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說實話，雖然這舉動挺蠢的，但好歹還算有勇氣。楚珞心裏默默對金黎的“人傻錢多大少爺”的評價多加了個“有勇無謀”，強行算個褒義。

“……”張伯母從金黎身上收回視線，不着痕跡看了眼一旁面無表情的楚珞，“先吃飯，吃了飯再說。”

“又是等會再說！”似乎是某個字眼刺激到了金黎，他眼裏滿是被敷衍的憤怒。

“金黎！”張伯母呵斥，語氣不知覺中提高了一個度，有着之前沒有嚴厲冷冽。她稍緩了語氣，盡量讓自己顯得與孩子的距離近些，“好好吃飯，憤怒不能解決任何事情。”

四目相對，盡是沉默。

金黎看着自己母親，那眼神就跟受傷的小獸一樣，執拗又憤怒，還帶了那麽點失望。

張伯母似乎像是想說點什麽，欲言又止的神情，最終也只是面頰微動轉而平靜。

時間在這時候就突然立體起來，每一分一秒都讓人感受得清晰至極。

金黎埋着頭，突然站起身來，聲音很悶像是整個人都浸在了水裏，“我吃飽了，你們繼續吃。”

說完也不等其他人的反應，徑直離開了飯廳。

直到聽到耳邊那稍縱即逝的嘆息聲，楚珞才回過神來。她看向張伯母，精致的面容爬上了難言的酸澀痕跡。

得到了其他兩個孩子的注視，張伯母強顏歡笑道：“欸繼續吃繼續吃，他發脾氣就這樣，過一會兒就好了。”

怕兩個孩子尴尬，自己率先動了筷。

可過了會兒，心事實在難掩，她朝燕凜說：“燕凜你們回校的時候替我勸勸他。”

燕凜擡頭看着她，既沒說話也沒點頭。

也不在意得到答複，她看向楚珞，“小蘿今天不好意思，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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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珞搖頭。

“你們兩個這情況這些年我都看在眼裏……”之後的話包裹在了那無奈的嘆息中。

飯後，兩人先後向金黎母親告別，等到了車前才發現金黎早已經坐上了副駕。

升到一半的車窗露出金黎半張臉，原本是在閉目養神，聽到動靜掀起眼皮掃了眼，看見燕凜身旁的楚珞立馬皺了下眉，哼了聲別過臉去。

楚珞懶得管這小少爺在那裏跩什麽，上車後也閉上眼休息。司機幫燕凜搬東西去了，一時間車上只有金黎和楚珞兩人。

楚珞感覺自己都快睡着了，金黎率先打破平靜。

“剛才我說的你都聽見了。”

“嗯。”

“你別費心思在我身上，沒機會，我又不會喜歡你。”

“哦。”

金黎忍不住皺眉，他微微側偏過腦袋，語氣有些不耐，“我跟你說話你別特麽沒反應。”

楚珞哂笑：“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喜歡你。”說完這句話覺得還不夠解氣，趕在金黎回話前立馬繼續說：“你說你就投胎技術不錯其他也沒什麽優點，一天天的就管着別的妹子喜不喜歡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你……”

“你自己回想你在學校幹的那些事，幼不幼稚無不無聊。”抽煙、逃課、打架、翻牆這些屬于常識裏不良少年的習慣他都有，而且仗着自己有錢後臺硬更是行為過火。

“關你什麽事！”

楚珞冷笑，“确實跟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你就別一天到晚煩我，我就算是喜歡燕凜都不會喜歡你這個傻逼。”

“你他媽再說一遍！”金黎突然拔高了聲音，楚珞甚至能夠清晰看見他因為憤怒而捏起的拳頭上布滿的青脈。

面對對方極致的憤怒，楚珞反而消氣了，她想起來這個時候的金黎應該是很在乎旁人把他和燕凜做比較的。

畢竟他心愛的女生現在為止喜歡的還是燕凜。

而他也一時間無法把控好他和燕凜之間單方面的情敵關系和多年的兄弟情誼。

在楚珞看來，就是太年輕了太嫩了才會糾結。

楚珞的無言恰巧平緩了些他的怒火，金黎轉回頭去，頭發絲壓在真皮座椅上摩挲出沙沙輕響。

“你懂什麽？真正喜歡一個人你懂個屁。”金黎語氣漸漸低消，最後化作嘴邊的一點呢喃。

車廂裏安靜得能聽見空氣急速劃過的氣流聲，鼻間溢滿了淡淡的車載香氛。

【美女你心情不好需要爺寬慰你嗎？】

“……”

