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立夏偶遇
辭春迎夏,各地的節令吃食并不相同,只喬妹兒自己沿着上輩子的習俗,煮了不少的雞蛋。
煮了立夏蛋,交好的幾家又送了送。
劉三娘開了門,見狀便笑了:“我曾聽說有些地方立夏是吃雞子的,原來娘子家鄉便是這般?”
又招呼兒子出來:“大郎,喬娘子與咱家立夏吃食了,你将娘今兒做好的立夏馍撿些出來!”
這立夏馍,其實就是馍幹泡軟後擠出水份,又加入其他食材做成的,成品便是這巴掌大的圓形煎餅。
喬妹兒将立夏馍仔細的放在籃子裏,告了別,又看到隔壁大門落了鎖,稍停了會兒,便推了自家的院門。
入了夏,雨水明顯增多。
隔壁只每日夜間才會有些動靜,白日裏家中基本無人。
喬妹兒斂了心中思緒,瞧着今日天晴,留了兩人在鋪中,便打算帶青團去相國寺附近走走,也順道的找一找雨後的菌子。
青團這一路都特別的嚴肅,捏着缰繩的手不敢放松。
喬妹兒将背簍等物規整好,轉頭看到她這幅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禁笑了:“驢子走的這般慢,你怎的還緊張了?”
青團板着一張臉:“咱家添的第一個大件兒,怎麽仔細都不為過的!”
這驢子加車,可是花了她家娘子十貫錢的,怎麽也不敢放松了呀!
說句難聽話,他們仨加起來,身價都沒十貫呢!
相國寺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喬妹兒卻沒往寺裏去,就循着附近的小道兒走了走,左右也不乏小娘子們背簍提鋤的,想是與她目的差不多。
山中食材不少,喬妹兒眼尖的看到了熟悉的植株,拿起鋤頭順着根部開始挖,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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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青團在另一邊摘菌子,結果頭一擡,她家娘子卻不見了。
“過來,順着這邊挖,”她起身招招手,指着自己身前這一塊:“今兒晚上回去用這山藥炒藕片吃。”
青團“哦”了一聲,又問:“娘子上回說要回禮,那可要多挖一些,給許大夫家也送一送?”
喬妹兒抿了抿嘴,好半天才道:“蒙許大夫照料,咱們多挖兩根,做好後再送去便是。”
青團小聲道:“可許大夫家中三五日都沒人在,也不知今日會不會回來。”
“挖吧。”喬妹兒沒在這上面多說。
“這山藥好吃,可削皮卻是麻煩了一些。”頭頂傳來了溫和的聲音:“小娘子若是要做,可用食醋兌水洗手後再削皮。”
喬妹兒擡頭,就見一老者站在前方的小坡上,見她看去,又撫須而笑:“多日不見,不知小娘子家中的鋪子生意可好?”
喬妹兒遲疑了一下,總算是想起來這人是開業當天那個頗有氣勢的老丈。
她起身福了福:“老丈有禮。”
“小娘子有禮。”那老者走了下來,一旁的年輕男子雙手虛扶,呵護的頗為仔細。
“雨後泥土濕滑,老丈當心腳下。”她提醒道。
那老者點點頭,問:“小娘子要這些山藥?”又指着身後的男子:“我家這厮兒身強力壯,不若替小娘子挖了吧?省得你辛苦。”
“懷吉,去幫一幫小娘子。”
這不太合适吧?
喬妹兒微蹙了眉,老者看着是很和善,可說到底他倆就是陌生人,這般熱情叫人覺得不太适應。
“老丈善心,”她沒帶猶豫的就拒絕了:“兒今日帶着家人出來散心,偶見山藥嘴饞了些,略取一些便罷了。”
又同樣問他:“老丈可是來相國寺上香的?”
“是也不是,”老者雙手背在身後,笑得甚是舒暢:“這近知天命的年紀,卻得了唯一的小兒郎,确實得去一趟寺中上香。”
四十多得了個兒子?
喬妹兒也笑了:“老丈大喜。”
這老人家一看就是出身不錯的,如今這把年紀得了個唯一的男嗣,想來也不容易。
平民百姓家,那是男是女真沒所謂,就她知道的,附近也有幾戶人家只有獨女來着。但是貴族家裏就不清楚了,想來人家有自己的思考量。
見天色不早,她将方才挖出的山藥放進了背簍裏,而後行禮告辭:“兒當回去了。”
老者看向她的眼神越發和善,吩咐身旁人:“相逢即是緣,懷吉,與小娘子一份喜錢。”
喜錢不好推,喬妹兒接下了,而後帶着青團往山下去。
略看了看,老者從小娘子的身上挪開了視線,看向身旁的人:“我若是将小娘子帶回去,你說他會不會高興?”
梁懷吉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低聲道:“您可別,小郎君赤子之心,許是将那喬娘子當成女兄的,您若是将人帶回去,旁人又會如何說嘴?”
