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小島

夜涼如水,湖水寒浸浸的,連魚兒也沉在深處不動彈,一片靜寂。

秦昭站在湖心島上,呼出一口含着血氣的熾熱氣息,指甲伸長,将染血的褲腳撕出一道口子,随後舀了一抄湖水淋到傷處。

他身上有多處傷口,但也僅浮于表面,內髒倒不曾受損。只是見骨的傷勢早已讓血色将衣衫染出了圓滾滾的紅花紋,血水滾下草地,沿路将整條腿都弄得髒污。他蹙着眉,幹脆把外褲脫了浸着,坐在小島最外圍,雙腿跟着沒進水裏。

湖水冰涼的觸感很好地緩解了疼痛,也能加速傷口的愈合。秦昭擡起頭,看着似乎觸手可及的月亮,腦中不自覺回憶起了方才暢快淋漓的一架。

——他打贏那個人了。

雖然只是險勝,彼此也都沒有真正用盡全力,但他終于打贏了那個號稱不可戰勝的神話的親哥一次。這個認知讓秦昭有一種不可言喻的興奮。

當看到對方的血噴濺在他手臂上,看到對方的脖子被他的手掼上牆,看到對方最終沉着臉被攙扶下去……秦昭仿佛聽到了自己骨子裏的那只野獸在發出激動至極的尖叫,以及對更多刺激的渴求。

渴求什麽呢?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平舉起右手,手腕微微向上,五指向裏扣着,每一根指節都猙獰突出,青筋暴起——那個姿勢很像是握着什麽堅硬又脆弱的東西,想用力捏碎,卻又克制着自己。

“嘶——”

嘶鳴聲在寂靜的環境中突兀響起,秦昭猛然驚醒,回頭掃視一周,卻未發現什麽東西。

“嘶——”

秦昭低下頭,良好的夜視能力讓他終于看到了發出聲音的源頭,一條比尋常小蛇稍大一些的翠青蛇。

鱗片間隙都沾了泥土,看起來很是狼狽的樣子。

這種湖心小孤島上怎麽會有一條嬌貴的寵物蛇?

翠青蛇吐着信子游到秦昭手邊,小眼睛烏黑發亮,歪着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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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秦昭從那雙圓圓的眼鏡裏竟是看出了十分人性化的迷惑和好奇。

他試探着伸出手:“你……”

小蛇先是一縮腦袋,緊接着小心翼翼輕觸指尖,最後竟順着那根手指爬上去了,盤在秦昭腕上。

幾許塵土抖落在皮膚上,明顯不是家養的蛇能沾上的東西,秦昭有些意外:“野生的?這麽不怕生?”

嘩啦。

嘩啦——

“誰!?”

那一瞬間秦昭和小蛇同步回頭,不過後者的反應是想游下去,前者則下意識抓住了蛇身。

只見湖面起了一圈圈巨大的漣漪,仿佛被什麽重物砸過,空中還有些霧氣,凝成水珠落回湖裏。

這個大小……

秦昭眼中閃過一絲遲疑,但也只是一瞬,幾乎是下一刻他便一甩手上的小蛇,猛紮子躍入水中,向着那個方向迅速游去!

然而湖中卻空無一人,甚至連魚兒都沒有幾條,四周都是令人窒息的安靜。

秦昭游過去的速度極快,可依然沒找到任何異常,只能說明根本沒有人落水。他浮在湖水中央,不死心地又游了一圈,依然沒有任何收獲。

難道方才弄出那種動靜的,真是條巨大的魚?

秦昭潛入水下十幾米,睜開眼睛,純粹的碧色瞳子在水中像是探照燈,忽然定格在了另一個方向。

那是一長串氣泡,有什麽生物匆匆從這裏游過去了。

速度比他快,應該不會是人類。

秦昭眯起眼睛,不再做深究,重新往湖心島上游。劇烈運動下許多傷口再次崩裂開了,湖水裏一片血腥氣味,攪亂了無數魚類的清夢。

——他不知道的是,在湖水深處,一條“巨大的魚”正癱在一塊大石頭上發抖。

祈玉耳鳍顫動,許久未用的尾巴因為方才忽然的全力沖刺而發軟,尾尖還有些脫力的痙攣。

媽的。

游泳健将都沒這人在水裏這麽能跑,這腿上是裝馬達了?

