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偏執病人

沈妄将畫像擺放好， 拿過了楚辰安手上的藥箱。

楚辰安低着眸子，不再去看眼前的那幅畫。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又不是只有他身上有紅痣。

“我們去沙發上坐吧。”沈妄提議着，走向卧房門口，打開了卧室的門， “不然醫生站着可能會有點累。”

沈妄在門口側過身， 看向楚辰安，“快進來吧， 醫生。”

楚辰安被搶走了藥箱， 只能不情不願地跟着他來走進裏面的卧房。

卧房的陳設和以前一樣， 屋內的牆壁上擺滿了他以前的畫框， 真皮沙發上依舊披着嶄新的羊絨毯。

窗前挂着兩個卡通風鈴，那是楚辰安以前挂上去的。

沈妄的內卧完全不像是普通的病房，這間卧房裝修豪華奢侈， 可以分為沙發、書櫃書桌和病床這三個區域。

像一套精品房。

病床在最裏面，兩排梨木書櫃位于床的正前方， 左側就是沙發和玄關櫃。

楚辰安環顧了兩眼周圍， 就低下了眸子，他坐在沙發的最右側， 坐得離沈妄遠遠的。

沈妄打開了楚辰安的藥箱， 把藥箱裏的藥一一拿出來， 擺放在大理石茶幾上。

他起身，坐在了楚辰安的身側。

楚辰安慌忙想往右側坐一點， 但發現自己坐在了沙發最邊上，退無可退。

他緊張得耳垂泛紅， 小聲道， “你的病……你吃藥不就行了。”

“可是醫生， 我感覺吃藥也緩解不了， ”沈妄在桌上拿出了測量的儀器遞給楚辰安，“醫生你幫我看看吧。”

楚辰安捏緊了儀器，他對于精神類醫學的知識一竅不通，但他還是問道，“你這幾天有什麽症狀，讓你覺得病情加重了？”

“有很多，醫生邊幫我測吧，我慢慢和醫生說。”沈妄卷起了黑色襯衣的袖子。

“哦。”楚辰安把儀器打開，這儀器是為瘋人院的病人定制的，他剛捏着細針管紮上沈妄的手臂，卻只聽儀器“嘀”的一聲，儀器上的數據就突然黑屏了。

楚辰安把針管拔出去，忙拿了一根沾有碘伏的棉簽給沈妄止血。

沈妄手按着那根棉簽，眸中笑意淺淡，“這個儀器好像壞了。”

楚辰安巴不得它壞了，他把儀器收拾回去，“那還是下次再……”

“不過我的房間裏還有一個。在左邊的床頭櫃上，醫生能去幫我拿一下嗎？”沈妄打斷了楚辰安的話，目光在楚辰安低頭時的領口處游走。

楚辰安道，“好……”

他起身，走向左側床頭櫃，打開了上面第一個櫃子。

楚辰安手抖了下。

裏面放着兩個藍色和白色的仿真模型，還有幾個分頻率的震。動玩具……上面都落了一層灰。

楚辰安慌忙把櫃子“彭”地一聲推回去。

他只要一看到這些，就會不由得想到那些瘋狂的夜晚。

“醫生怎麽了？”沈妄在不遠處看着他的背影，聲線低啞輕巧，“哦，讓醫生見笑了，那些是我妻子的玩具。他很喜歡的，我每天晚上都會給他玩。”

楚辰安咬着下唇，雙頰漲紅。

屁！

他一點都不喜歡。

“儀器應該是在下面那個櫃裏子。”沈妄提醒他道。

楚辰安深吸一口氣，握上了下面那層櫃子的手柄，拉開。

映入眼簾的，是三罐精油。

準确點來說，它們這也不只是精油。

一罐是傳統的透明色。

一罐是草莓色精油，已經見底了。

楚辰安慌忙退開，他對它再熟悉不過了

因為這些，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還有一罐是玫瑰精油，那是夾雜着玫瑰碎花瓣提煉而成的，成色绮麗，帶着氤氲醉人的花香，這罐是新的。

看着這抹豔麗的玫瑰色，他不由想起了昨晚朦胧的夢。

楚辰安忙把櫃子推了回去。

“不好意思，醫生，我記錯了，它好像是在右邊的櫃子裏。”沈妄道。

楚辰安咬咬牙，還是轉而走向了右側的床頭櫃。

終于他在右側的第一個櫃子裏，找到了儀器。

他拿着儀器在沈妄身旁坐下。

測完後，如他所料，一切指标都很正常。

楚辰安問，“你有什麽症狀？”

