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頭繩
“祈玉你等——”
看着那道火燒屁股的背影,溫思良伸出爾康手,只抓了個寂寞。
……走了?離真相就差臨門一腳,就這麽走了?!
偏偏巫雲深還無知無覺:“怎麽了阿良?”
溫思良一把掐住巫雲深的肩膀:“祈玉來看他的階級敵人,你來幹什麽的?”
巫雲深:“我……”
嗡——
放在一旁的手機震動起來,巫雲深餘光一掃,頓時喜上眉梢,“水果茶到取餐櫃了,我先去拿!”
“等等!我也——”
“去”字還未出口,巫雲深已經像只兔子一樣跑沒了影,速度幾乎與先前的祈玉相同。溫思良再一次伸出的手再一次抓了個寂寞,最後無助地落回了鍵盤上。
“……”
還是寫代碼吧,至少鍵盤不會長腿跑啊。
他咔嗒咔嗒着,身遭的光線卻稍暗。
溫思良有些奇怪地擡起頭——是有人走到這邊,擋住了燈光。
男生穿着白襯衫,袖口微卷,露出的半截手臂線條流暢,深色休閑褲襯得腿修長,整個人看起來幹淨又挺拔。
溫思良嘴角抽了抽:“……秦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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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本來微側着頭,見溫思良向自己看來、還精準叫出了名字,驚訝之餘禮貌回道:“這位學長你好?”
那聲音懶洋洋的,像是剛曬完太陽的大貓,漫不經心。
溫思良忽然意識到對方可能并不是來找自己的,他只是剛好站在那兒,雖然不知道站那兒跟個路标似的幹嘛。
但招呼都打完了,溫思良也只好沒話找話,“哦,之前院會招新我面試過你一次,印象還挺深的……你也選了這節課嗎?”
秦昭應聲道:“嗯。提前修完,大三就輕松了。”
“确實,”溫思良跟着和顏悅色地笑笑,“那學弟如果有什麽問題,随時歡迎來問我。”
——他本是為了結束話題才随口一說,誰知秦昭當即就接道:“好啊。”
随後這麽大個人,就走到椅子後方站着不動了,似乎是在努力醞釀“問題”的樣子。
“……”
身後的存在感太過強烈,溫思良頓時如坐針氈。他左思右想,幹脆也不急着寫這節課的作業了,回過頭看向秦昭。
兩人對視片刻,秦昭眸子一動,張了口:“老師留的作業我沒什麽思路,能看看學長怎麽寫麽?”
溫思良:“……”
這個“問題”看似很是個問題,但其本身卻并沒有具體的問題,對急于擺脫對方的溫思良來說簡直是個巨大的問題。
——開什麽玩笑,秦昭打算一直在這裏看着他寫完這道題?
那等到祈玉搞完他那條褲子回來不是火星撞地球?
“太麻煩的話就算了。”
溫思良正猶豫着,便聽對方嗓音溫和道,“也不是什麽大事,我自己再琢磨一下吧。”
“……啊,”小學弟如此懂事,溫思良反而良心難安,“麻煩倒不是很麻煩,小事情而……”
秦昭笑了笑:“那就謝謝學長了。”
溫和謙遜又有禮,讓人難以拒絕。
等回過神時,溫思良發現自己已經又坐在筆記本前,雙手稀裏糊塗地落在鍵盤上了。
“……”剛剛發生腎麽事了?
媽的,為什麽這鍵盤不會長腿逃跑?
然而被人注視着寫代碼到底很難受,甚至已經超過了良心疼痛的程度,大概過了一分鐘,溫思良就受不了地轉過身:“學弟,其實我也不太——”
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秦昭的目光根本沒有落在他的電腦上,甚至不在他身上,而是在身旁。
準确地說,是在他旁邊的空位上。
——那是先前祈玉坐着的位子,電腦不曾被打開過,但桌上放了一個平板,是後者帶來摸魚……帶來背單詞的。
“請問一下,”見溫思良再次看過來,秦昭似是随口問道:“這裏先前有人嗎?”
“沒有。”溫思良拿過隔壁桌上的平板,放在自己桌上,不動聲色道,“這是我的,反正旁邊空着,就順手放那兒了。”
秦昭看着溫思良,不知怎的,黑色的眸子在燈光下竟有些反光。
“是嗎。”他将椅子拉開,“剛好,我有幾個不懂的地方想請教……”
“阿良,我回來了!”
巫雲深拎着兩大杯水果茶,風風火火沖進來,“外面熱死了熱死了,還是你們教室裏舒服!”
