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炸蛋
安靜的包間內, 桌上零落放着幾個小盤子,對面的人卻已經離開。
卡在發間的面紗重新放下,黑色長裙微動,裙尖曳第, 連足尖都完全遮擋。
窗簾重新被輕輕掀開, 走進來的卻是另一張面孔。
祈玉道:“您的時間總是算得很準,是在監視我麽?”
“沒有, ”樓煥扶着他坐上輪椅, “也沒必要。”
祈玉伸手,隔着裙子将尾鳍理整齊,不至于被壓到, 然後将手壓在裙撐上,情感一時間十分複雜,喃喃:“沒想到有一天我會穿這種東西。”
樓煥也十分複雜:“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麽快就聯系我, 還是為了這種事。”
今天早上忽然接到祈玉的電話時, 樓煥的心情可以說是悲哀又無奈的,畢竟能接受腦子有點問題的天敵當對象的人并不多。說實話,知道祈玉的真實身份後,他也并不看好一只貓跟一條魚能毫無芥蒂地在一起。
樓煥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然而祈玉一開口, 就讓他愣住了——因為對方打電話的目的與他的預判簡直是南轅北轍, 毫不相幹。
“是這樣的樓先生, 我想見一見我的弟弟。”聽筒裏傳來的聲音很溫和,像是溪流淙淙,“我想您應該知道我并不是純人類, 現在又處于特殊時期, 可以請您為我找來一條連腳也一起遮住的長裙, 然後推我去一家咖啡館麽?”
樓煥沉默會兒, 道:“你有弟弟?”
“有,他與我一樣。”
“你可以請秦昭幫忙。”
“就是不太想麻煩他,才會打給您。”
樓煥覺得有點荒誕,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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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有了這一次見面。
回到別墅,大忙人樓煥就離開了,大一的秦昭還在學校上課,諾大的建築裏,只有祈玉和青青。
祈玉對下水的渴望已經超過了一切。
兩人坐在陽臺,祈玉把手機的撥號方式告訴了青青,然後說道:“如果我睡過去了,就按這個鍵,給秦昭打電話。”
青青乖巧點頭:“知道了。”
祈玉滿意地摸摸青青的小腦袋,滑入泳池中。
“啊……”游了一圈,他沉在水底,舒服地嘆出一口氣,“爽。”
頸上卻忽然有陣拉扯感。
是那枚吊墜。
周圍并沒有水流,祈玉也沒有動彈,吊墜的尾巴部分卻自己震顫起來,主動漂浮在水中間,而後又飄回來,貼着他兩片纖長的胸鳍。
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面,急着掙脫束縛。
與此同時,一股奇怪的戰栗感忽然襲上祈玉心頭。
他将吊墜從脖子上拿下來,放在掌心——水流忽然在這片靜谧的空間中出現,彙聚,最後竟是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漩渦尖赫然對着魚尾側線。
漩渦宛如一個小錐子,在速度最頂峰的一刻,撬開了魚尾中的機關,銀質的尾巴頓時向兩側彈開!
祈玉為眼前這奇異的一幕而驚嘆,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只見這枚看似尋常的吊墜,中間卻藏着一個小空腔,大約成人一個小指指節的大小,構造十分精巧。
而裏面放着的,是一枚剛好撐得滿滿當當的橢圓形“珍珠”。
幾乎是吊墜打開的一瞬間,這東西就随着水流跳了出來,滾到祈玉掌心。
只是特殊的是,這枚珍珠,是潑墨般的黑色。
觸感冰涼,光滑,沉甸,如同最上等的墨玉,有種水潤的光澤。花紋如同石墨在清水中洇開,玄妙而精巧,如同上好的雕飾。
但祈玉卻知道,這絕不可能是一塊沒有生命的死物。
因為從看到這枚“珠子”的第一眼,他的心中就浮現出了巨大的歡喜,好像對手上這個小小的存在有着說不出的愛意。分明是冰冷冷的東西,可卻像是有股暖流,順着相接的皮膚流入身體,鼓噪,存在感鮮明,奇異地讓他産生了一種這是這東西的心跳的感覺。
祈玉的目光逐漸變了,真相呼之欲出,他終于知道了這到底是什麽。
——人魚卵。
處理完一些事,秦昭走出校門,打算趕回別墅。
路上經過小餐館,他糾結了一下,進去買了兩份飯。
白邙剛好順路,問道:“祈玉還在那兒?”
秦昭:“嗯。”
“他不回宿舍?”白邙語氣酸溜溜地,“為什麽要賴在你那兒啊。”大的在別墅,就意味着小的必然也在別墅,連偶遇青青的機會都沒了。
秦昭微微皺眉,直覺“賴”字用得不舒服,又說不上哪裏不對,于是沒有接話。
返回別墅後,秦昭快速進門,上樓,帶着他自己都未曾發現的一點隐秘的笑意。
然後一進門就被異常洶湧的煙霧嗆地倒退幾步。
“咳咳——”
裏面跌跌撞撞沖出來一個人,秦昭剛進門,站的位置恰巧是走廊正中,于是那人幾乎以一個投懷送抱的姿勢,直直撞入了他的懷裏。
“……這麽熱情啊,”百合花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秦昭把祈玉扶穩,有些意外地看向後者雙腿,“恢複了?”
