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玉琢24
“君上!”
長淵心頭遽然一震,電光火石間,元神之劍迅速聚集,內府被幻術侵擾的劍心重新築起堅不可摧的壁壘。
血池陷,魔窟塌。
無數光怪陸離的景象被摧枯拉朽着,在眼前轟然倒下。
金光陣內,原本黯淡下去的十八道劍影發出猶如龍吟的震耳铮鳴,金蓮再度漫着金光徐徐綻放。
“啊啊啊啊!”
凄厲的女子慘叫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香霧淡去,清風徐來,衆人猶如經一場大夢,怔愣睜開眼。
山神廟依舊沉默的矗立在兩條青石路交彙處,罩在四面的寒氣卻已經消散掉了。方才癡癡傻傻對着空氣傻笑的兩名弟子也驟然清醒過來,驚訝望着被自己丢在地上的靈劍。
“君上!”
梵音半跪在地,再度擔憂的喚了聲。
長淵睜眼,眼底尚有未散的困惑,雙眸赤芒一閃,迅速浮起一層凜冽霜意,恢複慣常的淺淡淡漠之色。
那是元神之劍回歸內府的征兆。
梵音稍松一口氣。
君上天生劍心,除了三百多年前那次魔族餘孽作亂,君上再入萬魔窟,曾被魔君問天留在“不悔池”內的迷心術所傷,其他時候,那些用來蠱惑人心的邪魔外道根本不敢靠近君上元神,更別說将君上困入幻境。也不知這一回是怎麽回事。
柳敬和莫尋也急帶人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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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是……”二人一直帶人守在外圍,并不知陣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二人有清晰的看到,一直固若金湯的法陣曾經劇烈晃動了一陣,顯然是發生了某種不可控的變故。
姜明浩神色凝重道:“我們都受到了幻術侵擾。”
“什麽?!”
金光陣是專克幻術的上古法陣,威力極大,又有長淵親自布陣守陣,怎會輕易被幻術攻破。
雲夢子和王大椿也抹了把冷汗。
心道,好險。
如此厲害的幻術,可不是一般人能制造出來的。
幕後真兇着實有兩把刷子。
梵音這時忽道:“君上,小公子情況似乎不太對。”
長淵斂起眸中霜意,側目一望,就見昭昭抱着靜心蜷縮在地上,額面上全是冷汗,神色痛苦的呓語着什麽。
這小東西年紀還小,怕經不住這等高級幻術侵襲。
長淵起身過去,玄衣逶地,半蹲到一側,并起兩指,往少年額心探去。
再陷下去,這小東西可能葬身在幻境中。
他須以元神之劍探入這小東西的元神內,将他從幻境中拉出來。
“嗚。”
少年發出一聲低低的,痛苦的悲鳴。
幻術之所以是三界內最離奇難纏的術法,是因幻術攻的是人心。幻術會将人心底深處最渴望、最遺憾、最悲傷、最歡喜的東西挖掘出來,讓人心甘情願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長淵有些意外,這小東西,素來自私自利,八面玲珑,若是涉及他自己的利益,說句“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也不為過,也會有如此傷心難抑的時候?
長淵不由想起,當日霜寒鎮那片霧林裏,這素來刁鑽狡猾的小東西,被魔物逼得狼狽後退、簌簌發抖、眼睛發紅的場面。
可見再刁鑽狠辣,也是個爪子還沒長齊全的幼崽。
現在斧正還來得及。
思索間,長淵已進入了昭昭的元神之內。
黑雲罩頂,煞氣縱橫,四處都是慘呼聲、求救聲與驚叫奔走聲。
一個少年渾身是血的趴在地上,仰頭,弱弱的喚着師父。而半空中,少年視線所及,一個玄衣墨冠的仙人,正持劍與洶湧翻滾的魔氣纏鬥。魔氣聚集成一條體型巨大的魔龍,盤踞在雲層之下,憤怒呼嘯着,不斷噴出煞氣凝成的烏黑氣團。
這顯然是那小東西所入的幻境。
長淵望着這滅世一樣的景象,心頭劇烈一跳。
雖然辨不清這是何時何地,但看着那困于巨大龍身間的仙人影子,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
這時,空中人似感覺到什麽,一劍斬落撲到身前的巨大魔龍,忽然回過頭,朝他看來。
長淵皺眉。
徹底愣住。
因那人長着一張,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幻境能看到真實的過去,也能看到還未發生的、心底深處最害怕發生的事。
這小東西,顯然是入了後一種“虛構的的幻境。”
長淵再度看向那頭正操縱着巨大龍身、嚣張呼嘯的魔龍。自從問天死後,他很久沒有感知到如此強烈的怨煞之氣了。
這難道是預示着,未來三界即将發生的某一場大災難麽?還是說,僅是那小東西自己幻想出來的。
那小東西幻境裏的主角,竟然是他?
