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唐多令(七)

過了一會,倪夢放開東準,眼睛裏的淚早已擦去,沒留下任何痕跡。他笑吟吟地說,“我覺得咱這劇播出後一定能大爆,畢竟你長得這麽好看,啊哈哈。”

東準對他情緒轉變之快略有疑惑,微微歪了歪頭,受他感染,也笑了出來。

原本倪夢打算一起陪東準回去,可項目要趕進度,上官青見對方似乎會不由分說丢下劇組跑路,立刻自告奮勇,說可以自己開車,平安送東準到家。

上官青雖然偶爾不着調,但總體還是個靠譜的人。他再三和倪夢保證,後者才放下心來。

目送他們上車後,倪夢又接到了邱雨的電話,《猜心》的項目進入了談判膠着期。

甲方認為倪夢名不見經傳,雖然小說寫的不錯,但是影響力不大。邱雨拿倪夢進組的事例反駁。

邱雨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他們主要擔心《猜心》後續的發展。”

“稍後我把我關于《猜心》的整個計劃發給你,包括想法和後三部的大綱。《猜心》是與時俱進的,現在這個年代,觀衆喜歡寫實向的文學作品,再過幾年,就愛看酸酸甜甜的偶像劇、大殺四方的職場劇,各類甜文、虐文、爽文等等。《猜心》第一部 是寫實向正劇,第二部是虐文,第三部是甜文,第四部是爽文,整個劇情的走向,主要人物的成長以及配角的變換,都是符合影視作品發展規律的。”

“好的。我知道怎麽和甲方談了。”

“嗯嗯,我這邊還要再忙一段時間,你幫我多照顧着東準。麻煩你了。”

“沒事。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邱雨客氣地挂了電話。

回到了片場,倪夢正趕上柯柯上場。這出戲拍的是少年秦月失蹤前的事。

【action!】

送走了教導主任,秦月回到了家。剛關上門,想着躺床上靜靜,門外又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他以為是教導主任不死心又殺了回馬槍出來,剛打開門說,“主任,我主意已定……”

門開了,站着兩個穿襯衫的彪形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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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找誰?”秦月一臉疑惑。

“你是秦月?”

“你是誰?”秦月點點頭,神色微微有點戒備。

一個彪形大漢爽朗一笑,面容變得憨厚起來,“我……”

可旁邊沉默着的彪形大漢卻一拳打向秦月肚子。

秦月早有準備,在他動身前一把跳開。

那大漢見一擊未中,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欺身而上,使出一招掃堂腿,手卻往秦月脖子後面砍去。

憨厚的彪形大漢一把接住秦月軟倒的身子。

那人輕松地把百來斤的秦月抗到肩膀上,力氣奇大,一點也不覺得累。

“哎我說,你怎麽一言不合就打暈了,我還沒說我準備好的開場白……”

“少啰嗦了,boss叫我們快點把人帶回去。”打暈秦月的黑衣人沉着臉道,轉身進了秦月的房間,打包了幾件換洗衣服和個人物品。

“這還有毛絨拖鞋哎……”那憨厚的黑衣人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別廢話了,快幫我看看還有沒有他的身份物品落下……”

“書包、合照……”

秦月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眼睛被眼罩蒙着看不清任何東西,手被反綁在背後,脖子後面還在酸脹發痛,那打暈他的黑衣人手法老練,一下就打中他的穴位。

“秦月。”一道沉穩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你是誰?”秦月不動聲色地開始解身後的繩子。

“不用費力了,那個繩結越動越緊。”那個聲音看破了秦月的小動作。

秦月停下手,聳了聳肩道:“好吧,這裏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聽到有腳步聲向他走來,眼前隐隐出現了一個黑影,下一秒,秦月臉上的眼罩就被摘了下來。

前面有一盞燈光照向他,他下意識就閉了閉眼睛。

等适應了,睜開眼睛看到正前方坐着一個斯文英俊的中年男人。

他微笑着看着秦月,說:“見過我臉的人大部分都死了。”

秦月趕緊把眼睛閉上,“我什麽都沒看到啊,別亂說!”

斯文男人輕聲笑了笑,秦月聽他言語裏似乎沒有惡意,開口道,“你說大部分都死了,那還有一小部分呢?”

