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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二十向長空回到家，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門。房間裏很靜，他媽媽已經睡下了。他帶上門，也沒有開燈，只把翁淑麗睡覺前取下來的門鏈又拴了上去。

客廳的方桌上放着幾個碗碟，向長空疊在一起抱進廚房洗了。收拾完後，他扯下一個新的塑料袋，準備給垃圾桶換上，明早好一起帶出去扔掉。

彎下腰時，向長空的動作遲疑了一下。垃圾桶裏有一封信，被撕成了兩半，信封的顏色和樣式他再熟悉不過。

他微微抿起嘴角，把信封拿了出來。

果然是一飛院的專用信封。

寄件地址是打印上去的統一格式，但收信人處的“向長空”三字，寫得剛勁有力。

他的嘴角抿得更直，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他關掉廚房的燈，拿着信回了自己的房間。

打開桌上的小臺燈，向長空把信紙取出來，拼在一起。

“長空，一飛院研究生招生馬上就要開始報名了，這次飛設專業有兩個名額，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關注這方面的消息，便把招生簡章打印下來，郵寄給了你。我知道你的難處，也理解你的立場，但你還這麽年輕，又有不輸給你爸爸的才華和熱情，我始終認為，你不應該就這樣放棄。

我在後面附上了一封我的推薦信，希望明年能在一飛院見到你。侯叔叔。”

侯叔叔這封信很短，但向長空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他找到侯叔叔寄過來的招生簡章，看了眼報名時間。

10月21日至10月31日。

向長空眸子裏濺起了零星的火花，然後這些微小的火花在漫長的沉默中，漸漸冷卻了下去。

他把信收起來，打開抽屜，壓在了最下層。

第二天向長空是上白班，十點後才能開始接單。他八點半做好早飯，敲了敲翁淑麗的房門：“媽媽，起床吃飯了。”

屋裏的翁淑麗沒有回答，不過沒過一會兒門倒是打開了。她自己去了浴室洗漱，然後徑直走到向長空對面坐了下來。桌上擺着一盤剛做好的香煎饅頭，向長空盛了一碗粥到她碗裏，還沒忘提醒她小心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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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淑麗捧起碗，小口小口地抿着，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放在桌邊的垃圾桶。

昨天的垃圾向長空已經清理了，此時垃圾桶裏套着一個幹淨的垃圾袋。

她沒再看那裏，放下手裏的碗夾起一片香煎饅頭。

餐桌上很安靜，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細微的器皿碰撞聲和食物咀嚼聲。吃完飯後，向長空把翁淑麗的藥拿過來，看着她吃下去才收拾碗筷出了門。

到了站點，向長空打好卡，便去更衣室換衣服。

這會兒更衣室裏正有兩個同事坐在一起聊天，向長經過他們身邊，跟他們問了聲好：“王哥早，吳哥早。”

“小向，你也來得這麽早啊。”王哥是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長得特別有福相，他看着向長空，笑眯眯地對他道，“剛才我還和你吳哥說起你。”

向長空嘴角牽起一個小幅度的笑，打開了面前的櫃門：“說我什麽？”

“排名啊，你的配送量和好評率還是第一，你有沒有覺得小張這幾天看你的眼神越來越不友善了？”

小張就是在向長空來之前的第一名記錄保持者。

向長空笑了一聲，道：“你們想多了，大家都是幹活而已。”

王哥道：“幹活也不能太拼命了，特別是我們送外賣，天天在路上跑，更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謝謝王哥提醒。”

“不過我還真有些好奇，你說你才來倆月，怎麽這麽快就上手了？以前的新人，至少一個月才能記熟地形，頭一個月根本派不了多少單，你好像就剛來的那幾天派單量比較低。”

一旁的吳哥聽他這麽說，也來勁兒地湊過去：“你還真別說，我上次看了下他的任務地圖，哇，好家夥，密密麻麻的一片，比地鐵路線還複雜，這要是新人得當場急哭。”

向長空把制服外套拿出來，順手關上了更衣櫃的門：“我從小記性就比較好，基本上跑個兩三遍就能記住，至于任務地圖，單少的時候還能參考一下，訂單多的時候我都不看的。”

吳哥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你都記住了？”

“嗯，我會自己計算距離和時間，規劃出最短路線，提高效率。”

吳哥和王哥對視兩秒，感嘆道：“不愧是大學生啊，腦子就是比我們好使。用現在的流行語來說，這叫什麽……高端玩家？”

王哥“呸”了他一聲：“得了吧，也不是每個大學生都這麽聰明，我大侄子不也是大學生，他就沒比我聰明到哪兒去。”

向長空套上外套，對他們笑了笑道：“王哥，吳哥，我先走了。”

“行，今天風大，記得戴個口罩。”

“知道了。”

