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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那位施主的面相一點都不好。情路好不坎坷,官路也是崎岖不已, 而且他的命線十足兇險。”一個大和尚說。

“師父, 徒兒覺得師兄說的不全對。剛才那位施主,頭角峥嵘,有麒麟之相, 将來必定不凡。”又一個大和尚說。

三個小和尚看看兩個大和尚,又看看他們的師父, 眼睛滿滿的好奇。

空智大師微微一笑, 說道:“命運之事虛無缥缈,信命者跪地而行,不信命者持刀向天, 端看他是哪種人罷了。”

一個小和尚問:“那他到底是命好還是命不好啊?”

空智大師笑容越發慈和, 說道:“好也不好。”

小和尚問:“好在哪?不好在哪?”

空智大師聞言道:“不可說。天機不可洩露。”

——

桃花苑裏的桃花酒都是皇覺寺釀造的, 放在桃花苑售賣。

售賣所得的錢,又用來布施天下。

桃花苑裏除了桃花酒有些犯了忌諱, 不過到底不在寺廟之中, 飲些無妨。其他的菜色都是素菜。不過縱然是些素菜,其味道卻是一絕!

顧軒沒有到顧黎昭那一桌,和下邊伺候的小厮們拼了一桌。下人的飯食雖然沒有官員們的好,但是味道也不差。

顧軒就着一道釀香菇, 扒了三碗飯!

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顧軒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三碗飯下去感覺自己還能再吃兩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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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桃花苑裏吃着飯菜,那邊山路上卻有一輛定北伯府的馬車往皇覺寺去, 一個戴着幂籬的女人掀了掀簾子, 幂籬中間是空的, 露出來的發髻上插着雀首珍珠藍寶石步搖。

這女人看了看馬車現在到了哪裏後,對馬夫說:“車子再趕快一點。”

顧軒若是瞧着了,必然能知道這女人是誰。

畢竟他當初撿起那支步搖的時候,又被掌掴又被罰跪,實在是很難忘記。

顧黎昭和一衆下屬官員飲酒吃飯,期間還談論了一些關于大雲山行宮修建的事情,酒足飯飽之後便各自驅車回家。

顧黎昭坐在馬車上,跟顧軒說着話。

顧軒一慣的會說話,期間顧黎昭時不時發笑。

等到定北伯府府門前,顧軒先下車,後攙扶顧黎昭下來。登上臺階,跨過門檻,迎面一個老嬷嬷過來,對顧黎昭行禮道:“伯爺,老太太請您過去。”接着看一眼顧軒,垂眸道:“還有您身邊這位。”

顧軒面色如常,還露出些詫異之色。心裏卻暗生警惕。

顧黎昭看顧軒一眼,也覺老太太喊顧軒過去有些奇怪。不過他摸摸胡須,面有笑容,說道:“剛好我也正打算去拜會母親。”

說罷大踏步往榮安堂去。

顧軒跟在他身後。

一路亭臺樓榭婉轉長廊,穿過樹木蔥茏花草繁盛的榕園後,來到貴而不華,奢而低調,莊重大氣不失精致的榮安堂。

卻是在門口處便看到老太太有客。

一位白衣僧人和老太太隔着一方沉沉黑紅色的茶幾并坐着,兩邊坐客區裏,趙聞佳坐在老太太下首,趙娘子站在趙聞佳身側略後。

三人一說一回一捧場,相談甚歡。

顧軒跟在顧黎昭身後進來,顧黎昭彎彎腰給老太太行禮,這僧人站起來和顧黎昭互道禮,顧軒則跪在地上給老太太和趙聞佳行禮。

顧黎昭落了座,顧軒跟在他身側站定。

顧黎昭笑容滿面的對僧人到:“無慧師傅,今日竟然得閑,能來府裏講經?”

無慧師傅笑着,道:“非是得閑來貴府講經,而是應人之邀故所願也,特意來此。”

顧黎昭微愣,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面上帶着菩薩似的笑容,對顧黎昭說道:“你不是要給顧軒批命格嗎?今日無慧師傅前來給我講經,順便就給顧軒看看命格。若是命格普通,無甚災殃,那便排了族譜,全了你的心思。”

顧黎昭嘴巴一張就要說話,旋即閉上嘴。

他心想:雖然有皇覺寺主持空智大師批過,但是府裏頭的人到底沒能親耳聽到空智大師的批語。這位無慧師傅雖然不比空智大師德高望重佛法高深,但是也是有名的大師。由他批一批顧軒的命格,大家聽聞之後,再把顧軒排進族譜,就會順理成章無有異議。

他待摸了摸胡子,才開口說道:“如此也好,有勞母親費心。”

老太太佛珠滾了幾顆,說道:“非是我費心,是你夫人費心。你心心念念挂着要給顧軒排進族譜,你夫人心裏想你所想罷了。我也是托了你夫人的福,今日能聽到無慧師傅講經。”

顧黎昭轉眼看向趙聞佳,有些受感動:到底是自己的夫人,端莊,時時刻刻想的是自己。不比那些小妾只知道争寵奪愛。

趙聞佳含情脈脈的對上顧黎昭的眼睛,面上是大受感動的神色。

顧黎昭說道:“有勞夫人費心了。”

趙聞佳笑道:“本就是我該做的。老爺,不如就請無慧師傅給顧軒看看?”