斯文男人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別急,你先聽我講個故事,不過在說故事之前,我給你一個聽故事的機會。”

秦月:???這不典型的廢話文化麽。

他眼神頗為無語,覺得面前的黑衣人可能腦子不大好使。

斯文男人示意站在秦月身邊的黑衣人給他解綁。

秦月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打量四周,這裏似乎是一個空曠的倉庫。

男人站到他身前,秦月發現對方長得很高,應該有一米九五以上,他和他說話必須仰着頭。

男人從腰間掏出一把精巧的手|槍,秦月瞬間炸毛,連連倒退幾步,神色戒備,聲音緊張道:“喂喂喂!不是說了還要聽故事的嗎?”

男人輕笑了一聲,指着手|槍炮管上部的圓柱形部分開始介紹,“這是準星,仔細看好了。”

說着,手中動作迅速,裝彈,上膛,松保險,一氣呵成。

面前升起了幾個靶子。

男人伸直手臂,作舉槍射擊狀,他食指用力,扣動扳機,子彈“砰”地破膛而出,正中靶心!

他退出一個彈夾,遞給秦月一個新的彈夾和手|槍,指着前面的靶子說,“換你來。”

秦月手上一沉,捏了捏金屬槍身,只覺得燙手,他試探性地問“我要是沒打中?”

男人面容冷淡,“那也沒必要聽故事了。”

“砰砰砰!”三聲,靶子應聲而落。

硝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秦月卻覺得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直沖腦門。

槍響的聲音,讓他熱血沸騰!

男人朝他點點頭,目光滿是贊許。

秦月突然道:“你不怕我現在把槍對着你?”

男人輕輕地笑了一聲:“你可以看看裏面還有沒有子彈。”

秦月推開彈夾,臉色黑了下來,男人只給了他一顆子彈,剛剛還被他打掉了!

對方也不要回手|槍,徑自走回剛才坐着的地方,慢條斯理地坐下,緩緩開口道:“恭喜你通過了初試,現在故事時間到了。”

“有個神秘的諜報組織“軍情十二處”。春明與禾苗是組織內的佼佼者。春明身手矯健,槍|法一流。禾苗過目不忘,謹慎睿智。禾苗負責搜集情報,經過缜密分析後,指派任務給春明執行。在經歷一次次艱難險阻後,他們相愛了,有了一個愛的結晶。孩子出生沒多久,在執行一次SSS級任務時,身為高級情報員的禾苗被抓,春明前往營救,不幸雙雙殒命。”

“他們的孩子呢,最後怎樣了,也被對方抓了?一家死于非命?”

男人搖搖頭,“孩子一生下就被送到外面世界保護起來,所有加入組織裏的成員都沒有個人檔案,一旦确定進入組織,會消除他們在社會系統裏留下的任何資料。除了帶隊長官沒人知道那個孩子和他們的關系。因為他的父母離去的太早,孩子的名字還是我給他取的,結合了父母的真名,希望他能繼承倆人的全部優點。”

男人望着秦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個孩子叫,秦月。”

看到秦月震驚地表情,男人好整以暇地笑了。

“秦月,歡迎來到軍情十二處。”

秦月怔怔的聽着,心裏砰砰直跳,“不是,這位大哥,你是不是搞錯了?”

他指着自己的臉,“或許是同名同姓?”

“你還記得,小時候負責照顧你的外公嗎?”男人負着手往漆黑的倉庫深處走。

“他和你并沒有血緣關系。你父母去世後,是組織裏一個退役的長官找了自己的好朋友收養了你,将你帶到外面世界保護起來。”

“秦月,你沒有選擇,這是你的使命。我剛才說見過我樣子的人大部分都死了,并不是開玩笑。只有兩種人知道軍情十二處,一是組織成員,二是死人。”

男人還在說話,秦月卻沒有聽進去,他只開始慢慢回想起記憶裏那個不茍言笑的外公。他永遠挺直着腰杆,時長對秦月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要做一個好人,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不能對不起國家,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秦月!”

意識到秦月在走神,斯文男的聲音略微帶上了點不快。

“有!”

