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喜慶的婚禮,變成了混亂的喪禮。

身體本就是強弩之末的的辰爺爺在大庭廣衆之下被小兒子氣到昏迷,慌慌張張的送到醫院搶救,原本把酒言歡的笑聲,全變成了手術室外空白的死寂。

不到一個小時,主治醫師變走出來搖了搖頭。

辰松呆站在那兒,格外茫然,幾乎分不清自己內心到底是失去親人的悲傷多一分,還是完全徒勞的荒誕多一寸。

和蘇素的婚姻,當然是為了讓爺爺能夠得償所願,也不想再給這個早就裂痕滿滿的家庭再添新傷。

可就在走入圍城的這晚,老人竟然便這樣撒手人寰了。

安頓好母親,再回到新房時,天已經蒙蒙亮。

蘇素經此一事也不再敢對辰松多講什麽,無力的安慰了幾句,便疲憊的卸了妝到卧室睡去。

畢竟還要養足精力,去處理爺爺的喪事,讓自己被旁人看起來像個稱職的孫媳。

可辰松卻半點不覺得困,相反清醒的可怕。

他孤身在客廳抽了滿了煙灰缸,忽然胃空的發疼,走到廚房翻了翻,發現也沒什麽可吃的東西,就拿昨晚的剩飯炒了兩個雞蛋。

油光锃亮的,再撒上碧綠的蔥花,讓已經有些發幹的米粒又煥發了生機。

站在廚臺上吃了口,還是熟悉的味道。

讓他想起父親,想起蔣雲思,想起快樂不多而又愚蠢的過去。

手機震了下,響聲突兀。

辰松拿起來一看,是陌生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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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小雨說,昨天是你的婚禮,你終于選擇了自己該過的人生,就像我一樣,水遠山遙,再無相見之由,但依然祝福你此生都好。”

沒落款,也署名,也不需要。

酸澀的眼淚還來不及被控制被自嘲,就疏忽間直落了下來掉在碗裏。

辰松狼狽的用手背抹去,使勁想笑出來,表情卻蒼涼而扭曲。

他知道,自己早就愛上了那個人。

他也知道,這份遲來的愛,一文不值的,已經沒什麽用了。

北京的晨光和青島并沒有什麽不同,暖暖的、寧靜的灑在窗沿上,稱職的告訴人們匆匆碌碌的一天又開始了。

蔣雲思整夜沒睡,靠在客廳的椅子上發着呆,臉色有些過分的蒼白,眼睛黑漆漆的沒什麽焦點。

他本來很疼的,也本來很想哭的。

到最後,又什麽都沒做,只是沉默。

這沉默和年少時不同了,不用再等待,不用再糾結,因為已是結局。

“傻瓜,幹嘛呢!”

樓下猛地一聲呼喚,驚得麻雀撲啦啦的都飛離了樹梢。

蔣雲思定了定神,看到楊翰高高的個子和熟悉的笑臉,便也微笑了下。

“關窗戶,早晨涼,準備吃早飯了!”他晃了下手中的塑料袋,而後便大步走進了單元門。

香軟的蟹肉粥、小小的生煎包,都是蔣雲思愛吃的東西。

拿着勺子飛快的吞了幾口,被過往凍結的五髒六腑,又開始慢慢地融化了。

“怎麽起這麽早啊?”蔣雲思問道:“這幾天不是回家住去了嗎,你媽還讓你往外跑。”

“給我愛人買早飯天經地義。”楊翰照舊胡言,而後嘆息:“她自身難保,哪有空管我?”

蔣雲思擔心道:“情況嚴重嗎,現在怎麽樣了?”

“這把你操心的。”楊翰揉亂了他的頭發:“快吃吧。”

蔣雲思低下頭。

楊翰輕聲問:“雲思,如果我一無所有了,怎麽辦?”

蔣雲思重新看向他的眼睛,笑了笑:“你還有我啊,我養你。”

楊翰愣住,好久沒說話,又過了好久才道:“本來心裏很煩的,看到你,真的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事實上楊翰家的情況并不樂觀,他的父母連樹倒猢狲散都沒來得及,便在自家公司被警察帶去調查。

大公司關了,楊翰的小公司也成了池魚。

被毀約、被撤資,大部分員工也看到新聞聽到風聲,紛紛離職了。

古人關于世态炎涼、人情冷暖的話,瞬時間又被這歷史中渺小的縮影驗證了。

這日憂心忡忡的蔣雲思沒心情畫畫,破天荒的去了楊翰工作的辦公樓,推門就看到了萬事不管的前臺和滿地的文件廢紙,幾臺電腦和不知名的機器被拆卸下來堆在牆角,一派頹靡之相。

本坐在辦公桌上打電話的楊翰看到惴惴不安的蔣雲思,立刻挂掉,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問:“不是要畫稿子嗎,怎麽到這兒來了?”

蔣雲思放下包:“擔心你。”

“嗨,你都看見了。”楊翰聳聳肩,無奈的看向落地窗外的狼藉。

蔣雲思不知道該講什麽。

事實上,辰松的再度出現并不讓他好過。

喜歡一個人和戀愛什麽的,忽然之間就變成了再不可能的事。

相濡以沫和平淡度日,多半是自欺欺人的話。

愛不是其他的東西,它從來由不得人。

但這又怎麽樣呢,他怎麽能在楊翰這輩子最倒黴的時候選擇放手呢?

蔣雲思從來不聰明,但始終是個好人。

有些大男子主義的楊翰又想粉飾太平:“沒事兒,不管怎麽樣,我還有的是哥們,大不了東山再起呗,我媽爸能安然無恙別的根本沒關系。”

哪來的哥們,有錢的公子哥,向來只會結交谄媚的酒肉之徒。

但蔣雲思沒戳破,反而點點頭:“恩,叔叔阿姨是最重要的,別的都可以再努力。”

話畢他從包裏掏出張存折,小聲道:“我不會理財,也沒什麽錢,這些是我的積蓄,你拿去用吧,北京我認識的人不多,能幫你的實在是太少了……”

十萬塊。

就算對現在的楊翰而言都是極小的零花錢,別說替爸媽打點,真的什麽都做不了。

但他拿在手裏面,卻覺得千斤重,重的眼圈都有些紅。

“不許拒絕,拒絕就是看不起我。”蔣雲思忽然抱住他:“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陪着你的,人生還很長,一切都會好的。”

楊翰反手抱過懷裏瘦弱的人,用盡全部的力氣,悶悶的嗯了聲,而後閉上了眼眸。

喜歡蔣雲思,很多年了,很多人都罵他不值。

可楊翰從來沒有覺得不值過。

本來沒什麽值不值的,喜歡這個人,就是喜歡他活在這個世上的樣子,不管他在哪裏,不管他做什麽,壓根不用什麽回報。

感情這事,是我們此生唯一不需要斤斤計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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