【介于你是尊貴的vip客戶，本次服務免費。】

“你把我送回原世界就行。”

【噠咩。】

“那你給我打個五千萬過來，要稅後的人民幣。”

【……你可真行。】

“還有事沒，沒事就別吵我了。”

【試驗者楚珞經驗值25，恭喜試驗者開啓時空扭轉功能，達到一定經驗值就能回家。】

系統沒有得到臆想中楚珞欣喜若狂的反應，反而冷冰冰的不甚在意。

【好好刷經驗，早點刷完早點回家。】

系統早已下線，楚珞靜靜望着窗外出神。之前金黎最後說的那句話她聽見了，心口像是突然灌了一杯冰，刺得人瞬間清醒。

到了這裏之後她無助找不到回去的路，也無法真正融進眼前的生活，游離在種種陌生之外，沒有親人，沒有懂得她過往的朋友，沒有一個可以踏實的地方。

整個人就像是被懸在了空中。

然後就下意識開始找能接住她的人。

而那個人可以是親人也可以是留在回憶裏的人。

在路上花了大半小時，等到了學校都已經是黑夜降臨。天上開始飄起絲絲縷縷的小雨，透過暖黃的燈光，雨絲斜落成幕。

楚珞一下車并沒感受到想象中雨水打臉的冷意。擡起頭便看見了一把傘穩穩撐在她的上方，偏過頭不着痕跡看了眼燕凜，和開學時第一次見到他時的神情毫無差別。

燕凜哪怕和她共撐一把傘，兩人之間的距離也隔得夠遠，以至于他有大半身子都暴露在雨中。

見兩人在雨中僵持着，司機趕緊遞過多的傘。楚珞重新撐起一把，想要道謝卻看見燕凜轉身就向校門走去。

冷淡疏離拒人之外不好相處。

周天的晚自習基本就是用來趕作業的。楚珞剛踏進教室門，包都還沒放好就聽見室友朝她喊道：“楚蘿英語寫了嗎？”

她點了下頭。

趙瓊宓欣喜，“借我抄抄！”

每當看到這幅全班熱火朝天抄作業的場面，才能讓她在種種不真實中找到一丁點踏實。

“你寫完了沒我要翻篇了。”

“別急別急還有倆字，這寫的啥啊，狗爬字吧這是。”

“你屁話怎麽那麽多，不抄就滾。”

“我操怎麽還有800字作文，什麽時候布置的，啥？第一節 下課就收？”

“卧槽？！”

“我擦？！”

前排的同學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哐”的一下撞上了桌子，楚珞看了過去。

“啊好煩啊為什麽這麽快就開學了嗚嗚嗚。”

“是啊，寒假為什麽過得這麽快，我的壓歲錢都還沒花光。”

“欸你壓歲錢多少啊？”

“我想想……沒怎麽數，有的紅包幾萬一個，不過花得也多。”

“差不多，我還剩兩萬，應該可以挺到明年發紅包吧？”

“應該吧……”

對話傳進楚珞耳裏，她突然想到之前她去查銀行卡存額的事。剛穿來的那幾天，楚珞忙着弄清自己的處境，存額自然是沒放過，于是她揣着一堆卡一家家查，結果跟她想的差不了多少。

家底稍厚且有點底蘊的家庭對未成年孩子的教育其實并不是那麽浮誇。家長會提供最好的條件，但并不代表他們會給孩子一筆可觀的零花錢随他們支配。所以楚蘿這個身份背後可支配的存款有點可憐。

但更可憐的是穿成這身份的自己。

想到不知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個世界，目前所倚仗的身份也不過是鏡花水月，楚珞越感惆悵。

來自“窮”的壓迫讓人窒息。

好不容易脫離底層社畜的範疇，結果轉眼又成了社畜預備役。

被不知道何時到來的窮給搞得心态有點崩，楚珞一晚上都處于一個發呆神游的狀态。以至于唐媛喊了她幾聲她都沒聽見。

見她還沒回神，唐媛直接拍了下楚珞肩膀，“想什麽呢？李子婷問要不要去食堂買點串。”

楚珞眨了幾下眼，才幹巴巴地說：“啊……”