秦月下意識挺起胸膛回應。

斯文男看了他半晌,搖了搖頭,輕聲嘆道:“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就走吧。但是不能說出有關這裏的任何事,包括我的樣子,我們會找人暗中盯梢你。”

秦月一愣,聽他繼續說道。

“當初領養你的那位長官,最初是想把你培養成你父母的接班人,但是過了兩年我去找他,提出想讓你從小進入組織訓練。其實,當時他的身體因為長年惡劣的任務環境,已經變得很不好。我也不想加重他的負擔。可他不想你整天過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不想你重蹈父母的覆轍,懇請我,至少讓你像普通孩子一樣讀完大學,再讓你自己選擇。”

“我們這次來找你,也是迫不得已。根據情報,敵對組織,似乎已經發現了你……”

秦月想到了外公,又想到了顧家兄弟,或許這輩子都不能再見到他們了。

“我……”

“可以問下,如果我說不願意,就這麽回去,是不是也是死路一條?”秦月看着對方。

對方什麽都沒說,但那黑漆漆的眼,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那就願意吧。反正我也沒有家。”秦月聳聳肩,頗為玩世不恭。

男人對他的識趣頗為滿意,笑着開了燈,室內霎時間亮堂起來。

視野內的空間一下子變得巨大。

秦月瞪大了眼睛。

眼前是一座宏偉的建築,分布着十幾個功能不同的樓層,工作人員穿着制服,忙碌地走來走去,可剛才,秦月分明沒有聽到一絲動靜!

訓練有素!

這是秦月的第一印象。

而每一層樓都分工明确。第一層豎着一塊巨大的液晶通訊顯示屏,周圍鋪滿了上百臺顯示器,分布着各個國家的衛星地圖。

“軍情十二處,全稱‘夏國特殊情報十二分部辦事處’,主要由負責搜集分析指揮的情報組,負責潛伏敵對內部進行破壞的卧底組,負責偵查、保衛、暗殺的行動組等三大類特工組組成。還有一類為公開特工,不直屬軍情十二處,必要時以正常的社會人員名義,掩護秘密、武裝特工。”

男人簡單地介紹,帶着秦月坐電梯到了三樓,推開了一間寫着“檢查室”的房門,領着秦月進去。

空氣中充滿了消毒藥水的味道,房內放了好幾臺大型儀器,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約莫三十歲的女士對着電腦坐在一張寫字臺前。

“劉青姐,請幫他做一個全身檢測。”

女人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指着一臺儀器對秦月說:“躺上去。”

秦月依言脫了鞋子躺到儀器上,又聽那人說道:“脫光!”

“啊?”秦月傻眼了。

男人輕咳一聲:“這是對你全身器官運作,肌肉分布情況,細胞活躍度的一系列檢查。穿着衣服檢查出的結果不嚴謹,脫了吧,沒外人。”

秦月尴尬的看着斯文男,“內褲不用脫吧?”

斯文男笑着點點頭。

秦月一咬牙,把衣服和褲子脫了躺到儀器上。

劉青在儀器旁邊按下幾個按鈕,載着秦月的傳送帶就開始動作,将秦月緩緩移送到儀器內。

黑暗包裹住他,一陣陣刺耳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拉扯着他的神經。

“還有對壓力的測試,不必害怕。”

等從儀器裏出來的時候,秦月眼冒金星,胃裏難受。

“洗手間在那邊。”劉青指了右邊一扇小門,看着手裏秦月的檢查報告,頭也不擡地說。

秦月套上衣服就往裏面沖,吐了一個天昏地暗,再出來時,腳下發軟,眼前發黑。

“坐下,手伸出來。”劉青指了指前面的凳子。

秦月搖搖晃晃地坐在她面前。

“哎呦!”秦月龇牙咧嘴地叫了一聲,針管刺破他的皮膚,瞬間把他疼醒。

“抽血。”劉青白了他一眼。

“……”

“完了吧?”秦月用棉球堵着剛剛抽過血的針眼,跟着男人走到了四樓。

“還有最後一項。”男人說着推開了門,眼前出現的是一個小型拳擊場。

“boss。”兩個穿着黑衣的彪形大漢朝男人微微鞠躬。

其中一個黑衣男笑着對秦月說:“小兄弟,又見面了。”

正是擄走他的人。

秦月臉色詭異的看向斯文男,“你該不會……”

男人笑看秦月,“最後一項,和他們對打。”