兩雙眼睛霎時看來,巫雲深一擡頭,原地呆住:“秦、秦昭……”
“學弟抱歉,我室友來了!”溫思良快速起身,接過外賣袋子,将巫雲深硬拉過來,“這是我給他占的位置,先前放着平板就是給他留的。”
秦昭退開半步,巫雲深就被懵懵懂懂地按在了那個椅子上。
溫思良滿含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學弟。”
秦昭表示理解:“沒關系。”
“這道題過會兒我直接微信上打包發給你可以嗎?”
“麻煩了。”
秦昭應了聲,表情看起來有些遺憾。他目光上下逡巡了巫雲深一圈,微微點頭示意,便順着後門朝外走去。
等徹底看不見人影了,溫思良和巫雲深雙雙癱坐在椅子裏。
巫雲深拿出外賣,忍不住問:“他怎麽會過來?”
“我怎麽知道。”
溫思良順手拔出吸管,就想往塑料蓋上插。
“喂!”巫雲深一把奪過水果茶,“這是阿玉的。”
溫思良看着杯子裏的西瓜芒果哈密瓜,眼淚不争氣地從嘴角流了下來:“祈玉的?你倆偷買奶茶竟然不叫我,還是不是兄弟?”
巫雲深卻搖頭:“不是他買的,是我請他的。”
“你請他!?”
巫雲深露出了羞澀的表情:“朋友交易啦。我家阿玉說,若我請他喝奶茶,今夜他就屬于我了。”
溫思良:“……??”
另一邊。
男廁某個隔間。
祈玉靠在門上,幾绺及肩的長發散亂,隐隐透出幾分銀色。
牛仔褲已經被他拉下半截,露出的一片腰腹極白,卻不是正常肌膚的白皙,而是瓷器或玉石般,硬物的冷白。
不多久,那片“皮膚”竟似分層——
斷層凝結成一片片圓潤的鱗片,排布齊整,在燈光映照下,那片地方反射出不正常的淺青藍,且波光粼粼。
這幅場景本該是迷幻、恐怖的,但那非人部分其本身卻美得宛如藝術品。
不過這具身體的主人顯然不這麽覺得。
祈玉狠狠拽了一下腰側,兩三片剛結成的清透小鱗便脫落在指間,劇痛一路沖上頭皮,頃刻壓□□內的一切本能。
他閉着眼睛喘息,冷汗順着顫抖的喉結滾下,隐入鎖骨內側。
……越來越頻繁了。
幾分鐘過去,終于,屬于人類的基因重新奪回主導——
那層層鱗片相接、融合、軟化,最後終于重新變為人類柔軟的肌理,只是表皮幹得發疼。
祈玉重重呼出一口氣,很是煩躁地抽出随身攜帶的手帕紙,用水杯裏的湖水潤濕了,擦拭發幹的地方。得到湖水的滋養,補回水分的肌理很快恢複正常,顯出一種血脈調和後的淺紅。
只有先前被拽掉鱗片的地方此刻也缺了一小塊皮,仍是青白色,雖然沒有流血,但看起來有些可怖。
祈玉一路往下擦,整整糟蹋了一包紙巾才覺得活了過來。
“他媽的。”
他把揉成大團子的濕紙巾砸進垃圾桶,擡手想紮頭發,才發現頭繩早不知落在了哪兒。
——變化後頭發會變得很滑,頭繩沒吃住掉下來并不奇怪,但祈玉視線掃了一圈都沒找到,頓時整個人更加暴躁。
因為身體結構的關系,他的頭發也分布了部分神經,有些許痛覺,離發根越近感知便越強烈,根本沒法剪。
此刻頭發長度已經及肩以下,披着……總歸顯得娘炮。
唯一的好消息,褲子倒是幹了。
祈玉将褲腰帶又提上來些,确保沒再壓着傷口,才用力推開門。
——誰知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人。
“對不……”
祈玉捂着腦門一看,一句語氣罵詞脫口而出,“我操,秦昭?”
來人被撞得後退半步,聽到自己的名字便看過來,兩人的目光下意識對在一起。
祈玉發現這狗賊竟真的比一米八二的自己還要高上小半個頭。
他本就沒有站直,兩人的身高差進一步拉開,祈玉幾乎是微仰着頭才能看清對方的臉。
長得挺英俊,鼻高唇薄瞳色淺,可惜人模狗樣,是個老陰比。
秦昭也蹙着眉:“你是……你認識我?”
祈玉忍痛挺直腰板,冷笑:“學弟鼎鼎大名,迎新上一首歌一夜間傳遍整個校園,我自然也是欣賞過的。”
秦昭目光微訝,而後便道:“不夠好,讓祈玉學長見笑了。”
“……”
他知道我的名字,也認得我,這是祈玉聽到對方後半句話的第一個想法。
緊接着他忽然意識到了“不夠好”三個字——
你他媽得了便宜還敢賣乖來挑釁我!?
