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複合

寒假的時候穆丹青依然沒回A市，過年的時候跟着已經出櫃的吳銘回了吳銘老家。

年三十兒晚上，楷璇接到穆丹青拜年的電話，那邊也是炮聲隆隆的。

穆丹青聲音帶笑，比去年的時候聽上去開心太多：“璇姐過年好！等回了B市我給你包大紅包。”

楷璇知道他惦記着那三千塊錢。因為他現在有了足夠的經濟能力，楷璇也不跟他別扭，笑着說：“不夠大我可不肯收啊。你現在在哪呢？聽着挺吵的。”

穆丹青吼着說：“C鎮，吳哥老家。他爸媽人挺好的。我覺得我差不多算是定下了。”說話間炮聲低了下來，應該是回屋關了門。

大過年的楷璇不想掃興，但是穆丹青都說要定下來了，楷璇少不得多嘴問一句：“兒呀，你那個沒法說的解決不了的問題，解決了麽？”

穆丹青笑她：“你也知道你像操心的老母親。我倆還沒實踐過，不過我設想一下那個情景，覺得心理上我是可以接受的。大概回了B市就會把這件事提上日程吧，畢竟正式在一起這麽久了。”

楷璇心想心理障礙要是你想想就能想通的，那心理醫生都要失業了。但她還是一副很欣慰的樣子：“行。我就等着抱大胖孫子了啊。吳銘他爸媽沒提抱孫的事兒？”

穆丹青想了想：“他爸媽不止他一個兒子。而且農村人，過繼個孩子什麽的，也不像城市的領養手續那麽嚴格。反正我在他家是一句會稍稍觸碰到敏感話題的話都沒聽到。”

楷璇感慨：“吳哥挺厲害啊，按理說村裏人保守，他還能說服他爸媽完全不給你難堪。”

穆丹青笑：“你不是上高中寫耽美小說的時候就懂得這個道理了麽？有錢就是爸爸。紋身師掙錢多，時薪都是上千的。他們村希望小學是他捐的，路是他修的，他家房子是他蓋的，車子是他買的，他想帶誰回來，別說他爸媽，就是村上其他人，都什麽都沒表現出來。”

楷璇很欣慰：“吾兒終于找到正确的歸宿了。那你趕緊忙着你侬我侬去吧，我挂了。”

開學第一周，穆丹青就約楷璇出來：“周末有時間的話來宇清啊。你都一個學期沒來過了。”

楷璇知道他是為了紅包的事兒，就沒太放在心上：“不急不急。”

挂了穆丹青的電話，楷璇收到梁雨的短信：“一個多學期沒見了，周末出來坐坐嗎？”

楷璇心想一群人是好久沒聚過了，恰好開學第一周都比較閑，一起吃頓飯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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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給熊峰兄妹和藍琪群發了短信：“周末出來聚聚嗎？還是上回爬山那群人。”

小夥伴們都分外給面子，很快就紛紛回複“好啊。”

楷璇又給穆丹青挂電話：“你周末打工的時候能在宇清招待□□個人麽？感覺是不是影響你工作？”

穆丹青楞了一下，然後笑：“璇姐我還沒和你說呢吧？我上學期從宇清辭職了。宇叔需要的時候我偶爾會回去幫幫忙，不要錢。健身房掙得比宇清多太多，而且上學期吳哥把我介紹給了他們紋身店的大老板。大老板看我是美院科班出身，讓我在紋身店學藝呢。我現在空閑時間幾乎都混在店裏。要是天賦好他沒準樂意收徒。文身太掙錢了，我覺得我以後畢業可能會做這個。”

楷璇真沒想到自己家的小孩翅膀硬了，飛出自己的能力範圍她都不知道。她有點百感交集地說：“走的時候感謝過宇叔和黎叔吧？”

穆丹青笑：“我不是小孩子了，這還用你提醒？我給他倆包了個大紅包，還跟他倆說以後有什麽事都能找我，随叫随到。宇清那邊你放心吧。我走之前有個很可靠的拉拉小學妹一直想來打工。現在小姑娘看店呢。”

“那周末你有時間聚嗎？梁雨熊峰也想一起聚聚呢。”

穆丹青毫不猶豫：“沒問題。就來宇清吧。周六下午人少，咱們去照顧照顧生意。想坐幾個小時就坐幾個小時。”

周六下午來宇清的還是爬山那群人，只少了潘磬聲。梁雨解釋潘老師在巡演，大家也都能理解。

因為宇清是酒吧，楷璇特意叮囑了大家都不要開車，下午可以喝點小酒。

進門的時候穆丹青正和一個紫色頭發的女孩坐在吧臺後調酒。他手裏拿着一只倒三角錐形高腳杯，裏面的液體像藍寶石一樣好看。

見楷璇進門，紫色頭發的女孩把手裏剛調好的一杯看上去像橙汁的東西推上吧臺，聲音慵慵懶懶地說：“天蠍座，給有緣人。”

楷璇習慣性地調戲小姑娘：“見面就是緣。小妹妹你這麽好看，要不咱倆一起喝？”