一個小時後,秦月鼻青臉腫地躺在拳擊臺上。

斯文男認真的看着手裏的最終報告,“當初你母親隸屬情報組,父親隸屬行動組,根據剛才對你身體素質的各項檢查,你的細胞活躍度很強,肌肉分布适中,屬于敏捷型,但是痛覺神經似乎比常人敏感,這點應該是遺傳自你的母親;對武器有天生的敏銳力和支配力,繼承了你父親的優勢,組織裏建議你加入行動組。不過具體的分配還要看特訓之後的結果。”

秦月來不及休息,便被昨天的兩個黑衣大漢帶到了地下一層。

“從現在開始,你要在這裏,接受長達四年的秘密訓練。”

“我能不能問個問題。”秦月好奇寶寶舉手。

“說。”

“你們老大叫什麽,我要怎麽稱呼,你又叫什麽?”

黑衣大漢說,“boss是行動部門的直屬長官,組裏的代號是‘越影’,我們都喊他‘boss’。我叫杜康,那個打你的是我哥,叫杜華。我們也是行動組的,不過是二組,負責保镖一類的活。”

“整座地下堡壘是軍情十二處的一處據點,我們也叫“基地”,地下一層是基地的訓練中心。這裏有十幾個房間,每個房間的功能和訓練任務都不相同,有教室、拳擊臺、射擊場。每天你們都要上課,不僅有基本的文化課、科學常識等,還有針對特工的訓練,例如,情報搜集,爆破實驗,僞裝偵查,格鬥,密碼破譯,語言學習等。”

杜康說完後就匆匆離開了,他們還有任務在身。

秦月注意到接受訓練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人,陸陸續續有穿着制服的人領着和他年紀相仿的人進來。

他們住在地下一層的寝室裏,一共有二十人,配一個輔導員。寝室是一個大通間,上下排列木板床。

組織裏按時發放生活必需品,每個人都穿着統一的服裝。輔導員發給他們每人一個數字號碼牌,別在胸前,并交代大家互相以號碼相稱,不準透露個人過去經歷。

戲拍到這裏一切正常,唯一遇到的問題就是——

陳鑫鑫堅持道:“我覺得這樣逼真,就應該用真圖。”

導演組其餘人員并不贊同,“那你表演一個給我看看?”

上官青撓撓頭,“別吵啦,要不咱們問問編劇怎麽想的。”

按照劇本接下來的內容,少年秦月上第一節 “暗殺”特工課程,老師會配合圖片講解,秦月還要對這些血肉模糊的圖片進行一個脫敏訓練。

劇組也針對圖片內容展開激烈讨論。陳鑫鑫覺得就應該用早期法制報上的“高清”圖片,來達到一定的效果。

倪夢想了想,說:“陳導的想法不錯,也是為了精益求精嘛。但是,結合當下的形式,以及相關單位的審片制度,我想,圖片即便拍出來了,也不能過審。”

其餘人紛紛點頭,“對吧,不能用真圖,會吓壞觀衆的!”

倪夢說得在理,陳鑫鑫只能同意,聳聳肩道:“那就考驗小演員的演技了。”

【action!】

秦月今天上的是暗殺課。

教暗殺術的老師是個清秀溫柔的中年人,“那對于一些不能用正常手段處理的不法分子,我們要怎麽做呢。首先,我們要進行偵查,摸清他的動态,伺機下手……”他對特工出任務時如何幹淨利落毀屍滅跡做了詳盡的講解,配合着血淋漓的圖片使用,效果更加。

第一天課沒上完,秦月吐了。

第二天課上完後,秦月吐了。

第三天,秦月麻了,但沒吃飯。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6號,今天又是一槍爆頭喝豆腐腦啊。”食堂裏,同期的學員拖着餐盤,笑着調侃。

“是啊,是啊。很香的哦。”秦月看着眼前的驚悚照片,挖了一大勺白花花的豆腐腦送進嘴裏,面不改色地咽下。

特訓期間非常艱苦,沒有人身自由,他們一切行動都受到約束,除了出任務外,不能離開基地半步,不能與外界通信,不能擅自戀愛。

繁重的體力和腦力訓練一個輪一個上,學員們叫苦不疊,卻又因為那份特殊的信念和使命感,默默咬牙忍受。

當然,有一些堅持不住中途離隊的,也有一些特別優秀出任務後悄然失蹤的。最後四年特訓結束的時候,秦月這個二十人大通鋪的集訓寝室,只剩下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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