向長空離開站點時，徐戀也正從家裏出發。她每天早上十點鐘開店，起床後會先去繞着小區跑半小時的步。她住的地方離星光公園不遠，不堵車的話二十分鐘內就能開到。

今天她雇的小員工準時出現在了店門口，見她的車開過來，揮着手跟她打招呼。徐戀停好車，一邊打開店門，一邊也跟她道了聲早。

“老板，昨天店裏忙嗎？”

“還行。”

“那你昨天吃的什麽？不會又是雞腿飯吧？”張果兒說到這裏，故意撞了撞她的胳膊，“說實話，你是不是為了見到那個外賣小哥，才老是點雞腿飯的啊？”

走在前面的徐戀頓了頓，回過頭來看她：“怎麽，每次給我們送飯的都是同一個外賣小哥？”

張果兒：“……”

行吧，當她沒問。

“他們都穿一樣的衣服，還戴着帽子，我怎麽認得出來。”徐戀不以為意。

張果兒不敢茍同：“那個外賣小哥比別人都白啊！我都想跟他打聽他用的什麽防曬霜了！”

“哦。”

“而且他長得也好看啊，你不覺得他的眼睛看上去特別憂郁，特別深邃嗎？”

“我沒注意。”徐戀終于停下來，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你這是看上人家了？”

“嘿嘿。”張果兒笑了兩聲，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一個黑色的小本本，在徐戀面前晃了晃，“實不相瞞，我已經把他列為我第0123號觀察目标了。”

徐戀的目光在她舉起的小本本上掃了一眼，上面手寫的“一千副面孔”五個大字，格外鮮豔惹眼。她沒有對此發表任何意見，直接轉身上了樓。

張果兒有些讪讪地收回手，翻開她的小本本，在第0121號目标的最下面寫上一句話：“今天的老板，還是一如既往的酷。”

然後畫了一個皺眉的表情。

張果兒是電影學院戲劇影視文學的大四學生，她有一個偉大的夢想，就是在有生之年收集一千個不同的人作為素材，把他們的特點都記錄在自己的小本本裏，作為塑造人物時的參考。

徐戀也是她的觀察目标之一。

這點她來面試的時候已經跟徐戀說清楚了，徐戀對此也不在意。

因為十點鐘才開店，上午的時間過得很快，沒多大一會兒，張果兒就跑到二樓，問徐戀中午吃什麽。徐戀正拿着打泡器在打蠟，她擡眸看了眼張果兒，問她：“你中午吃什麽？”

“我想吃冒菜。”張果兒的語氣歡快，“要不我們一起吃冒菜吧，這樣就可以多點些菜了。”

“可以。”

“那你看看你想吃什麽菜。”張果兒拿着手機湊了過去。

把菜一一點好後，張果兒飛快地跑下去，開始等外賣小哥送飯來，徐戀則留在二樓繼續手上的活。這些打好的蠟不及時抹到模具上，又會重新變硬凝固，那麽之前的工作都白做了。

她抹好兩個模具，下樓去洗了個手，外賣也正好送來。這次徐戀特意留意了下外賣小哥的長相，發現……也不怎麽白啊。

“不是他啦。”等外賣小哥走了後，張果兒一邊打開包裝盒，一邊跟徐戀說，“剛才的是另一個小哥，下次那個眼神憂郁的白白小哥來送外賣，我叫你啊。”

“……我并沒有很想知道。”

張果兒朝她擠了擠眼：“你剛才偷看人家，我都看見啦。”

徐戀拿起筷子，決定停止和她的交流。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徐戀嘴裏咬着筷子，把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

高中班長：徐戀，大家在商量搞個同學會，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徐戀想也沒想地輸入“沒興趣”三個字，發送前又删了重寫：“我沒有時間。”

高中班長：你工作很忙嗎？不過現在時間還沒定下來，等确定後我再通知你，到時能來就盡量來吧，大家也好久沒聚過了。

徐戀：到時候看吧。

高中班長：行。對了，你怎麽沒在高中群裏了？

徐戀：是嗎？可能是什麽時候不小心退了吧

高中班長：那我待會兒把你重新拉進去

“……”徐戀想，那她可能還要不小心退一次。

“老板，什麽人啊？”張果兒充滿求知欲地望着她。徐戀睨了她一眼，把手機放回了桌上：“高中班長，問我有沒有興趣參加同學會。”

“哦，我猜你肯定沒興趣。”據她這幾個月對徐戀的觀察，她幾乎不參加任何社交活動，也從沒見過有朋友來找她。

除了她的第0122號觀察目标。

徐戀道：“确實沒興趣。”

張果兒搖搖頭：“老板，你這樣不行。前幾天我還看到一個公衆號在批評現在的年輕人，說他們不出門，不社交，怎麽可能找得到男女朋友。”

“荒謬。”徐戀嗤之以鼻，“我不出門，不社交，就說明比起找男女朋友，我更想一個人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