顧黎昭含笑對無慧道:“如此有勞大師了。”

無慧回以佛禮:“伯爺客氣。還有勞顧小公子上前來。”

顧軒看向顧黎昭,顧黎昭微一點頭,顧軒恭順的對顧黎昭彎腰行禮後站到了無慧身前,又對無慧行禮。

無慧坐在太師椅上,端詳着顧軒。

端詳了許久,才道:“顧小公子,可否讓貧僧一觀你的手相?”

顧軒伸出手來。

無慧毫無老繭的手比顧軒的手還要柔軟細膩。

反倒是長年累月做粗活的「顧軒」,掌心有着老繭。

顧軒心裏有些興奮。

從剛才顧黎昭沒有拒絕無慧給他批命格開始,他的心髒就也隐隐開始興奮起來。這種興奮感類似于追劇馬上要追到高chao處的感覺。

無慧看罷顧軒的手相之後,面色凝重,然後嘆息的搖了搖頭,一副「狗聽了都搖頭JPG」的樣子。

顧黎昭微微錯愕。

顧軒心裏越發興奮。

老太太眼神深邃,眼皮子垂了垂,眉毛才緩緩皺起來,一副擔憂的樣子。

趙聞佳心裏也很興奮,面上卻擔憂急迫的問無慧:“無慧師傅,這、這…可是有什麽不妥?”

無慧:“阿彌陀佛!”

無慧:“因為晦星也是天上星宿神君,所以投身之所必然是大富大貴之家。”

晦星這是指掃把星。

顧軒眼皮子垂了垂。

顧黎昭眼睑跳了跳!

無慧:“然而晦星本身充盈不詳,靠近他的人都會變得不幸。所以孕育他的那位娘子,以及與他同胞的兄弟,都是沾染他的晦氣而亡。”

“此子命煞,故而跟他有關聯的人被他一一吸走氣運,他身邊的人一開始會受苦受難多病多災,到最後便被他克到窮困潦倒、傷亡病死,無法翻身。”

“貧僧只能奉勸伯爺一句,顧小公子實不該再留在府中,應該擇一遠離人煙之地的佛堂,日日于佛前跪拜,誦經念佛茹素餘生,方才能在下世投一個平凡人家,不再滿身晦氣、滿身罪孽。”

顧軒沉默不做聲,安安靜靜的聽着。

顧黎昭去端茶杯的手一直都沒有端起茶杯,他看着無慧,道:“無慧師傅,所言可真?”

無慧沒有正面回答。

他深沉一閉眸,手掌合十念道:“阿彌陀佛!”

這個時候趙聞佳從顧黎昭對面緊張的站起來,她滿面憂心憂懼的站起來對顧黎昭勸道:“老爺,這可如何是好?”

說罷,對沉默着的顧軒說道:“顧軒,非是伯府不願意接納你,你看,如今大師批語,你真要是念着伯府對你的恩德,你也應該避世獨居,在佛堂裏日日誦經拜佛,以贖自己的罪孽。”

顧軒還未開口,剛打算張嘴,這個時候顧黎昭站起來,對無慧說道:“無慧師傅,天色不早,難為無慧師傅這個時辰還在伯府給老太太講經,今日就到這裏罷,來人,安排我的馬車,送無慧師傅回皇覺寺。”

無慧聽了這話,心中便也知曉,這是伯府要處理家事了,他在這裏不合适,于是站起來,對衆人念一聲佛號,不疾不徐而出。

等無慧被下人請出榮安堂之後,顧黎昭重新坐下來,顧軒看一看顧黎昭,顧黎昭沖他一擺手,顧軒便一躬身,随即走到顧黎昭身邊站定。

顧黎昭端起茶來喝一口,整個榮安堂的客廳,十分的幽靜,一衆下人們內心隐隐不安。

仿佛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侵襲上身。

趙聞佳在這樣的氛圍裏再度開口:“老爺…”

顧黎昭喝了兩口茶之後,把茶盞放在茶盤上,發出了輕微的碰撞聲音。

他沒有看趙聞佳,他站起來,對斷斷續續撚佛珠的老太太道:“母親,兒子今日公務勞累,天色也不早了,就不陪母親了。母親也早些安歇就寝,三日後兒子休沐,屆時請母親主持家宴。”

趙聞佳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

老太太閉了眼睛,手指排動着佛珠。

顧黎昭說道:“家宴前,兒子先禀母親:顧軒應在兒子子嗣中行四,因其姨娘無福早去,兒子打算将他記為嫡子。”

老太太豁然睜開眼睛。

佛珠也不排動了。

顧軒也是錯愕萬分。

這消息簡直晴天霹靂!