“我最近總是失眠。”沈妄低頭瞥着楚辰安的發梢，道。

“為什麽？”楚辰安問。

沈妄說道，“我夢見我的妻子醒了。”

楚辰安咯噔一下，擡眸，“還……還有呢，為什麽會睡不着。”

“我怕他會在我睡着的時候回來，所以我不能睡覺，他醒了找不到我會害怕的，我要等他到天明。”

沈妄說着，輕柔撫摸起了桌上的小陶瓷貓。

這是楚辰安以前做的，陶瓷貓長得很醜萌，但卻被沈妄當寶貝般渡了一層保護膜，擺在了茶幾上。

楚辰安怔然，他的腦海中一直回蕩着沈妄的這句話，心中百感交集。

突然間就不那麽緊張了。

仿佛周遭都安靜了下來。

他怎麽值得讓沈妄做到這種地步。

沈妄在某種程度上和徐墨疏真的很像，他們都以偏執的方式愛着他。

“醫生，你說，”沈妄深深地看向他，“我的妻子會醒過來嗎？”

楚辰安看着他頹然的目光，突然心虛地低下頭。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狠不下心來，道，“……會的。”

“我也覺得他會醒過來，謝謝你醫生。”沈妄淺笑着，眸光帶着淺淡的頹喪低落，虔誠地說道，“”

楚辰安聽着，他心軟的毛病又犯了。

他突然覺得沈妄有點可憐。

如果不是自己先去招惹他，他又怎麽會這樣……

現在的沈妄可能只是孤單久了，常年壓抑在心底裏的思念和悲傷沒辦法排解，所以就把他當成了依賴的傾訴對象。

并且自己和以前的陳安又有六分相似，沈妄難免會把他錯認成陳安。

但沈妄現在還堅信着在制冷機裏躺着的陳安會醒過來，所以自己現在暫時還是安全的。

楚辰安這麽琢磨着，把自己從這個複雜的思維圈裏給繞了出來。

他捋順了思路後，就瞬間沒有來時那麽害怕了。

沈妄問道，“對了，醫生，今天上午梁醫生是和你起了什麽争執嗎？”

楚辰安收拾起自己的藥箱，看向沈妄低落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麽，他試探性地問道，“沒有，你和梁旭很熟嗎？”

“也不算熟，不過梁醫生來這裏兩年了，給我和我妻子送藥的人大多都是他。”沈妄說着，給楚辰安倒了杯溫水，“怎麽了醫生？”

“沒，沒什麽。”楚辰安猶豫片刻，決定賭一把，他問道，“你知道彭龍龍和梁旭是什麽關系嗎？”

沈妄看着楚辰安小心翼翼的模樣，活脫脫像只眸光孱弱的小貓，很招人欺負。

他的眸色幽幽，啓唇道，“知道。”

楚辰安的睜大桃花眼，眼中泛起了一絲希望，問道，“是什麽關系？”

“醫生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沈妄看着楚辰安水潤的紅唇，強忍下心中的燥熱，問道。

“因為，因為好奇。”楚辰安緊地思索了一小會，怕沈妄懷疑，又補充道，“彭龍龍是我的朋友，我看梁旭很關心他，所以想知道梁旭跟他是什麽關系……”

“是這樣啊。”沈妄摩挲着指腹，道，“梁旭是他的弟弟。”

弟弟？！

彭龍龍居然有個弟弟。

楚辰安終于獲取到了一個重要信息，他心裏雀躍着。

“醫生還有什麽好奇的事嗎，”沈妄一臉真誠的樣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我在這裏待了兩年多了，多少都知道一些事，醫生都可以問我。”

沈妄給了楚辰安找好了理由。

楚辰安只需要在這個圈套裏往下跳就行。

楚辰安猶豫了片刻，終究問道，“我還有件事有點好奇……你知道那些人為什麽會跳樓嗎？”

“跳樓……”沈妄故作思索，道，“醫生你是覺得他們不是自殺？”

“嗯。”楚辰安忙不疊地點頭。

他完全跳進了沈妄的套裏。

他現在只是在好奇，只是在八卦。

“醫生如果好奇的話，可以去看看監控，”沈妄又說，“醫生還不知道吧，醫院的每一層樓都有隐形監控，天臺上也有。”

