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營業都是假的

“……你就別此地無銀三百兩了。”胡姍冷冰冰地掃興。

差不多到點, 她要去退社申請還沒批下來的舞蹈社,王良戊則到了打工時間。廖茗覺和鄧諄兩個人去圖書館,位置基本坐滿了, 廖茗覺好不容易占到一個, 卻主動讓給了鄧諄:“我坐窗臺那邊就行。”

說着她就要走, 卻被鄧諄揪着後衣領拽了回來。他不容分說, 把她按到椅子上,掉頭就另外去其他區域。

大一還都基本是公共課, 說實話,學好并不難,重要的是學精。廖茗覺想要獎學金, 理所當然要用功些。今天該複習的內容完成了, 她又額外借了基本專業課的教材,想着提前預習一下, 至少看看自己讀不讀得懂。

她一看就忘了時間, 身邊其他人要麽帶了午飯來, 要麽叫了外賣,還有的直接離席。廖茗覺一直研讀到晚飯點, 身前落下一道影子, 擋住了光。她擡頭,才看到鄧諄來到面前, 手裏拿着跟她一樣的《作物栽培學》。

“你也在看這個?”她笑起來,掀開封面給他看。

“嗯, ”他卻沒當回事, 徑自問,“去不去吃飯?”

廖茗覺是很容易餓的體質,只不過沉迷學習, 這才反應過來,一躍而起,跟他去吃飯。

鄧諄說:“出去吃吧。我請客。”

他們乘地鐵,廖茗覺還給鄧諄炫耀了自己貼了水晶貼紙的交通卡。她說是打工的烤肉店剩的,問鄧諄可不可愛。鄧諄敷衍地點頭,沒一會兒,進了地鐵,她就從包裏翻出剩下沒用的部分,撕下來要給他貼。

“不用了吧——”嘴上這麽說,表情卻好笑,他伸手去捉她手腕,以防她直接粘上來。

“來嘛!”她卻只覺得好玩。

恰逢地鐵開動,女生只顧着打鬧,一個沒站穩,就這麽撲到男生的懷裏。鄧諄伸出手臂,卻沒有直接環住她,反倒懸在兩側,只确保她不會栽下去。廖茗覺磕在他胸口,揉着額頭起身,難為情地笑出聲:“對不起對不起,不過你骨頭好硬啊!”

說着還把摸腦袋的手放過去,在他胸口輕輕拂過:“沒被我撞骨折吧?”

廖茗覺還沒來過這邊的商場,也是頭一次到餐吧吃飯。鄧諄觀察着她,一旦答應了對方請客,就真的不看菜單,也不關心價目表,單純得像一張純白的紙。鄧諄點單,直接要了套餐,還跟服務生交代:“量大一點,謝謝。”

“哇!”對方剛離開,廖茗覺就為這種小事向他致謝,“你還記得我吃得多!謝謝!”

“沒事,我也餓了。”鄧諄忽然有點好奇,“你是不是都不刷短視頻之類的啊?”

廖茗覺不明所以,只楞楞地說實話:“啊?是啊。”

“我看你都沒怎麽休息過。”他不緊不慢地說。

廖茗覺停頓了一下,驀地笑起來,又一次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吐出能讓人動搖的發言:“但我現在不就是在休息嗎?因為跟你一起。”

芒果和大蝦組合的沙拉清爽美味,墨西哥牛肉餅中奶酪香味濃郁,核桃仁布朗尼的口感不錯。

吃了好吃的,廖茗覺的笑容像融化的冰淇淋,幸福到奶油要流出來:“好好吃哦。”

鄧諄飛快地買單,兩個人往回走。相處得時間有些短,即便如此,他還是什麽也沒有說。廖茗覺走到扶梯旁,卻突然被什麽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她望着遠處巨大的招牌喃喃:“‘密室逃脫’?是電影院嗎?”

鄧諄放慢腳步,折返回到她身旁,淡淡地解釋:“就類似鬼屋,不過要解謎題。”

“鬼屋?!解題?密室!福爾摩斯那種嗎?哇!”廖茗覺一下來了興趣。

鄧諄對這種活動沒興趣,扭頭就要走,廖茗覺卻有些邁不開步子。她臨時沖上前,一下攔住了他的去路:“剛剛你請我吃飯!我請你玩這個吧!”

他看着她,臉上沒什麽表情。不問“你不怕嗎”,卻問:“你知道怎麽買票?”