雖然知道,以昭昭的性格,與其說害怕失去他,不如說是害怕失去自己靠山與地位,長淵心情還是有些複雜。
罷了,先把人救出來再說。
幻境中的魔物再嚣張,也無法與上神域劍神的元神之劍相比,長淵寬袖一拂,輕易将魔龍與幻象一同擊破。
包括幻境中的另一個自己。
昭昭大口喘着氣,茫然睜開眼,望着上方長淵寒玉般俊美的臉龐。眼睛突然一紅,手指下意識的,想要抓住長淵寬袍一角。
然而他畢竟沒有多少力氣,抓了半天,也只抓住窄窄一點金邊。
“君上,君上。”
柳敬跌跌撞撞奔來,急得滿頭大汗:“能否請君上也給犬子扶英瞧瞧?扶英他……他昏迷過去了。”
長淵神色微變,回過神,将昭昭交給梵音照看,起身去查看扶英情況。
昭昭這下徹底清醒了過來。
梵音擔憂的問:“小公子還好麽?”
昭昭扶着靜心坐起來,緩了緩,搖頭,道無事。
“他怎麽了?”
昭昭皺眉,望向被衆人圍在中間的柳扶英。
長淵一到,衆人自覺退開,讓出中間位置。長淵用同樣的方法,兩指并住,往扶英額間探去。
梵音道:“剛剛幻術一破,那位柳小公子便昏迷過去了,想來是內府的傷還沒有大好。”
昭昭手指輕輕擦過靜心,若有所思的望着柳扶英。
柳家這邊一團糟,姜氏和莫氏的弟子已經推開破廟門,去搜尋失蹤弟子蹤跡。
幻術一破,原本被不知名力量堵着的廟門轟然而開,揚起一片輕塵。
“那、那是……”
供奉在最中、破舊的山神像前,竟肉林似的,懸挂着兩排披頭散發、早已辨不出面目的幹屍。只有身上顏色不一的仙袍,勉強能看出是來自不同門派。
“劉師兄!”
“張師弟!”
各家弟子一擁而上,驚痛的僵立在廟門口,不敢相信,昔日朝夕相處親如手足的同門,真的變成了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
且這些弟子和柳炳賢一樣,無一例外的被人掏空了內府。負責驗屍的弟子很快發現另一個驚人事實:雖然同樣是被掏空內府,但柳氏弟子被掏的是“活內府”,其餘兩族弟子則是“死內府。”
活內府即是先取丹後殺人,取活體丹,死內府指的是先殺人,再取丹。可那樣取出的元丹和活體元丹的新鮮度根本沒法比。
對仙族子弟而言,內府元丹是比心髒還要重要的存在。
在沒有十足把握情況前,想要徒手取了對方的活體丹,即使修為碾壓對方,也不容易實現,除非——對方毫無戒備。
這幾乎是“兇手是柳氏弟子”的鐵證了。
姜明浩和莫尋沉默的命人将各自門下弟子的屍身收起來,便大馬金刀的坐到了柳家主的正堂,要求柳敬給說法。
柳敬受着雙重打擊,連為遇難弟子傷心的功夫都沒有,幾乎要愁白頭。
一片混亂中,忽有弟子進來禀報:“家主,大、大師兄不見了。”
柳敬正焦頭爛額,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叫不見了?”
報信的小弟子也很忐忑:“家主命弟子清點府中弟子人數,弟子按名冊一一核對,留在府中的弟子倒是一個不少,但大師兄好像并沒有與外出的弟子一道回來。”
這立刻引起姜明浩和莫尋的警惕。
破案關鍵時刻,柳氏忽然有弟子失蹤,很難讓人不懷疑是畏罪潛逃。
“各處可都找過了?”
“回家主,都找過了。”
柳敬呆愣愣跌坐在太師椅中:“怎會……兇手絕不可能是文康的。”
姜明浩冷笑:“入鎮之前,你還口口聲聲說自己門中七個弟子全部折在了鎮中呢,結果如何,還不是偷偷藏了一個?”
“我問你,這柳文康剛剛是不是也參與守陣了?”
柳敬點頭。
“是,可是……”
“那就對了,沒什麽可是的。剛剛金光陣突然出現劇烈波動,一定是柳文康動的手腳。”
姜明浩強勢道。
柳敬苦着臉:“即使文康沒有跟着其他弟子一道回來,可能是被其他事絆住了,無憑無證,姜兄如何能這般誣陷我門下弟子。”
姜明浩:“我只追究柳文康一個,不讓你們整個柳氏以死謝罪,已經夠給你面子了。柳敬,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柳敬還欲争辯,又有柳氏弟子滿臉喜色的進來報:“師尊,五師弟醒了!”