“罷了罷了,是我老糊塗了,小娘子過得自在,又怎會願意為了幾個銀錢而低三下四的。”
老者嘆口氣,又見遠處等的人來了,才道:“小郎君還是放外頭養着吧,若是帶了回去,能活多少時日都不知道。”
待人近前,老者開口:“方才遇着你鄰家的小娘子在挖山藥,與她家女婢說你三五日未回,原來過得這般快嗎?”
他恍惚了一瞬,又有些歉意:“是我家私事擾了許大夫了。”
許秋石牽着羊蹄的手過來,互相行禮後,才道:“無礙,小郎君能尋得家人是喜事。”
他心中微動,說不清是什麽滋味,也說不上來這三五日未回,會不會叫人有所誤會。
“到底是對不住許大夫了,”老者蹲下身,看向羊蹄的神色有些愧疚:“阿爹家中不太安寧,将你帶回去許是有性命之憂,不如叫這人帶你住在外頭,等你大了些再回去,如何?”
羊蹄怯怯的看了眼那面容嚴肅的男子,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扒着許秋石的腰不撒手,只咬着唇不說話。
老者看向他的眼神滿是憐愛,摸了摸他腦袋:“不願走呀?”
而後站了起來,臉色微紅,看向許秋石的目光很有些躊躇。
不妨後者突然開口:“小郎君還是與某同住吧,當初撿到他時,身上有好幾種毒素,這些年毒素雖沒了,可底子還沒養回來,與我住一起,照料也方便一些。”
“再者——”他頓了頓,道:“趙公家世怕是不俗,小郎君在市井之中也能穩妥一些。”
話音剛落,梁懷吉便看了過去。
許秋石心中坦蕩,倒也不懼。
倒是羊蹄,眼淚汪汪的:“我……我不走,我與大哥一起!”
老者又哄他:“好好好,你與大哥一起!”
許秋石松了一口氣,當初撿回來那麽大點的孩子,又是刀傷又是毒素的,且這些年心眼子越來越憨,他還真怕人回去沒多久就會收到壞消息。
又想着小郎君這麽大了,出身也顯貴,總是跟他這麽混着不妥當,便有些不好意思:“是某想岔了,小郎君若是與某回去,這學業怕是跟不上。”
他喜歡羊蹄,也舍不得他,可他有父親尊長,總不好耽擱人家的前途。
老者沉思了一會兒,道:“回頭你将他送到包府尹家中,他家大郎身子不好,去歲便已辭了官職,如今在家中擇一小院教授族中小郎君,正是合适的夫子人選。”
又看向羊蹄:“為父給你取了個名兒,單字晚,往後喚你阿晚如何?”
羊蹄有些不大樂意:“阿晚?不如羊蹄好聽。”
老者大笑兩聲:“好好好,你說什麽便是什麽,只是這小郎君入學了,得有個正式的名兒才是。”
羊蹄嘟着嘴:“成吧,阿晚便阿晚,只在家中,我還是喜歡羊蹄的稱呼。”
說罷,又偷偷看向老者。
許秋石摸了摸他的腦袋,心中嘆息:到底是親父子,心中還是有期待的。
邊上,梁懷吉提醒:“阿郎,時辰到了,咱們該回了。”
“等等!”羊蹄急了,上前兩步:“那……爹你往後會常來看我嗎?”
“為父若是有空,定會來看咱們阿晚的,”臨近離別,老者心中也很是不舍:“随你大哥回吧,下月,下月為父定來看你!”
“那你也要好好吃飯,等我大了能保護你後,我就回家。”羊蹄說得很認真。老者突然心中一痛,哽咽道:“好。”
他對阿晚虧欠良多,當初便是他娘有了他都不敢說出,如今……罷了罷了,且叫他自在一些時日。
再說另一邊,喬妹兒先是回了鋪中,略忙了會兒後,瞧着天色不早,便帶着阿月回家中準備暮食。
回來的時候正巧聽到許大夫用那清亮的音色糾正羊蹄認錯的字兒,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便是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卻沒想到對門突然打開,有一十六七的美貌小娘子提着籃子出來,還不忘對身後人道:“媽媽先燒些水,等我将東西送給外兄後回來再用。”
又擡頭見到喬妹兒,福了福,道:“這位便是喬娘子了?兒家中姓馮,今日剛搬來,往後還望喬娘子多多關照。”
喬妹兒不過愣了一瞬,很快便回神,笑道:“馮娘子客氣,若是有什麽不便,喚一聲便是。”
對面的馮娘子甜甜一笑,臉上有兩個小梨渦,朝她點點頭後,便敲響了許家的門。
“外兄,我是阿馮,家中媽媽做了五珍脍,特與你一盤。”
喬妹兒心中一默,低眉想着:原來這是他表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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