廖茗覺用力點頭。

她是真的很新奇。

只能在外國電影裏看到的場景,居然能在現實裏複原,讓人親身經歷,想想就激動。

說實話,鄧諄沒玩過,也不想玩。不過讓他一個人在外面等她,又難免太不像話。

一見廖茗覺來,店員就熱情地走過來,聽說是新手,于是推薦了比較适合的游戲項目。他們和另外三個人拼成一組,其中兩個是熱戀中的情侶,簽協議時都恨不得抱在一起。剩下一名,剛見面就指着他倆捂住了嘴:“你們怎麽——”

禮嵩是J3的員工,沒有負責過練習生,所以和鄧諄算不上熟。巧合的是,他跟廖茗覺也有過一面之緣,雖然彼此印象都不怎麽樣。

“鄧卓恩,你!”禮嵩剛喊出他的名字,就臨時卡住。他已經不是鄧卓恩了。想到這一點,他遲疑了一陣,然後才問,“你們怎麽在這?”

“該我們問你吧。”廖茗覺簡直是緩解尴尬的利器,一下就讓氣氛變成了寒暄,“我們剛自習完,吃了飯,所以過來逛逛。你也來玩?怎麽只有一個人啊!”

禮嵩剛想誇耀自己是資深密室逃脫迷,連續加班一禮拜也擋不住他來玩新密室的熱情,然而她最後一句話卻像生活的鐵錘,重重給了他一擊:“你這小孩懂什麽。社會人交朋友,可沒有你們學生那麽容易。趁着還在讀書,盡情嘚瑟吧。”

廖茗覺還很陽光地接應了:“嗯!我會的!”

密室的主題類似恐怖電影《昆池岩》。他們的角色是作死去廢棄精神病醫院探險的大學生,但其中,有一名主角還有支線,那就是去尋找小時候就失蹤的爸爸的線索。

經過随機抽簽,廖茗覺很幸運地抽中了這一角色。

雖說她絲毫沒有去闖鬼屋該有的反應:“哇!小蝌蚪找爸爸!出動!”

禮嵩口氣很尖酸地提醒:“小心點吧你!”他最見不得頭一次玩密室逃脫還大呼小叫的菜鳥,比如剛摘下眼罩就興高采烈大喊“爸爸你在嗎”的廖茗覺。

而他第二見不得的,就是明明對密室逃脫沒興趣還偏要來的,比如正像飯後遛狗散步般悠閑說着“什麽也看不清啊”的鄧諄。

當然,只知道你侬我侬的小情侶也不怎麽樣就是了。

禮嵩心中憤憤,一回頭就被扮演鬼的NPC吓了一跳,尖叫着奪路而逃,期間還撞到隔板,直接把牆撞塌了,反而把工作人員吓一跳。

廖茗覺也被鬼吓到,驚呼一聲,掉頭就跑。鄧諄正在另一個房間,按照對講機說的慢條斯理擺弄機關。

背後被狠狠撞了一下。轉過身,他其實想把她掰開的,但廖茗覺抱着不松手,整個人也轉着圈挪到後面,死都不肯擡起頭來。鄧諄沒辦法,只能把剛拿到的道具遞給面前的“惡鬼”,甚至禮貌地說了聲:“辛苦了。”

扮演鬼的工作人員收到劇情裏的信物,本來是要直接退下,不知為何,還條件反射彬彬有禮回了句:“不會不會。”

就在這之後,剩餘的游戲部分,廖茗覺都是躲在鄧諄背後度過的。明明主動提出參加的是她。起初鄧諄還罵她,質問“你不玩了嗎”、“浪費錢來一趟”,到後來也索性不管了。只考慮快出去。

NPC命令把手伸到停屍櫃裏去,鄧諄一秒都沒想,直接就伸進去,被扮鬼的工作人員握住還跟人家握了握手。

NPC現場給出邏輯題,鄧諄強行把廖茗覺從背後拽出來,一人一半兩個人一塊兒答了。

NPC讓他們出個人獻祭,鄧諄比荊軻赴死還果斷,直接就往祭壇上走。

就連中控都忍不住拿着對講機吐槽了一句:“兄弟你這是來參加闖關節目的吧——”

最後NPC讓廖茗覺扮演的主角單獨完成任務,這才終于有了憑他無法解決的難題。她抓着鄧諄,哭哭唧唧死活不撒手:“一定要我一個人去嗎?鄧諄不能去嗎?”

“你快去!”禮嵩像拔蘿蔔似的,抓着她就要往那邊帶。

“不行!沒有鄧諄我會死的!”她像一只樹袋熊,牢牢禁锢住鄧諄,“鄧諄就是我的電!我的光!我唯一的神話!”