……不是,他大半夜的不睡覺一身是血的跑湖裏幹什麽?!

等等。

——這人真是他們學校的人麽?

祈玉忽然想起了白天巫雲深說的話,不由得細思恐極。

——不要做會後悔一生的事啊,這湖水這麽清澈,什麽秘密都隐藏不了。

——比如把秦昭沉塘!

其實巫雲深是錯的,雖然青鍛湖确實很清澈,但湖心非常深,根本不知道湖底都藏着什麽,如果悄無聲息地往湖底一扔……

“……”

不會吧。

他的蛇兒子還被困在島上啊!

不不不不行,先冷靜下來去看看情況吧。

祈玉搓搓尾巴,感覺稍微好上了點兒,便再次朝上游去。

先前是救人心切沖得太猛,這次他學乖了,寧可速度慢一點,也不發出任何動靜。

只是越往上游,血腥氣味便越濃,靠近水面時幾乎到了直往天靈蓋鑽的程度。

水中不比岸上,不靠鼻子呼吸、自然也不能靠捏鼻子來阻隔,祈玉頭昏腦漲,但也只好頂着難受前行。

事态緊急,此刻的他并沒有發現自己的臉色已經越來越紅,側頸的血管張開得格外明顯,連眼尾都帶了幾分緋色。

祈玉順着血腥氣味慢慢游到了距離湖心島十幾米的距離。

從水中往上看整個世界都有種光怪陸離的扭曲,他勉強辨認了一下方位,發現在靠近一顆小樹的地方,有個人正坐在那裏,背對着這個方向,好像在用力地搓擰手中衣物。

旁邊還有一抹熟悉的翠色,身子一拱一拱的。

除此以外沒有第三個活物。

……還好。

祈玉不明白為什麽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一眼就認出自己的蛇兒子,但他就是做到了,這現場看起來也不像會出人命的樣子,一直提起的心總算是稍稍落下。

他再看向那個人類——那是個男人,頭發似乎是淺棕色,在月光下有種金色的質感,弓起的脊背線條清晰,一節節的脊柱在森白皮膚的包裹下格外明顯。

祈玉小心翼翼地繞到了正面,從水下偷偷打量。

這人露出來的身體部分極白,肌理分明,腹下人魚線比他一條人魚還要标志;胸膛上縱橫交錯着十幾道傷口,被水泡發後有些浮腫,看着就有股子摧心戳肺的疼;低着頭,看不清楚五官。

祈玉不自覺摸了一把自己同樣光溜溜的胸膛,随即酸溜溜地發現就算同樣的傷口出現在他身上,人家是男人戰鬥過後留下的戰損勳章,自己是上砧板前掙紮彈跳被刀俎制裁後留下的最後的倔強。

他想了想,又游到小島另一頭,悄悄探出腦袋,嗅着空氣中格外濃郁的鐵鏽味道,尾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卷起。

恰巧旁邊一條小紅魚游來,祈玉看準了,伸出帶着透明蹼的五指将它抓住,朝遠處一扔——

魚兒落水聲音很小,但那人果然聽見了,目光追随而去。

祈玉趁此快速靠近,吐出幾道鮹絲黏住不遠處一根枯枝拉來,又朝青青扔去,試圖提醒那條瘋狂扭動的小蛇趕緊爬來。

然而青青看見裹着鮹絲落地無聲的枯枝先是愣了愣,随即竟慢吞吞纏上了枯枝,整條蛇都卷起來、前後顫動起後半截身子!

……青青!

祈玉見狀差點當場暈過去。

——這條蛇竟然在這個要命的當口發.情了!