唐媛拉上書包拉鏈，看到楚珞還坐在位置上沒動，一桌子的書本亂七八糟，立馬皺了眉，“別啊了，快收拾，她們先去食堂排隊等着了。”

被催促了一番後，楚珞懶懶散散随便抓了兩本書也沒看封面是什麽就往包裏塞。

立澤高中部這邊食堂是有宵夜的，畢竟在這個年紀，大部分學生都屬于餓死鬼投胎，你既然敢開宵夜我就敢餓。再加上不乏飯卡一次充一千的款爺，可能是這群在校高中生難得的放縱時間。

就比如李子婷和趙瓊宓兩人一人捧一盤串，來往的路人紛紛投來目光。

看見楚珞和唐媛過來，正在找位置的李子婷招呼她們。餐盤放下去的時候上邊堆着的烤串還抖了抖，肉串上的孜然粉和辣椒粉紛紛落下。

楚珞看了看那一堆串再看了眼這倆小姑娘，有點懵，“你，這？”

“唉今天窮比說她媽多打錢了，這不窮比變富婆不宰她宰誰？”李子婷說。

趙瓊宓反駁道：“你才窮比，我只不過就是零花錢少了一點。”

“是是是，就是少了億點點，稍微刷了億點我卡。”

“尊老愛幼我是幼，照顧下室友體現下同學情有問題嗎！”

李子婷面無表情，“沒問題，反正我是在扶貧。”

“渣女！你果然覺得我窮嫌棄我！”趙瓊宓痛心疾首。

“嗯？你才知道啊，窮比。”

“？？？呵呵。”

楚珞：“……”

真正的窮逼有感到被冒犯。

由于這堆串點得實在太多，四個小姑娘沒法大晚上敞開肚子吃，便去拿了幾個食盒裝上準備帶回宿舍給散掉。

她們班的女寝分布在大廳的左右兩側，四人分成兩組拎着幾個塑料袋一個個敲門。

楚珞對她們班的人還不太熟，一圈下來整張臉都笑得有點累。

袋裏還剩了點串，楚珞漫不經心撥弄那些竹簽，唐媛突然問她：“金黎又找你麻煩了？”

楚珞一時間沒回過神來，過了幾秒才說：“怎麽說這個。”

“看你一晚上都沒寫幾個字，叫你你也沒反應，剛才吃串也心不在焉的。”唐媛說。

楚珞猜她可能是把今晚和昨天聽她說要去金黎家給聯系起來，微微搖頭否認，“沒有的事，”話題一轉，扯到了別的事上，“你知道我們周圍有誰在弄KOL嗎？”

唐媛完全沒想到楚珞會問她這個事，一臉詫異，呆呆地搖了搖頭。

後面的話楚珞沒有再說，她有點心急，自己能夠想到的來錢快的辦法就是重操舊業。沒穿來前在被社會鐵拳毒打一頓後考上了研，順便當起了個網紅，日子相比之前過得太安逸，以至于現在讓她從頭再來一遍有些焦躁。

走廊頂上明晃晃的冷光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唐媛看着楚珞不自覺皺起的眉頭，臉上擺明寫着有煩心事。她想了想，覺得自己和楚珞應該也算是朋友了吧，畢竟前幾次楚珞還特意安慰她來着。

她跟上前去，挨近楚珞身旁，有些不好意思難以言說的尴尬，壓低了聲音，“那個……”

楚珞偏過頭。

“你，你家裏是不是把零花錢給你扣了啊？”

楚珞繼續盯着她。

“你不是想解除婚約嗎，是不是和家裏吵架了，所以……”

楚珞：“……”

那一瞬間，唐媛莫名有種心虛感，這麽猜測別人的事感覺不太好。她有點後知後覺想到，要是楚珞說一句“關你什麽事”她豈不是尴尬死。

可結果相反，楚珞看穿了唐媛竭力隐藏的小忐忑，反而被逗樂了，覺得這小姑娘還挺有意思的，自己給腦補了一出戲還給了一個邏輯合理的前因後果，還省得她現編。

楚珞故作深沉點了下頭。

這下唐媛更加認定了楚珞經濟受限。

“那……你要不要拍片啊？”

“什麽！拍片！什麽片！帶顏色的嗎！在哪兒！我有個朋友得了癌症臨死前想看一看！是吧木子子婷。”

緊接遍傳來一聲蘊含怒意的“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