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青梅綠茶
聽得她自言自語,原本打算出來解圍的人又默默的收回了腳。
唯恐在家中再遭人堵門,喬妹兒想着最近這冰皮花糕賣得不錯,索性上街多稱了些澄面回來。
閑來無事,在鋪中慢慢做着也挺好,不耽誤功夫。
後半晌時,青團來了後頭,說是許大夫來了:“娘子,許大夫說在山上摘了些青梅,問咱們鋪中可收?”
喬妹兒沒擡頭,只手中的動作快了一些:“按市價便成了。”
青團點點頭出去,不多時,又氣喘籲籲的提了個小簍子進來:“許大夫說這野青梅山上摘的,不值幾個錢,又道自個兒手拙,說娘子若是能做出些美味,分他一些就罷了。”
“哦,那樣也成,”喬妹兒起身,活動活動了胳膊:“記得向人道謝。”
青團點頭:“我記着吶!”
不一會兒又進來:“許大夫說明兒還要去山上呢,問能不能将羊蹄留在咱們這兒跑跑腿兒!”
“可以的,”喬妹兒點頭,又喃喃道:“明日還去?”
想着上山采藥人也蠻辛苦的,待青團過來,給她擦了汗:“你這滿頭汗的,也歇一歇,叫臘八出去稱些茶葉回來,粗茶便成了。”
而後将帕子洗了放在一邊,一本正經的說道:“這野青梅實難入口,既是旁人送的,便配了那茶葉,做青梅飲罷!”
別誤會,她沒有被什麽廣告詞洗腦,只是單純的覺得這青梅配綠茶比較可口,當然,也很解渴就是了。
所以當許秋石第二日出來吃早食時,喬妹兒當時沒說什麽,卻在他臨走時塞了個竹筒過去:“昨日許大夫送的青梅甚好,只幹吃沒甚滋味兒,倒是做成這青梅飲還不錯,兒知許大夫今日要上山,這飲子便當做是昨日的謝禮了。”
許秋石沒想到這野青梅還能換得飲子,當下紅了臉,低聲道:“這青梅不是甚好物,是某叫喬娘子破費了。”
酸梅誰都知道不好吃,可這做成飲子,少不得要添些貴物,他是不是又給喬娘子找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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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妹兒抿嘴一笑,指着桌上的大木桶:“是兒占許大夫便宜了,這飲子擺鋪中能賣一文錢一碗,在這些青梅用完之前,許大夫的飲子,鋪中便全包了。”
她心裏彎彎繞的,尋思着這人經常上山,許是能見到一些不常見的野果或者食材?
互利互惠嘛!
許秋石伸手接過了竹筒,略退一步,行禮:“謝喬娘子相贈。”
“許大夫忙去吧。”喬妹兒也沒太耽擱。
早上她也是很忙的,最起碼也要把中午要用的菜蔬肉類給拾掇幹淨了。
因着鋪中生意紅火,這些日子倒是有些零散做酒的上門來,問鋪中可要酒水。
喬妹兒想了一下,應了兩家,一家是做米酒的,另一家則是果酒。
沒辦法,她小本生意,比不得那些大酒樓,便是買了好酒,怕是也沒人會過來喝的——統共屁大點的地方,喝酒都沒勁兒不是?
再有,她家算是男丁的就一個十四歲的臘八,這客人若是喝多了也不方便,還是選些不上頭的慢慢搭配着來吧,總好過出事。
她一邊做事一邊想着,及至橘紅色的餘晖落下,下意識的看向了道路的盡頭,而後在阿月的喚聲中回了頭:“怎的了?”
“娘子,暮食好了,你先用吧,我看着前頭。”
“好。”喬妹兒笑着走了進去。
進了五月,白晝越來越長,有時候若是發懶,四人便直接在鋪中解決暮食,省得回去還要折騰。
……
許秋石今日耽擱了些時間,因這青梅飲的滋味确實不錯,他便将剩下的二十多顆野青梅全部摘了下來。
到底也是個年輕的少年郎,二十多顆梅子的重量還不至于叫他走不動。
就是沒想到,下山沒多久,就被一經常上山的樵夫給遇上了:“許大夫,可找着你了!”
這話一聽就是有急事,許秋石忙跑向樵夫:“可是王二丈?”
“正是正是!”王二丈擦了一把額上的汗:“許大夫,我家的老牛生崽生不下來,勞煩去看看!”
他人急得不行,這老牛可是家中最為貴重的財物了,若是有個意外,那對于農戶來說,絕對是重大損失!
許秋石雖沒給人接生過,可這驢子牛騾一類也看過不少,當下就随着王二丈往前走:“您帶路,某瞧瞧去。”
只是不湊巧,二人趕到王家村時,那老牛雖腹中鼓鼓,但鼻息卻是一點不存。
王二丈當下便軟了腿腳,家中婦人正在哭着,許秋石順手給接住了:“您別急,某瞧着那牛腹還有些動靜。”
王二丈霎那間回神:“果真?”