祈玉死死抓着岸沿,急得指甲扣入泥土,恨不得當場找個時光機穿回去,一尾巴把先前挑釁宿敵致倒黴兒子于不顧的自己抽死。

青青本就已經快要成年,随時會發情,只是沒想到……沒想到……

人魚種族特殊,繁衍方式也特殊,被人魚孵出來的東西都會帶上人魚的基因。至少現在,祈玉完全搞不清楚青青到底算什麽物種,更不清楚青青的發情期是什麽樣。

就連它發.情的對象是什麽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男人忽然站起身,朝着祈玉藏身之處快步走來。

在這麽昏暗的環境下,人眼其實很難看清岸邊還扒着一條魚,但祈玉還是心裏發虛。

他動作極輕地沉入水中,在離水面大概幾米的位置蜷成了一團。

尾鱗光滑,自己摸着手感也很好,他一邊祈禱那人快走,一邊用指甲清理鱗縫。

捋着捋着,摸到了一手滑膩膩的東西,祈玉下意識低頭看去——只見腹側與尾巴相接的某片要命的鱗片翻了開來,此刻正緩緩逸出雪白色黏液。

“……”

祈玉驚恐地看着那絲絲絮狀物。

就是這東西——兩年前出現了第一次,那次過後待他清醒過來之時,就多了一條蛇兒子。

去年的秋天出現了第二次,他搶了一只白天鵝蛋,好在最後時刻理智回籠,匆匆把鵝蛋還了回去才沒擁有第二只鵝兒子。

——人魚确實是個恐怖的物種。他們的性別構成與普遍認知的兩性結合截然不同,甚至連染色體的存在形式都無法用人類任何已知結構去解釋。他們能将自己的基因肆無忌憚地融入任何卵生生物,将其轉變為自己的亞種,只是亞種不再有繁殖能力。

祈玉此刻已經沒多餘的精力去擔心青青了。

刻在基因裏的繁衍本能在瘋狂叫嚣,他拼盡全力,才勉強壓抑下滿世界去找蛋孵一下的欲.望,轉身就朝深水裏游。

祈玉快速游進小洞府,沿途撞散了幾團魚群。

不知為何,這次的繁殖期來的悄無聲息,卻氣勢洶洶,裹挾着焚燒一切的炙熱從尾鳍沖上發頂,與前兩年都不大相同。

他渾身都憋得厲害,沒來由的,青青磨蹭那根枯枝的畫面再次浮現在腦海,又被強行去掉。

到了床前,祈玉拉開鮹絲棉被,用力把自己裹了進去,尾巴擰巴成一團。

“……”

許久過後,他終于忍無可忍地朝下伸出手,将幾片難受得要命的鱗片翻開,挨蹭了一下,頓時從未有過的陌生刺激感從那裏襲來。

“……!”

祈玉深呼吸。

他幹脆将自己卷成了一只蠶寶寶,閉上眼睛就開始拉鮹絲,雪白的絲線搭在指間,被靈巧地來回翻折出各種形态。

作者有話要說:

魚:不行,我不可以,幹點別的轉移注意力……1000-7等于……不是,算了,還是翻花繩吧。

——

防止意外,提前講一下設定~

人魚種族三種性別:雌、雄、第三性(亞雌)。

三性構造類似蜜蜂。雌魚一個種群就一條,叫“雌後”,一次能下好多好多蛋(蛋蛋們都是不同的爸爸)。

亞雌數量也不多,主要負責孵蛋,孵蛋過程會分泌粘液結合鮹絲凝成殼衣裹住蛋蛋。殼衣中部分基因會沉入蛋裏,算是亞雌基因的傳承。

所以鮹絲只有第三性能吐。

雄魚最多了,随便撈一條都是雄的。

大家都有發~情期,不過雌雄随時随地都在發,第三性有特定條件(沒錯這裏貓的血)。

【高亮:阿玉覺得青青是兒子,因為基因被污染——但我覺得這不算傳統意義上的生子,所以沒标!!】

【青青有cp,是昭昭貓的室友,一條白蛇妖——但談戀愛過程全是蛇形,到番外青寶才會變成人,我覺得不太算副cp,所以也沒标!!】

【昭昭貓一激動就容易發瘋,因為繼承了來自父親的一部分不太好的基因,後期會被魚魚改變,本質還是積極向上的國旗下長大的好青年!!】

(求生欲upup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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