bì(去聲),意為受寵(之人)。

無刃之劍(中)

跡部果真是如期回宮,只是回來面色不悅至極,在旁人也許看不出什麽,忍足卻是知情知裏。宮門前“巧遇”跡部的二王兄穰侯,那位眉眼極細的公族大人還意味深長地交待了一句、讓他“小心伺候着”,忍足長長地看了他一眼,一笑告辭。

襄王的十七個公子中除去早年夭折和被流放的,跡部景吾的兄弟中只剩兩個心懷鬼胎的兄長和三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弟弟。對于跡部、或者說對于忍足而言,這幾個只有食邑卻被縛在都城的公侯固而構不成威脅,卻也始終是個禍害。

尤其十七公子慈郎年幼,自小便喜歡粘着跡部,沒體驗過什麽親情的跡部對他也甚是疼寵——忍足“啪”地一聲合上扇骨抵在手心一擊收進腰間,擡手推開了南書房門。

不出所料地端坐在案前雙手搭在金椅螭首上的人正不掩怒意地看着他,簡直是審訊的架勢。忍足勾起唇角,帶着桃花的眼柔和地眯着,眼底卻一片冷然。跡部眉尖一蹙沉聲道:“那女人說了什麽。”

不管過了多少年,除了早晚的問安和祭祀國禮上的必要,他仍然無法叫一聲“母後”。就算曾有一個至親的“母後”,那個女人對他也只有恨而已。記憶裏對那個女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女人帶着複雜怨恨的眼看着自己問:“為什麽是第九呢?為什麽是你呢?為什麽我要生下你?”等等不知所雲的東西。

就算在她死了那麽多年以後,他仍是每每從被那女人掐住咽喉連帶厲色質問的夢中驚醒。

他似乎是有兩個母親,但其實,一個也沒有。

聯想得太久遠,跡部忽然覺得很乏力,方擡起右手,忍足已經繞至身後替他揉起太陽穴。“她還能說什麽,無非是指責我算計她罷了。在圍場受傷了?”轉移話題向來是忍足的拿手絕活,跡部卻不是那麽容易就被混過去的。“受傷?就憑他們?”跡部哧哼一聲閉着眼睛道:“你老實告訴我,她到底說了什麽。”

忍足一邊解下王的冠帶,把緊束的發散下來,十指梳進發中輕輕柔按着頭部的穴位,一邊雲淡風輕地回道:“她請我‘入幕’。”跡部側了下頭,半晌不陰不陽地回了句:“你這說法還真是含蓄啊!”忍足忽地笑了,掬起一縷藍紫色的發順到跡部身前順勢半環着他的肩,從他身後隔着椅背傾身看跡部更加不悅的側臉,自己倒是心情大好。

“景吾,你在吃味嗎?”難得跡部只是豎眉瞪他也不反駁,長發掩映下時隐時現的淚痣因為嗔怒給整張精致的臉添了獨為一人而展現的風情。忍足雙手緊緊環住那人的肩又側過頭将臉埋進他頸窩。

“景吾。”跡部不理會。

“景吾、景吾、景吾、景吾、……景吾……”

不知道一直聽了多少聲,似乎是要把他繼位以來所有的尊稱補回來一般,忍足的聲音壓抑而動情。跡部終于不忍心,擡起左臂反手覆在那人的頭頸。

“丢臉死了,別說你是本大爺的人。”

“景吾你要始亂終棄嗎?”

“你是怨婦嗎?倒是越來越長出息了!”

“我是啊,景吾帶着一群野男人出去玩把我一人留在深宮裏,芳心寂寞啊!”

“你居然說本大爺的滿朝文武是!是!……你可以去找那女人啊!”

“不要,我只要景吾一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某誠可鑒天啊!”

“少在那裏鬼扯!忍足侑士!……你立刻給我從本大爺身上下來!”

……

浮世紅塵,薄貪一晌之歡。

“忍足侑士,你膽敢拐着彎來借本宮的刀,可要知道後果!”

“太後言重了,區區忍足,怎敢忤逆太後。”

“忤逆?你,何止是忤逆?”領着一衆裙裳斑斓的男寵高揚起頭的美豔太後與微躬着身的忍足并肩:“本宮倒要看看,你能留在他身邊到幾時!至于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子,他怕是不想動他罷?你如此算計他中意的人,本宮就不信他還留得了你!”

“臣驽鈍,不解太後深意。”

“哼!你好自為之罷!”雲袖猛震,一隊人浩浩蕩蕩離去,留下了些不甚高級的脂粉味兒。

“恭送太後。”忍足起身看一眼那無名院落,轉身離去。

無刃之劍(下)

幾班人馬各有心思,跡部也知道忍足還有所隐瞞卻不得空再去探究,只因與仲國一戰在即,距離忍足所言之時不足月,也許是衆人對冰皆有所察,與仲國一河之界的丹國已派了使節前來。

事實上這一棋并不在跡部預料之中。

丹國如其名實乃彈丸之地,然其地理位置特殊,被兩江一河圍在正中,地勢高面積小,然易守難攻,是以也成為幾百年來戰禍最少的國家。原本跡部與忍足都認為丹國不宜直取,待到将仲國攻下收納中原全境,丹國被圍其中自會臣服。故而雖然攻仲必将從丹之西側借道,卻并未将其放入議程。

此次乃是丹之國主第一次遣使而來,跡部與忍足交換一個眼神,都認為這是一個招服他國很好的契機。如果得以不必動兵戈,那自然是無可挑剔的好。

使節團是由丹之光祿大夫佐伯虎次郎為首,一行一十二人,同天子禮。不說這禮制意義重大,佐伯其人亦是博學多識,文武兼得。跡部很是高興亦有攬才之意,朝事政務之外與佐伯相談甚歡。明白對方是個謙謙君子,所以在佐伯提出想單獨見見故人之友時,跡部雖然有所驚卻也并未攔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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