祈玉嗆咳不已,撐在秦昭肩上把懷裏的吓得瑟瑟發抖的青青拿出來,艱難回答:“嗯。”
被拿出來的青青一臉魂不守舍,一看就是被吓的,雪白的臉上還有黑乎乎的痕跡。秦昭感受了一下周圍,并沒有發現有第三個人的氣息,但兩人的狼狽不似作假,于是更意外了:“這是怎麽了?”
祈玉拍了拍衣服,神色不自然:“沒……沒什麽。”
秦昭挑眉,把人放到一邊,徑直走進“災難區”中心。
只見不算小的廚房裏,說一片狼藉都是輕的,到處都彌漫着電線短路燒焦後的橡皮臭味,間或夾雜着什麽食物糊了的味道,鍋碗瓢盆都四散着,裝飾用的花瓶也變成了碎瓷片。
秦昭鼻尖微動,順着味道最濃郁的地方找到了罪魁禍首——烤箱。
這個可憐的機器已經徹底變成了焦黑色,整個門都轟飛了,門上的鋼化玻璃炸開,一地碎屑。
裏面烏漆嘛黑一團,有的地方還像是枯焦木炭,完全看不出原來是什麽。
秦昭:“……”
祈玉小心翼翼跟進來,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對不起……”完了完了,那個花瓶一看就很貴,這對兄弟怎麽回事,怎麽永遠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他都沒來得及毀屍滅跡。
青青坐在祈玉肩上,跟着低頭,滿臉愧疚。
秦昭看着這一大一小,有種不好的預感:“你們到底做了什麽?”
就算認真做黑暗料理,這個破壞力也太恐怖了。
祈玉的視線又開始亂飄:“就,烤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炸了……”
青青快哭了,拼盡全力組織人類語言,最後細聲細氣地擠出一句:“秦叔叔對不起!”
秦昭回過頭,眼中的溫度逐漸消失:“你叫我什麽?”
生死存亡關頭,回憶起祈玉一直挂在嘴上的話語,青青爆發出了從未有過的學習潛力:“秦……爸爸……爸爸對不起……”
秦昭這才重新看向殘局,說了聲“沒關系”。
祈玉張了張嘴,又閉上,看着這一地垃圾,回憶起了那時被弄壞的衣服褲子支配的恐懼,非常不敢動。
“算了,讓阿姨來收拾吧。”說着,秦昭率先走出廚房,關上這扇傷痕累累的門,走向餐廳,“先吃晚飯。”
祈玉早餓得饑腸辘辘,否則也不會去用烤箱,聞言,他毫無疑義地快速入座,打開了一次性餐盒。
吃飽喝足後,秦昭似笑非笑地看着祈玉:“現在能告訴我,你今天發生什麽了麽?”
“我……”
不知為何,祈玉不太想讓秦昭知道自己找過俞珪的事,撒謊道:“我睡了大半天,到傍晚的時候肚子餓了,就起床,坐起來的時候才忽然發現尾巴已經變回了腿。”
聽到這話,秦昭不置可否笑了一聲,那笑聲聽得祈玉心中發毛,然後前者并沒有質問或者追問,反而點了點頭:“能變回來就好。”
祈玉小聲“嗯”了一聲,總覺得對方明顯已經看穿,頭皮都開始發麻了。
秦昭又問:“烤了什麽?”
話題跳得太快,祈玉沒反應過來:“啊?”
秦昭:“烤箱,你烤了什麽。”
祈玉抿唇許久,眼看蒙不過去,輕輕吐出了一個字。
“……蛋。”
那種不妙的感覺又出現了,秦昭想起了什麽,臉上逐漸浮現出了非常罕見的震驚和一言難盡:“……你的?”
家裏的庫存中并沒有雞蛋,連鹹鴨蛋都沒有,只有那三枚鸸鹋綠蛋。
聽到這話,祈玉的神色頓時也一言難盡起來:“雖然是我的,我買來的,但……”
這說法也太奇怪了吧。
秦昭把話說完整:“你埋屁股底下的?”
埋屁股底下,底下,下……
祈玉手一抖,表情變為了空白:“你知道?!”知道有第三顆蛋的存在?!
“……”
秦昭大概這輩子都沒這麽經歷過這種事情,不算漫長的生命裏,首次體會到了糾結的滋味,嘴唇都在微微顫抖,“虎毒尚且不食子——”
“?!”祈玉也一臉呆滞,“不是,那不是子,那是個鳥蛋,魚跟鳥有什麽父子關系?”
“至少當過你一天的……”
“一天的”後面不知道到底該接什麽,秦昭喉結滾動半晌,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從沒人遇到過這種情況,都沒有例子給自己複刻。
于是他最後只能說了句:“你的良心不會痛麽?”
祈玉:“……痛。”
本來是沒什麽感覺的,毀屍滅跡,本來就是放肚子裏最安全,問題是現在炸了廚房,就逐漸痛起來了,而且一想到那只青花瓷,就是非常的痛。
在秦昭的注視下,他低下頭,誠懇自省:“對不起,我的錯。”
就不該烤那只蛋的,誰知道殼這麽厚這麽硬的蛋竟然會當場爆炸,下次還是慢慢水煮吧,唉。
作者有話要說:
青青吓到開竅:爸爸
魚寶忍辱負重:我錯了,良心痛痛
棗貓當場當機:擁有兒子但好像又沒有完全擁有,有點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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