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船破偏遇打頭風

寶釵被慶源樓的夥計潑了一身的冷水,又被圍觀的路人羞辱,自然不敢就這般回去,于是便是轉道去了薛家的一處成衣鋪。那成衣鋪的掌櫃見到寶釵這般的狼狽樣,自然也不敢多問,只讓人找身現成的衣裳給寶釵換上。

寶釵換好了衣服後,對着鏡子,素手撫上自己白皙的臉龐,心中不由得發狠道:“且等着,終有一日,我薛寶釵會成為人上之人,到時候,今日我所受的屈辱,定當要你們以十倍的代價還回來!”

正自這般想着,忽聽門外一聲聲音響起,卻是那成衣鋪的掌櫃,只聽他問寶釵道:“姑娘可換好了,奴才有話要回姑娘呢。”寶釵聽了,便忙整了整雲鬓,方自起身出去,因見了那掌櫃的,便問道:“你有什麽話要回我的?”

那掌櫃的道:“本來今兒個姑娘不來,奴才也是要去回梨香院回姑娘的,只那前幾日大爺進的那批布料卻是劣等的,只浸了水便會褪色,還有水印子在上面,因而那些個主顧這幾日來退貨的不少,長此以往,怕是虧空不少,因此想請姑娘拿個主意。”

寶釵聽了,不由得驚訝道:“怎麽會是劣貨?哥哥可是再三再四的跟我保證那是最好的貨色,因此我才讓他去進的,會不會是被人給黑了?”那掌櫃的道:“回姑娘的話,我拿着倉庫的剩餘的布料比對過了,也細細的驗過,确實是劣等的。”

“當時哥哥将布料進回來的時候你們都沒有驗過嗎?”寶釵覺得不可思議,按說這布料進回來的時候不是要驗貨的嗎?怎麽可能到現在才發現布料有問題?

“回姑娘的話,那批布料進回來的時候,大爺不許我們驗貨,只說這批布料是極貴重的,怕被黑心的夥計給壞了。”掌櫃的聽了寶釵的話,便自答道。而後又問寶釵道:“只如今這批布料出了問題,若是不給退貨,我們鋪子裏名譽便會受損,到時候那些個大主顧怕就不會再來光顧了,這還是小的,若是那些個大主顧中有些個小氣的,怕是會報複也不一定。若是給退貨的話,這次的損失怕是不容易給補回來的。”

寶釵聽了,因問道:“這次的損失有多大?”那掌櫃的道:“回姑娘的話,怕是有三四十萬兩銀子。”“有這麽多?”寶釵驚道。那掌櫃的道:“當時大爺為了将這筆生意做大,便報了高價,還說若是這衣裳做出來不滿意的話,便以十倍的價格賠償,故而……”

寶釵聽了,腳下一軟,便自跌坐在椅子上,好半晌,方用手撫着前額,想了一會兒,又問道:“宮中進上的那批貨總沒出問題吧?”那掌櫃的回道:“那是奴才親自驗看過的,倒是沒什麽問題。”

寶釵聽了,因道:“這還算好,若是宮中進上的那批也出了問題,怕是我們薛家的皇商之名也到頭了。”言罷,又想了想道:“既然哥哥這般承諾了,也只能這般賠付了,我知道這些個大主顧中有許多是今次要選秀的人家,得罪了他們,将來一旦他們得勢,怕是薛家就難以翻身了,總要留條後路才好。”

那掌櫃的聽說,便自答應了一聲,退出去了,只是再轉身的一剎那,卻是無人發現那掌櫃的嘴角隐隐露出的一絲輕蔑的笑意以及眼中那一閃而逝的精光。

本來寶釵打算換了衣裳再去街上逛逛的,只出了這事兒後,寶釵自然也沒了逛街的心思,便自坐上車子回榮國府去了。

只剛進了梨香院,便聽到夏金桂大吵大鬧的聲音,寶釵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因上前制止道:“嫂子這又是在鬧的什麽呢,沒得讓人瞧見了笑話!”