鄧諄無可奈何,也只好開口勸她:“快去吧,去了早點結束。”

“就是就是!就差你了!”禮嵩上蹿下跳,恨不得抽中那個喪父孤女角色的是自己。

廖茗覺把臉埋在鄧諄的肩膀。頭發散落下來,整個人瑟瑟發抖,看來是真的很怕靈異事件。他沉默了一陣,在幽暗的手電光下看着她的發旋,末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她還鬧着不肯去,只聽他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說的話卻是:“不想去就算了。”

一聽這話,禮嵩震驚得長大了嘴。

“真的?”廖茗覺擡起頭,毫無理由地笑得很開心。

看到她重新笑起來,他的心情也随之變好,又再一次揉她的頭。頭發被弄得亂糟糟的,她也不生氣,只抱怨“長頭發洗起來很麻煩啊”,跳起來把他頭發也弄亂。

游戲到這裏就結束了。出去的時候,禮嵩全程盯着鄧諄。不會吧?不是吧?不可能吧?他沒有負責過練習生,但也沒少聽說過講師們聊過的八卦。都知道公司有個十年練習生,練習肯下苦功,還從不參與那些同齡人們無一不嗜好的違規活動,跟女練習生也保持距離。好說話,乖脾氣,優等生得令人咂舌,以至于有同事誇口:“他要哪天學壞,鐵樹都得開花。”

但現在他看到的是什麽?

看那高個子女生的眼神是怎麽回事?

那種“好好好行行行你想怎樣就怎樣”的态度是怎麽回事?

不做偶像之後,鐵樹就像噴了催化劑,一夜之間開花了是嗎?

然而到了外面,廖茗覺就立刻松開鄧諄呼吸新鮮空氣,還感慨“擁抱生命的感覺真好”。鄧諄也毫不在意,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看着手機,時不時回頭批評一句“別靠在欄杆上”。兩個人的距離感實在不像情侶,至多只是普通朋友。

禮嵩懷疑自己剛剛出現了幻覺。

但下一秒,廖茗覺又湊到鄧諄身後去看他手機,他也不介意,就直接把屏幕遞給她。兩個人相視發笑,關系好得不太對勁。

一場游戲下來,他衣服都被她拽出了褶皺,鄧諄也沒說什麽。

禮嵩覺得自己可能精神分裂。

他回去複盤,卻意外撞見剛才同組的情侶。明明全程靠劃水來甜甜蜜蜜,不知為何,兩人現在卻在抱怨結局的劇情:“原來結局那麽好玩的嗎?”“居然沒看到,好可惜啊。”

女方更是露骨:“要是剛才那個主角別畏畏縮縮就好了。都是出來玩的,幹嘛那樣啊。真是的。”

她沒注意到,廖茗覺也跟着進來複盤,因此恰好站在她身後。

廖茗覺倒是沒有生氣,因為她不太确定,所以直率地提問:“你是在說我嗎?”

女生猛地回頭,看到她時,氣氛一下變得相當尴尬。說人壞話被本人聽到,簡直排得進生活中最難堪的情形前三。雖然廖茗覺真的只是提問,但在對方那裏,就變成了話裏有話刻意找茬。

女生臉色一青,男友立刻會意地上前幫忙:“對。我們沒通到支線劇情,不就是因為你嘛。”

廖茗覺的遲鈍又惹了禍,她完全不懂,為什麽突然就演變成吵架。不過被說終歸還是要還嘴,她也不是憋着的個性:“你們當時不是可以留下繼續嗎?為什麽怪我?”

兩邊一觸即發,當即争執起來。

禮嵩吃了一驚,連忙去拉外面的鄧諄,印象中,他可是衆所周知的好孩子,明事理又善解人意,這種時候自然該搬出來勸架:“跟你一起那個女生跟他們要吵起來了,你快去攔着啊!”

鄧諄滿臉困惑,卻已經被推回店內,來到三個人中間。

禮嵩的情報的确可靠。

過去,鄧諄慣常微笑,營業滴水不漏,是粉絲眼中絕不會說任何重話、也不會背叛的天使。

但禮嵩的情報也有缺失。又或者說,他對偶像的理解還不夠到位。

鄧諄被塞了調停者的角色,來到争吵一觸即發的三個人中間。禮嵩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事實,那就是營業都是假的。

廖茗覺剛據理力争過,腎上腺素分泌,臉頰微微泛紅。看向鄧諄,小狗似的眼睛又委屈起來。

只花了半秒鐘,鄧諄就決定了要說的話。

他看向站在廖茗覺對立面的人:“你們嘴賤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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