五師弟,便是柳氏從風回鎮中逃出來的那名弟子,喚作柳炳文。柳氏這一輩弟子,除了大師兄柳文康,其他人都按“炳”字輩取名。
姜明浩和莫尋立刻一起站了起來:“那還等什麽,立刻讓他指認兇手去。”
柳敬不敢說什麽,只能引着二人一道往柳炳文養病的廂房走,走至一半,前方湖心亭上忽傳來打鬥聲。
柳敬喝問:“出了何事?”
“家、家主。”一個受傷的柳氏弟子奔過來:“不好了,大師兄剛剛打傷看守弟子,竊走了靈湖裏的水靈珠!”
“什麽?!”
柳敬大驚,前方勝負卻已分曉,十多名柳氏弟子被柳文康元神之劍擊傷,柳文康青衫一擺,人已消失在府牆外。
姜、莫二人大怒,吩咐手下弟子:“立刻去追,務必将人抓住!”
姜明浩目眦欲裂:“柳敬,你還有何話說!”
柳敬面如死灰。
昭昭再醒來已是在柳府的客房。
“小公子陷入幻境,險些出不來,是君上以仙力探入小公子內府,将小公子喚醒了。之後小公子便氣力耗盡,昏迷了過去。”
梵音簡單講了下事情來龍去脈。
昭昭抱膝坐在床上,神情恹恹,的确有些打不起精神。
梵音擔憂問:“小公子還好麽?”
也不知,小公子在幻境中究竟看到了什麽,精神如此受打擊。
昭昭蔫噠噠點頭,問:“師父呢?”
他現在急需要便宜師父做代餐。
他實在太難過了。
梵音道:“那位柳小公子內府似又出了問題,至今昏迷未醒,君上還在為其診治。”
昭昭皺眉。
梵音又道:“對了,殺害那二十名弟子的兇手已然查出來了。”
“是誰?”
“柳敬的大弟子,柳文康。”
昭昭一愣:“怎麽會是他?”
梵音道:“屬下也很驚訝,但人證物證俱全,柳文康也已竊了府中水靈珠,畏罪潛逃。”
此事實在太突然。
昭昭一時有些轉不過彎兒。
“人證是誰?物證又是什麽?”
“人證即是柳氏從風回鎮中逃出的那名弟子,柳炳文。他今日已經蘇醒,向柳敬指認,當時在幻境中,就是柳文康出現在他面前,和他說了幾句話後,突然要動手取他元丹,若非他胸前恰好佩戴着一塊護心鏡,只怕當場也要殒命。柳文康逃走後,姜、莫兩家弟子和柳氏弟子一道搜查他的房間,在他房中一間隐藏的密室裏發現了許多煉化仙元的法器,還有一些關于挖內府的書籍。對了,姜家家主還懷疑,金光陣突然出問題,也是柳文康動的手腳。”
昭昭沒再說什麽,在床上躺到傍晚,起身拿起靜心,悄悄躍入前院。
柳扶英住在最東面的暖閣裏,昭昭蟄伏在房檐上,往對面梁柱上投了顆石子,将守衛引開,便野貓一般悄無聲息的翻窗潛入房內。
柳扶英已經醒來,正安靜的坐在床上看書。
見到昭昭進來,竟也不意外。
昭昭抱劍而立,冷冷道:“我瞧得一清二楚,是你在金光陣動的手腳。殺死那些弟子的根本不是柳文康,而是你。”
柳扶英不緊不慢翻着書頁,笑道:“就算是我動的又如何?你以為戰神便沒有看到麽?你以為憑這一點便能指認我為兇手?”
昭昭皺眉:“什麽意思?”
“我在陣中動手腳,是因為我內府受不住幻術侵襲了,再強自支撐下去,就會傷及元神。戰神是最擔心我元神受傷的,自然不會因為這點小過錯或者小任性怪罪于我。”
柳扶英露出抹挑釁的笑。
“你是不是很奇怪,戰神那樣一個高冷如月的人,為何會如此緊張我的病情,甚至不惜用雪玉珠來為我療傷。告訴你也無妨,那是因為——我的身體內,除了我自己的三魂七魄,還住着墨羽殿下的一魂一魄。”
“我內府不穩,就是因為我的魂魄與殿下的魂魄在打架。這世上,只有我能讓墨羽殿下醒來。你覺得,君上會因為你的一面之詞,就傷害殿下的魂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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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