夏金桂聽了寶釵的話,怒氣反而更盛,因道:“笑話?要笑話早就被人笑話了,還用等到今日?我自嫁到你們薛家,為你們薛家勞心勞力的,嫁妝銀子都賠進去不少,反而還落了一身的不是!如今倒好,愈發得連個賤人都不如了,什麽屎盆子都往我的頭上扣!你們薛家但凡有個能為的,也出個貴妃娘娘給我瞧瞧,若不能便不要在老娘面前充老子,我呸!”言罷,又狠狠的唾了一口。

寶釵見夏金桂愈說愈不像話,便問那站在一旁很有些戰戰兢兢的香菱。香菱聽了,因看了夏金桂一眼,見夏金桂沒吱聲,方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寶釵。

原來那日薛蟠跟寶釵鬧了一場,到底沒有要到錢,于是便将家中的一個西洋自鳴鐘賣了幾千兩銀子,自去風月之地鬼混,後來因在鈴香樓看中了一個叫如煙的姑娘,便變着法子弄了錢來将那如煙買了回來。只那夏金桂對薛蟠素來也沒什麽感情,再加上夏金桂又瞧上了薛蝌,只一心想着怎麽把薛蝌勾到手,因此竟也不吃醋,只由着薛蟠跟那如煙夜夜春宵,一來二去的,如煙便自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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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煙也是個厲害的,仗着自己有了身孕,薛姨媽又極寶貝着自己肚子裏的這塊肉,便自整日家的剛吃肥雞便宰肥鴨,有了珍珠還要寶石,衣裳但凡不稱心,便自撕成一條條的,撕一下還要罵一句,直比夏金桂還要來得揮金如土,薛姨媽雖然心疼銀子,但念着如煙肚子的這塊肉,只得忍了。

這日,如煙因為害喜,便想着要吃楊梅,只這時節,別說楊梅,只楊梅的葉子還沒長出來呢。故而夏金桂只讓人買了幾串冰糖葫蘆給如煙送去。如煙吃着,因覺着好,便也沒再多話,只讓人多買了幾串冰糖葫蘆。好在冰糖葫蘆也是極便宜的,故而薛姨媽便讓人多買了一些,說來如煙也不怕牙酸,只一個時辰便吃了十多串冰糖葫蘆,吃完了竟然還要。

薛姨媽無法,只得再讓人去買,偏那買冰糖葫蘆的小丫頭子還沒回來,那如煙竟喊起肚子疼,接着便見如煙雙腿間竟流出血來,竟是有些小産的跡象。

這下,可把所有人給吓壞,因忙命人去請大夫,可到底還是遲了,一個已然成形的男胎就這般生生的沒了。如煙醒來後知道孩子沒了,便自大吵大鬧起來,直說是夏金桂在冰糖葫蘆裏做了手腳,才讓孩子給沒了的,因而要把夏金桂送去見官。

夏金桂要是等着這般算計她就不是夏金桂了,因此聽到如煙這般嫁禍自己,索性也不要了臉面,只披頭散發、瘋子一般的大鬧起來,這才有了寶釵回來看到的這一幕。

寶釵聽香菱說完,便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這孕婦多喜食酸,只這冰糖葫蘆雖說味道酸甜,卻多是用山楂制成,這山楂在孕婦臨産時吃了有催生之功效,只這不足月的孕婦在早期妊娠期間吃了,卻因其有破血散淤之效,卻是有可能引發流産的,因此稍通醫理的人都知道,除非孩子快要生了,否則孕婦是斷然不能服食山楂的!

只這夏金桂雖也知些詩書,但終只是識些字,比鳳姐略強些,夏家也沒有經營藥鋪,想來也是不會知道這個禁忌的,因此便道:“既然如此,只讓人驗驗那些冰糖葫蘆,想來也是能還了嫂子的清白的!”

夏金桂聽了,卻是冷冷一笑,道:“那賤人既然有心誣陷于我,又豈會不做好萬全的準備,再者那些個冰糖葫蘆早就被那個賤人全都吃進肚子裏去了,難不成我還讓人剖開她的肚子來驗不成!她既然要對簿公堂,我還正想要打官司呢,我倒要瞧瞧,不過一個随便張了腿便讓人上的騷貨,我略微給她一二分顏色,她竟敢給我反了天了!”

言罷,也不管寶釵,只闖進裏屋,便要拖着那如煙往刑部衙門對案,只薛姨媽和寶釵看着到底不像,好容易才勸住了,只是這事情鬧得這般大,自然保不住透風,沒兩日,便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薛家的名聲自然也更臭了一層,而薛家的鋪子也因為有心人的擠兌而漸漸的難以支持,裏面的那些個夥計也開始漸漸心生外向,不再似之前那般忠心耿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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