楚辰安擡眸，雙手放在膝蓋上，認真地聽着沈妄說道。

“你的工作牌後面有芯片，那是可以開監控室的。”

沈妄看着他那圓潤又乖巧的雙眸，心都軟成了一團。

他又故作關懷道，“當然，我還是建議醫生不要去。監控室很久沒人去了，不知道還有沒有用，況且醫生看完監控，被吓到了就不好了。”

沈妄一面說着，腦海中卻早已想象出他被吓得顫抖的模樣。

水潤誘人的紅唇，紅得可憐的眼圈，周身孱弱又柔軟。

一定很美味。

很誘人。

越是建議人不要去做的事情，反而越會激發人的逆反心理和好奇心。

楚辰安也不例外。

他看了眼自己戴着的工作牌，忙收拾好自己的藥箱。

“醫生要回去了嗎，我也該去陪我的妻子了。”沈妄微笑着，也站起了身，“那醫生慢走。”

楚辰安點頭，他離開了沈妄的病房。

他有些擔憂。

就算是他找了個八卦好奇的理由去主動問沈妄，但他還是有些不敢保證這到底會不會有風險。

他或許不該問的。

畢竟他這麽笨，而沈妄又那麽聰明。

……

沈妄站在門口，凝視着楚辰安離開的背影。

突然，他的唇角勾起明顯的弧度。

他的安安到底是好奇，還是不得不去知道呢。

順着藤部連根拔起，好像會更安全。

沈妄在楚辰安離開樓梯口後，緩步跟了過去。

楚辰安轉而走向了A棟四樓。

四樓的病房長廊最內側有一道緊閉的鐵門。

楚辰安只有這裏沒來過了，裏面或許就是監控室。

他拿起自己的胸前挂着的工作牌，背面貼上了鐵門的感應器。

“嘀嗒”一聲，鐵門自動向左滑動，打開了。

楚辰安走進裏面，被眼前的這一幕震驚住了。

監控室最裏面的那三面牆都是監控屏幕，裏面放着兩臺巨型數據處理器。

這裏可以清晰地看到醫院的每一個角落。

監控室是緊閉的，內側牆壁竟然還設有電梯。

監控室的鐵門好像關不了，楚辰安就只好任它開着，他環顧了一下這三面屏幕。

在偶然的一瞥間，發現了路城東和護士長的身影。

他們好像在護士辦公室外的長廊上擁吻。

看起來是護士長先主動的，她肥胖的手攀着路城東的手臂，吻着吻着就拐向了休息室的門。

然後護士長的後背正對着攝像頭。

路城東放在她背上的手一動，她後腦勺的頭發就稀疏掉落下來，露出一片空蕩的頭皮。

護士長這幾天掉發掉得有點失常。

楚辰安立刻低下頭，沒再多看，轉而去尋找起A棟天臺的監控屏幕。

他研究了着數據控制臺的操作柄，嘗試了好五六次後，才學會了怎麽調時間。

他找了A棟天臺的監控，手捏着調整柄，開始嘗試調往昨天下午的時間段。

他緊張得心跳驟然加速，調時間的同時，也害怕屏幕上會突然出現什麽詭異血腥的畫面。

下午兩點，天臺上沒人。

下午兩點半，天臺上也沒人。

楚辰安緊張地看向屏幕，又調後了十五分鐘……

下午兩點四十五分。

天臺上出現了一個人的背影，那人從天臺鐵門走出來，穿着一身白大褂。

楚辰安捏緊了手柄，他盯着屏幕，手心都在冒汗。

那人背對着攝像頭，久久都沒有回過頭來，楚辰安咬了咬牙，按了快進鍵。

突然，那人回頭了，是梁旭。

他點了一根煙，煙正燃至末梢。

他把煙頭按下了天臺外圍的欄杆上，雙手放在了白大褂的口袋裏。

拿出了一把銳利的匕首。

果真是梁旭！

他就是始作俑者。

楚辰安既害怕又激動，他以為自己完成任務了。

但他沒等到系統出來恭喜他，屏幕就突然劃過了一道黑屏。

一張猙獰的血臉驟然放大出現在了屏幕上！

這張臉的五官被刀具割得破碎，他是頭朝下的，一股深黑紅色的血液從他空洞的眼睛裏流出來。