小姑娘馬上收起了那份慵懶，炸了毛的貓一樣警惕地看着楷璇：“我只賣酒不賣身。”

穆丹青饒有興味地看着楷璇逗貓：“她叫夢紫，宇清的新waitress，調的酒還挺好的。你不嘗一杯？”

楷璇把目光轉向穆丹青手裏的藍色液體：“這個更好看啊。”

穆丹青笑：“我這個叫藍色夏威夷，她那個叫天蠍座，都是原産于夏威夷的雞尾酒。不過天蠍座酒精含量更低。你不是酒精過敏麽？”

楷璇自己都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說過這話。不過不喝酒确實是離開軍醫大之後她給自己定下的規矩，為了拒酒她什麽借口都用過。

說話間藍琪帶着晴晴進了酒吧，一眼就看到那杯藍色夏威夷：“這杯酒我要了。多少錢？”

穆丹青從吧臺後面走出來，把酒遞給藍琪，對夢紫說：“他們一會兒肯定要點不少吃的喝的，賬記到一起吧，我付。”

夢紫點點頭：“今天下午就我一個人。你們要點什麽先說，我去後面準備着。”

楷璇只要了一杯橙汁，倒是藍琪說了幾個楷璇沒聽過的雞尾酒的名字。

很快吳銘、梁雨、熊家兄妹和言必行都進了門。

言必行進門的時候，楷璇看了一眼藍琪。藍琪馬上低下頭假裝自己不存在。楷璇沒叫言必行，那就只能是藍琪這個小叛徒了。

熊峰拎着個大箱子，一臉疲憊：“早上演出完，中午都沒來得及吃飯。抱着這麽大的箱子擠地鐵過來，你們感動不感動？”

言必行盯着那個箱子：“這是師父你的琴？”

因為熊峰給H大音樂社上過課，所以言必行一直叫他師父。

熊峰點點頭：“雅馬哈P45，沒別的優點，就是便攜又便宜。拎着跑來跑去，磕了碰了我也不心疼。”

言必行笑了：“我也有這款琴，不過讀研忙，有段時間沒摸過了。”

吳銘見狀說道：“我聞到了藝術細菌的氣息啊。不如你倆現場來一段？”

倆人異口同聲：“不。”

熊峰說道：“我都餓死了，先吃飯再提琴的事兒。”

言必行卻說：“師父在這，我這種水平還是不要丢人了的。”

藍琪喝完一杯藍色夏威夷，借着酒勁兒說：“言哥去秀一下。我姐在這呢。”

言必行追在楷璇屁股後面一個學期了，百般讨好楷璇，可是楷璇似乎鐵了心不打算回到戀人的關系。他想到當年楷璇喜歡他還是因為鋼琴，就順着這句話說下去：“那我彈個曲子吧，送給楷璇。”

所有人都做出了吃瓜嗑瓜子的動作。連一直沒出聲的梁雨都給楷璇飛了個不正不經的媚眼。

熊峰把琴搬出來放在一張空桌子上，插了電之後又拿出iPad，問言必行：“你彈什麽？我給你找譜子。”

言必行想了想：“梁祝吧。”

言必行彈了巫漪麗老師完整版的梁祝，一群人一開始還是邊吃邊聽，後來就聽得呆了。十分鐘的獨奏，連熊峰都從一種要聽不聽的狀态坐直身子：“必行你可以的啊，這都練下來了。”

言必行殷殷望着楷璇，似乎等着楷璇說點什麽。這麽高端的曲子楷璇也說不出什麽，只是認真地說：“挺好聽的。看得出來是下功夫了。”

藍琪插嘴說：“姐姐，言哥都把你放在心尖尖上捧着了，這曲子他練了整整半年。你跟他原來不是挺好的麽，又沒啥深仇大恨的，為什麽不能在一起？”

這麽多人盯着楷璇，楷璇拒絕的話不好說出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個什麽勁兒。用言必行的話說，“你是個雙性戀，明明能選擇easy模式，找個男人在一起，幹嘛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可楷璇覺得，自己參與平權運動這麽多年，意義不在于“我選擇什麽”，而在于“我有哪些選擇。”

同志平權運動并不是讓全世界人都去同性戀，而是讓所有人都有去喜歡同性、和同性結婚的選擇。女權運動并不是要讓全世界的女性都擺脫家庭的束縛、不生孩子不養孩子去當工作狂，而是讓女人有平等的工作機會，可以自由選擇要不要結婚生孩子照顧家庭。楷璇希望有一天，所有人都可以和最愛的人結婚，都可以在真心喜歡孩子的情況下生孩子，也都可以用能力而不是生殖器去競争工作崗位。但這些東西言必行不懂。

言必行只知道這些假大空的平權不能當飯吃。

一直安安靜靜的梁雨打破沉默：“言學長真的挺好的，知根知底，對你這麽專一。璇姐你不要錯過對的人啊。”

鬼使神差地，楷璇點了頭：“那就繼續處處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