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唐多令（六）

【分道揚镳】是“三劍客”少年版內容的結束終章，沖突性極強，但又不是傳統意義上角色雙方表面的沖突，而是外在對抗心理。

顧歡母親面容上的激動，與秦月眼神的麻木，顧歡毀容後暗淡的神光，與秦月若無其事的退學，種種反差，将觀衆內心的悲痛拉滿。

這正是導演組想要的效果，但陳鑫鑫卻有着更高的要求。

“顧歡毀容後出國，秦月退學不知所蹤，顧清留在國內繼續發展。遭逢巨變，三劍客天各一方。這是咱們原定的劇本。”

倪夢一聽這話就馬上反應過來，“又要改？”

“不是改，是加戲。”陳鑫鑫“嘿嘿”一笑，“你那位同學表現太好，以老陳的眼光來看，他一定會成為群衆心中的白月光，所以我覺得，應該加點內容來豐滿他的人物形象。你看，最後一章‘分道揚镳’，秦月和顧歡的沖突效果拉滿，但是顧清只有一個代替兩人默默登門道歉的鏡頭，是不是太幹巴了。”

倪夢遲疑道：“今天已經6月12日了，我得先問問東準，同不同意再演幾天。”

沒想到陳鑫鑫說：“我已經做好他的思想工作了，他說看你。你加戲，他就演。”

“哦，那加戲可以。”倪夢還沒說下半句話，上官青和陳鑫鑫已經替他回答了，異口同聲道：“還得加錢！”

三人相視一笑。

倪夢對甲方這麽上道表示滿意。

陳鑫鑫又問：“那麽編劇大大，你準備加些什麽內容？”

“陳導，您可別這麽叫來折煞我。”倪夢打趣了一番，說道，“原定劇情是多年後，顧清把三劍客曾用來補習的公寓買了下來。我打算把這個進度提前，顧清現在就把公寓租了下來，守着三人的記憶，一直到考到外省大學，等學成歸來後，買了這個公寓。加的內容，也是圍繞這個公寓展開，只不過，這次只有他一個人。然後，我需要一個小寵物。咱們組裏妹子這麽多，應該有人會養小貓小狗啥的吧？”

副導演段芋問：“對寵物有什麽要求？”

“那肯定是通人性最好，乖巧，可愛，體型不要太大，比如阿拉斯加，太大了不符合劇情。長得不用太好看，平民化的就可以。”

段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錢包，翻出一張她和寵物的合照，指着上面的貓說:“我有一只八個月大的小黑貓，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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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夢看了一眼，那只貓憨态可掬，長相頗為讨喜，點點頭道：“可以。”

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配角加戲，傻子也猜到這是陳鑫鑫有意要捧東準。倪夢卻之不恭。因此也格外細心，寫這章內容時，花費了不少的精力，每一幕，包括人物心理活動，都再三揣摩後才下筆。

兩天後，新劇本交到了陳鑫鑫手中，得到了一聲“贊”，又給了東準半天熟悉劇本的時間，随即便開始拍攝。

【action！】

秦月退學後，顧清收到風聲，第一時間趕去對方家裏，想要問個究竟，可卻撲了個空。

敲了很久的門沒人應，他就在門口的花盆底下翻出備用鑰匙，開門進去，秦月的書包和還有抽屜裏的相冊沒有了，其他東西都在。

顧清去醫院告訴了顧歡。

“他這樣的人，總是出其不意。說了要離開，就會幹幹脆脆地走，不讓人找到。”顧歡自嘲一笑，“沒想到這次又是他搶先一步。”

“哥，等度過手術恢複期後，我打算出國。”

顧歡和秦月都走了。

偌大的顧宅只剩顧清。

他想了想，揣着零花錢去找了熟悉的中介，租下了三人曾經一起補習的單身公寓。

放學後突然下起暴雨。

顧清走到一半被淋了個落湯雞，一路飛奔沖回小區，經過小巷子的時候聽到微弱的“喵喵”聲。

可連續鑽了好幾個巷子都沒找到貓的影子，他還以為自己幻聽了，擦了一把臉，雨水沖刷，導致他視線看不清。

“我找不到你，你聽到的話自己出來好嗎 ？”

他一連在幾個巷子裏“咪咪”喊着，久到他都準備打道回府。

這時，從角落裏蹒跚着邁出一個黑色的毛絨團子。

顧清忙上前一把抓住它往懷裏捂着，嘴裏不停地說：“不怕不怕……”

懷裏的黑貓大概七、八個月大，看着像是流浪貓。

以最快的速度沖回家，開鎖，關門，開燈，沖到衛生間。

顧清打開熱水，試了試水溫，把貓咪小心翼翼的放進臉盆，手裏舀了水向它身上淋去，洗的差不多了，用毛巾包了輕輕擦了水，拿起吹風機開了最小一檔，拿的遠遠地給它吹幹。

吹洗幹淨的小黑貓非常好看，一雙貓眼又圓又黑，靜靜的看着顧清。

顧清摸了摸它的腦袋，“乖乖的，給你做飯。”