那一刻祈玉清晰地聽見有什麽在腦子裏爆炸的聲音。
剎那間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他沖上前半步,一把抓住了秦昭齊整的領口,把人狠狠掼上對面的隔間門,陰森森道:“學弟,別太過分,被傻逼牽着鼻子走,小心翻陰溝。”
被拽住的身體明顯一僵,卻沒有掙紮,祈玉聽到了對方佯裝困惑的聲音:“學長在說什麽?”
好像真的不明所以一樣,祈玉快要被這種不要臉的程度氣笑了。
他将人拽近,“學弟這麽喜歡唱歌?”
“……”
男生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淺色的眸子看着他。
——靜靜地,沉沉地,微縮的瞳孔格外明顯。
……等等。
這個位置讓他們剛巧站在燈管下,祈玉驚覺秦昭的瞳子不是“微縮”,而是真的在收縮——越來越窄,還在反光。
分明是白色的燈光,可從秦昭的眼睛裏反射出的……是綠色。
幽幽的,望不見底。
宛如被什麽嗜血的野獸盯上,那一剎那,難以言喻的感覺席卷全身。興許是才經歷過一次“變化”的緣故,對某些東西的本能恐懼讓祈玉雞皮疙瘩全體起立,腰腿也有些發軟。
他一時竟忘了原來的話,不自覺稍松開手。
“挺喜歡的。”
“……什麽?”
秦昭擡手,輕輕攥住祈玉手腕:“學長不是問我喜不喜歡唱歌?”
腕上的灼熱讓祈玉驚醒,他才發現自己先前一直對着秦昭的眼睛愣神,身後蒙着一層冷汗。
“……”丢人。
他試圖抽回手,卻被那只手牢牢扣住。
“你——”
“學長。”
正當祈玉要徹底發火時,秦昭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攤開,手心赫然是一根黑色皮筋,“這是你的嗎?”
祈玉看着那圈熟悉的東西,半晌,才道:“在哪裏找到的?”
“廁所門口。”秦昭很快回答,“本來以為是哪個學姐經過時落下了,沒想到學長在裏面。”
他換一只手抓住祈玉,将皮筋撐開,兩指一抖,那根黑色繩圈就纏上了祈玉手腕,“天熱,學長還是把頭發盤起來吧。”
祈玉猛地抽回手。
黑色皮筋還被對方勾着一角,被這力道扯得變形,秦昭松手的瞬間便迅速回彈,在祈玉手腕上留下一道紅印。
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祈玉忽然覺得這樣沒意思,只好冷冰冰道:“謝謝,不勞費心。”
秦昭聳肩。
祈玉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經一片平靜,他說:“不管是徐進讓你上的,還是你對我真有什麽意見……這樣都挺小兒科。你已經大一了,不是幼兒園大班。”
說完不待對方回答,他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徒留秦昭一人站在原地,看着祈玉背影,眉峰微微皺起。
“……”半晌,他有些猶豫地将那扇已經關上的隔間門重新拉開,一步跨進去,視線首先就落在了垃圾桶裏打濕的大紙團上。
他鼻尖微動。
——好香。
混雜着些許水腥氣,香得不合常理。
秦昭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躊躇半晌,最終還是無法克服心裏那關去從垃圾堆裏撿東西,于是轉身準備離去。
角落裏一只藍色水杯就在這時落入他眼簾。
淡天藍,沒有花紋,帶銀色細閃,屬于那種偏熒光的材質。
有點眼熟。
秦昭忽然回憶起了先前上課時的如芒在背,以及猝然轉過身、只來得及看到的一只淡藍色保溫杯。
“……”他恍然大悟。
秦昭撿起水杯,退出了這個隔間。
最邊上的窗戶忽然輕輕一聲響,被人從外打開。
一個穿着短袖的男生身姿矯健地翻進來,兩條長腿一甩,落地悄無聲息——然後對着正在男廁正中央的人傻了眼。
“哥們,這個廁所的構造有點反人類,大門玻璃剛好對着放水池,外面能看得一清二楚,沒個十年腦癱設計不出來這種變态玩意兒,過來人勸你最好別在這裏……咦?”
來人的目光随即在秦昭的臉上和手上逡巡幾圈,不确定道,“你是大一的吧……秦昭?”
秦昭點頭點地有些艱難,開始思考起為什麽好像是個人都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并且很是熟稔的樣子。
“那個,”只聽爬窗學長問,“你是來放水的?”
秦昭正沉浸在“這人誰?”的思考裏,沒有說話。
爬窗學長大概是把他的沉默當默認了,頓時震驚無比:“那你放水,帶個保溫杯做什麽?”
秦昭:“……”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麽麽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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