他好像還活着。

嘴裏輕微蠕動着，畫面猙獰又詭異。

楚辰安猛顫了一下，吓得踉跄着後退，他下意識地想往鐵門外跑。

但他剛轉身，監控室的燈驟然滅了，周圍變成了可怕的黑寂。

楚辰安吓得驚叫一聲。

而這時，門口又突然出現了一抹黑影。

楚辰安吓得退後慌忙逃竄，他拐向了監控室裏的電梯門。

他連按了好幾下按鍵，在門開了後趕緊躲了進去，再慌忙按了關閉鍵。

楚辰安不知道這電梯往下是去哪的，但在生死關頭他也沒時間想那麽多。

他在癱倒在電梯裏，看着門縫即将關閉時。

一雙大掌突然出現在門縫間，一點一點地，把電梯門扒開……

楚辰安看着漸漸變大的門縫，心慌。

他這就要英年早逝了？

驟然，一抹白色的燈光打在了楚辰安的身上。

楚辰安借着淡淡燈光，看清了來人的臉。

是……

沈妄？

“抱歉醫生，我吓到你了嗎。我有點擔心你，就過來了。”沈妄走進了電梯間後，電梯門自動合上。

他在楚辰安的身前蹲下，溫聲道，“你還好嗎？”

楚辰安看着沈妄的臉，心中的恐懼驟然消減下去。

他呼了一口氣。

莫名的，沈妄一來，他的委屈就瞬間被放大。

他抿着唇，眼圈一點一點地泛紅，眸光孱弱又可憐。

沈妄看得很心疼，他突然有點後悔告訴楚辰安有監控室。

也沒有料到到監控室會突然停電。

“抱歉，我不該提這個建議的，你好像很害怕。”沈妄在他身前半蹲着，很想上前抱着安慰他。

楚辰安剛想說什麽，電梯突然猛然震了一下，發出尖銳的鐵石摩擦音，并劇烈搖晃起來。

楚辰安吓得往前傾倒，沈妄借機将其牢牢擁攬入懷，手掌輕柔順着他的背，無聲安慰着他。

尖銳的鐵石摩擦音持續了半分鐘，楚辰安感覺自己正在往下墜落。

他吓得以為自己要死了，吓得忙抓緊了沈妄的衣擺，眼圈紅得可憐，也顧不得多想，慌亂道，“嗚嗚嗚怎麽辦，我們要摔死了。”

“不怕，你抱緊我就不會有事的。”沈妄托着楚辰安的背，把他整個人都抱在自己身上。

“可，可是我們出不去了，嗚嗚沒有人會來救我們的……”楚辰安抿着水潤的紅唇，淚花黏住了他的睫毛，頭靠在沈妄的肩膀低聲說，“我們完蛋了。”

他們緊緊靠着，感受着彼此的溫度。

沈妄卻細微嘆謂着。

他愛慘了這種感覺，這種被安安依賴和擁抱的滋味。

很美好。

讓他不禁想把他禁锢在懷裏，不舍得再松開。

“別擔心，管理者很快就會來救我們的。”沈妄對這裏的地形很了解，所以他的安慰也逐漸變了味道，“電梯的溫度會變冷，我們抱緊了才能平衡體溫，要抱緊我哦。”

“嗚嗚嗚嗚好，”楚辰安聽着沈妄的話，小手抓緊了沈妄的衣擺，眼睛紅紅的，很可憐，“你說的是真的嘛？”

“嗯，監控室裏也有監控，管理者能看見。”

沈妄抱緊了楚辰安，看着楚辰安靈動可憐的眸光，眸色漸深，他的喉結滾動着。

貪婪和自私占據了他的內心。

他突然想再和安安在這裏多待一會。

楚辰安的臉蛋貼着沈妄的脖頸，小幅度地顫抖着，“那他們什麽時候會來？”

“很快的，我們耐心等一等。”沈妄說，眸光卻緊鎖在他水潤的紅唇上。

他們等了不知道有多長時間。

楚辰安被抱得都熱出汗來了，後背的汗浸透了他的白襯衫。

“醫生，你出了好多汗，這樣下去會感冒的，”沈妄故作擔憂，他将自己的黑色外套脫下，“你換我這件的外套穿上吧？”

楚辰安想擡手，但發現自己緊張得手麻了。

他皺眉。

“怎麽了，醫生手麻了嗎，我來幫你換吧。”沈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