趙聞佳當時就失态了!

“老爺,這怎麽可以?他不過一庶子孽障,他滿身晦氣、滿身罪孽,無慧師傅的批語老爺您沒聽到嗎?怎麽還把他記作嫡子?”

老太太隐晦的嫌棄的看了趙聞佳一眼。

覺得趙聞佳有點蠢。

黎昭聽了無慧的話依然要鐵了心把顧軒排進族譜,肯定是趙聞佳的安排出了差漏,她還渾然不覺。

顧黎昭聽了趙聞佳的話,當做沒有聽到,只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顧黎昭,終于不能再閉口不言,問:“為何如此?”

顧黎昭開口道:“母親,兒子今日下衙之後,應邀去萬浮山桃花苑赴宴,進桃花苑的時候恰好逢着皇覺寺的主持大師空智大師采花釀酒。”

趙聞佳臉色頓時慘白。

“兒子想着相請不如偶遇,特特請了空智大師替我兒批了命格。”言罷,附耳與老太太道:“空智大師有言:潛龍之質,麒麟之尊。”

老太太這時候目光如炬的看看顧軒,複又垂眸,不再多語。

顧黎昭對老太太一拱手彎腰,道:“還有一事,勞煩母親過段時間去皇覺寺添香油的時候,為此事再多添些香油。”

老太太點點頭。

“兒子告退。”

顧黎昭說罷,顧軒當即跪地磕了頭,跟了顧黎昭出了榮安堂。顧黎昭走的時候看都沒有看趙聞佳一眼。

顧黎昭到榕園的時候,邊走邊對顧軒道:“我讓顧全将望月院收拾出來,你回頭就搬進望月院。”

“老爺……”顧軒現在真想知道空智大師到底批了什麽,竟然讓顧黎昭做此決定。

顧黎昭頓足,看他,問:“老爺?”

顧軒随即跪地叩首:“父親。”

顧黎昭慈和的笑着,摸摸胡須,道:“去罷,明日還要上值,晚上早點休息。”

“是。”

顧黎昭帶着仆從往自己的院落去,顧軒從地上站起來,面上沉着着,沒有半分喜形于色。

他伸手折一片榕園裏的榕樹的葉子,磋磨着葉子的根部,葉子打着旋轉。

顧軒滿以為自己能夠排進族譜就已經是登天了,萬萬想不到顧黎昭竟然要把他記成嫡子。

嫡庶之差,雲泥之別。

顧軒徐步走向青布後胡同。到青布後胡同的房子,他推開「顧軒」住了十幾載的屋子,目光再次逡巡過整座院落。

「顧軒」被人毒打、唾罵的景象仿佛在他眼前一一重演。

而他自己——

跪在雪地上看王平被活活打死;

寒冬臘月被趙聞佳罰去倒夜香;

吃殘羹剩飯遇人必跪毫無尊嚴;

顧黎昭毒酒賜死還要叩頭謝恩;

……

一幕一幕;

從他眼前演過;

顧軒眼眶通紅。

眼底像是黏着一片猩紅的血液。

他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至高!

——

榮安堂;

老太太看着面色蒼白的趙聞佳,有些重的嘆了一口氣,對趙聞佳說道:“顧軒的事情到此為止。”

趙聞佳心裏像吃了shi,惡心極了。不僅沒有把顧軒從伯府趕出去,打落泥坑,還讓他成了嫡子。

想着以後他要喊自己母親,她只想嘔吐。

趙聞佳絞着帕子,對老太太道:“母親,顧軒這個人最會巧言令色,他在老爺身邊,一定使了什麽腌臜的手段。不然他一個庶子孽障,如何能記在我的名下當做嫡子?”

老太太看趙聞佳現在還在糾結這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對她的腦子又生出了無奈感。

老太太提點一句,道:“顧軒的事情有黎昭拿主意,你現在還是好好想想如何将無慧師傅的事情化解。夫妻之間莫要因此生了嫌隙,越是位高權重的男人越不喜自己被糊弄。”

趙聞佳:“……”她有些坐蠟,慌張的站起來,對老太太萬福,道:“母親,媳婦這就退下了,母親早些休息。”

說完風風火火帶着趙娘子還有等在門外的一衆丫鬟走了,趕去顧黎昭的院子「認錯」。

結果走到半路上,就碰到了顧全。

顧管家帶着一衆下人給趙聞佳請安。

下人們擡着一尊金身菩薩,還擡着兩個箱子。

趙聞佳:“這些是要擡去哪?”

顧管家對趙聞佳道:“回夫人的話,老爺讓我們準備這些擡進您院子。老爺說,從今日起夫人就在自己院子吃齋念佛,日抄經書夜誦佛經,早日感悟何為「诳語」。”

“除三日後的家宴,還有十日後的游春會,夫人不得出院。何時抄完這兩箱佛經,何時出院。”

趙聞佳聞言,雙眼瞪大,雙腿一軟,腳下一趔趄,險些摔倒,被趙娘子慌忙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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