他又有了力氣,擦幹了淚,站起來指揮兒子:“大郎,你帶着二郎去府衙報備,說咱家的老牛生崽沒了。”
牛死了固然叫人傷心,可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叫許大夫瞧瞧那牛崽可能救活,畢竟這牛肉總是要賣的。
許秋石這會兒正在牛腹上按來按去的,不多時便回頭:“某可否剖牛腹取出牛崽?”
王二丈吓了一跳:“剖、剖腹?!”
“正是,”許秋石點頭,“老牛已經沒了聲息,牛崽尚可一救。”
王二丈一咬牙,道:“那便聽許大夫的!”
左右牛肉是要賣的,避不了開膛破腹這一步,若是能救出牛崽,家中也能少些損失。
“三郎四郎,你們過來幫一幫許大夫!”
自己則使了婆娘去竈間燒水,怕是等會兒要用。
“許大夫,這真的能行?”王三郎有些膽小,雖自家往日裏也殺過豬,可那豬腹中只有些髒物,跟這牛腹中有活物可是不一樣的。
王四郎提着刀子過來,聞言便道:“三哥你後些,我來幫許大夫。”
許秋石接過刀,觀察了一番後輕輕一劃,一大團紅色物體便這麽滑了下來。
王三郎直接吓得後退,倒是王四郎,很可惜的看着地面:“這般多的牛血浪費了!”
許秋石仿佛沒聽到旁邊的動靜,上手替牛崽清理了身上的髒物後,又按了按,不多時,小牛崽便弱弱的叫了出來。
他起身:“這小牛有些弱,往後可要仔細些。”
“應當應當!”王四郎連連點頭。
王二丈在一邊看着,這會子松了口氣:“多謝許大夫!”又喊婆娘:“他娘,給許大夫取診錢!”
許秋石:“……”
許秋石嘴角抽了抽,道:“不必客氣,某未曾診脈,且這老牛都沒了——”
頓了頓,仿佛想起什麽似的,道:“你家這牛肉可賣?”
王二丈一愣:“賣!賣的!”
窮苦人家,矯情不起來,什麽老牛生崽死了可憐什麽的……不存在的,失了這等財物,在小牛長起來之前,一家子且不知有多累呢!
王二丈又想哭了:“許大夫要多少?”
一只牛價值五貫至七貫,早前那牛肉能賣上百多文一斤,可是後來有那等黑了心肝的,為了多掙些錢肆意屠殺耕牛,導致府衙那邊為了遏制這種不正之風,硬是定了規矩:凡倒死牛肉,每斤價直不得過二十文①。
可旁的不說,那豬肉都每斤四十文了,憑甚牛肉要這般價賤?
當然了,老百姓也是要過日子的,這點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民間凡是府衙報備過的自然死亡的牛,價格上每斤多個十來文也不會太過追究。
許秋石自然知道這點,道:“兩只牛腿可行?某願出五十文一斤的肉價。”
王二丈一驚,道:“不可不可,官府定價二十文……”
許秋石想着隔壁的小娘子,聲音更低了:“某要的多,定不會出去亂說的。”
王二丈也很是心動,便招呼着王四郎過來:“砍兩條牛腿與許大夫!”又小聲道:“動作快些,趕在其他人來之前!”
這般多的牛肉,自家吃是吃不完的,鄉鄰也要分出一些,只這裏沒甚賺頭,倒不如進城去,不拘是酒館食鋪,稀罕物總歸不會太叫自家吃虧。
又道:“不如叫我家這兩個不成器的兒郎與許大夫一起進城?”
許秋石沒什麽意見,他身上也沒帶錢:“某正好回去取錢。”
雙方說定後,王家人進城沒多久就将牛肉脫手了,而後跟着許秋石回去取錢。
幾人進入福雲巷的時候,喬妹兒正将羊蹄送到隔壁,因着人多,倆人只對視了一眼,未曾多言。
等外頭安靜了,許秋石洗漱後換了身衣裳,過來敲門的時候發梢還不明顯的氲着水汽。
“許大夫?”
見他敲了門又發呆,喬妹兒又輕聲叫了一句。
“失禮了,”許秋石回神,一手一只牛腿:“某今日路過王家村,那邊的老牛難産去了,想着喬娘子家中開了食鋪,便多買了些牛肉,不知……”
他聲音輕輕的:“不知你家要多少?”
喬妹兒一喜:“牛肉呀?”
她高興的眼睛都眯了起來:“你買了多少?你留下自家要的,其餘有多少我都要!”
見她愉悅到連謙稱都忘了,許秋石也順便改了口:“我買了兩只牛腿,你若是要,兩只便都拿去罷。”
“這不太好吧?”喬妹兒又是心動又是不好意思。
“你若是過意不去,給些跑腿費便是,”許秋石聲音輕了又輕:“我買時是二十文一斤,兩條牛腿約莫六十斤,你若是要,每斤二十一文如何?”
喬妹兒:“……”
“那我做好後,給你家送上十斤的鹵牛肉?”
許秋石:“好。”
關了門,可他依舊在外頭站了許久,結果冷風一吹,整張臉瞬間爆紅。
天老爺!
他方才幹了什麽!
怎好拎着血淋淋的牛腿來找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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