抱着小黑貓走到客廳，把它放到桌子上，這個大小的貓咪已經可以吃些軟的飯了，打開冰箱看了一圈，還有一些小蝦米，和一罐牛奶。

熱了牛奶，小蝦米和米飯一起煮熟，把蝦米飯盛到碗裏放在貓咪面前，顧清仰頭把牛奶喝了。

貓咪聞了聞蝦米飯，埋頭大吃起來。

顧清看着它一聳一聳的腦袋，只覺得心就要化了。

“我有一個朋友，他特別喜歡毛茸茸的東西，小貓小狗，但是他不敢養。他跟我們說，寵物的壽命太短，不能陪着他走完一生，往往我們的人生剛剛開始，它們就走了，餘下的幾十年，只有我們一個人守着它們的記憶，太漫長也太難熬。”

“可如果他遇到你，也一定會收養你。”

貓咪吃飽了，喉嚨裏發出“呼嚕嚕”的聲音，昏昏欲睡。

“你說，他們現在都在哪裏，在幹什麽？”

他把貓咪抱起來與它面對面，看着它的眼睛問。

貓咪一副“我打算睡覺了，你在說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的呆愣樣。

顧清眼裏露出笑意，微微翹了翹嘴角，把貓咪放在腿上繼續捋它的毛，“睡吧。”

他望向窗外那輪明月，聲音溫柔道，

“但願，你能有個家。”

過了幾天，就是除夕。大街小巷張燈結彩。

顧清逛菜市場的時候，陸續接到了爸媽和顧歡的電話。

“今年我和你媽不回來了，還有幾個項目要談。”

“哥，我這邊有事，我也不回去了。”

“嗯，再見。”

顧清放下手機，朝手心裏哈了一口氣，“大叔，要一條鲈魚。”

買完了菜，回到公寓。

他先是轉了一圈，打開櫃子和抽屜往裏頭瞅瞅，随後往桌子椅子床下看。

“小月牙，你在哪裏？”

過了一會，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床底下鑽出來，“喵。”

顧清長手一伸，将它摟在懷裏，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上，“乖乖。”

他順手拿起架子上的梳子，捋了捋對方的毛發，過了十分鐘後才把它放到地上，站起身鑽到廚房裏開始忙活。

淘米，洗菜，煮飯。把洗幹淨的大米放到電飯煲裏插上，一個鍋子煮小魚幹，一個鍋子炒菜。

外面開始放起了鞭炮和煙花。

他也不擡頭看窗外絢爛的花火，再熱鬧也與他無關。

“叮”的一聲電飯煲跳到了保溫鍵，焖了五分鐘，顧清盛起一碗米飯，拌了小魚幹進去。

他白天起的早，去菜場上買一些拇指大小的小魚，自制魚飯，小貓大了一圈，皮毛油光發亮的，每天都很精神。

看着貓咪一聳一聳地埋頭吃飯，顧清彎着眉眼，輕輕的摸着它身上的毛。

牆上的挂鐘時針指着十，還有兩個小時就過年了，外面的熱鬧愈加顯得裏面冷清起來，菜已經涼了，他卻沒有心思去熱，摸着吃飽了喉嚨裏發出“咕嚕嚕”的貓咪，出了神。

顧清不喜歡熱鬧。

“秦月說，煙花是一種讓他覺得凄涼的東西。因為狂歡過後，寂寞難熬。”

“顧歡說，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前塵是與非。”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

清冷的聲音在空曠的客廳中回蕩。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顧清抱着貓，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向窗外煙花，等着新年倒計時。

“……四、三、二、一”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呀！顧清/大哥。”

“顧歡”站在窗邊，扭頭看着“他們”，言笑晏晏。

“秦月”端着水果盤出來，嘴裏叼了個桃。

漫天的煙花絢爛綻開。

他們，從未分離。

“卡——”

“perfect！”

“顧清孤單地坐在沙發上，後期效果一加，出現秦月和顧歡的兩個虛影，煙花散去後，虛影消失。絕了。肯定能賺觀衆的眼淚！”陳鑫鑫興奮地說。

段芋笑道：“我都能預料，等咱這劇播出，微博熱搜一定是‘這該死的be美學’！”

飾演秦月的柯柯還有一場戲，少年顧歡和顧清是真正殺青了。

上官青和段芋為他們送上鮮花，整個劇組一起鼓掌。

倪夢也站在邊上拍手，望着人群中被簇擁着的俊美少年，他仿佛看到了十六年後衆星捧月的東準。

突然而然的，他害怕這是一場夢。

醒來後，什麽都沒有改變。

似有所感，東準的目光轉了對來，和他對上。

東準眼神中露出一絲不解，大步朝他走來，站到他面前說：“你好像不太對。”

“怎麽？”

“你哭了。”東準伸手擦了一把他臉上的淚，疑惑地問：“發生什麽事？”

臉頰上傳來的餘溫讓他真切地感受到對方還活着。

倪夢再難掩飾心情起伏，上前一把抱住對方，将臉埋在他的肩上，淚随話落，“我只是、太高興了。”

“真好，東準。”

你還活着。

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