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養不熟的東西

要說廖茗覺因為肖娅卿一個高中生犯慫,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主要還是剛吃完飯,肖嶼崇就主動提出請客,她現在馬上就要反駁人家妹妹, 難免有點不好意思。但是, 一想到鄧諄像動物園猴子被塞香蕉一樣狂問這些尴尬的問題, 就算AA制, 不,就算讓她把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 她也得出這個頭。

決定已經做了,她也就不怕了。

廖茗覺說:“不許欺負鄧諄,不然我就把你做完了的寒假作業全部燒掉!”

“嚯!”面對挑釁, 肖娅卿一下也火冒三丈, “你敢!”

她還沒作威作福,腦袋就被重重敲了一下, 回過頭, 只見肖嶼崇冷着臉瞪向她。迫于淫威, 肖娅卿這才強壓怒火,撇撇嘴抱怨:“不問就不問嘛!我也沒想欺負他啊!”

她轉背走到前面。

廖茗覺想了想, 還是主動跟了上去:“……我知道你沒那個意思啦。”

肖娅卿根本就是小孩子鬧脾氣:“那你還那麽說!太過分了吧!”

“因為我覺得鄧諄不喜歡別人問他那些事情啊。”廖茗覺傻乎乎地笑起來。

“那是你覺得!”肖娅卿死不認錯, “萬一他就喜歡呢!”

繞着滑冰場上端的看臺轉了一圈,肖娅卿忍不住問廖茗覺:“所以你們倆是一對嗎?”

時至今日, 廖茗覺已經不是剛入學時那個“一對”“一隊”傻傻分不清楚的菜鳥,坦坦蕩蕩地回答:“不是啊, 就是好朋友。我現在沒空談戀愛。”

“你都幹什麽去了啊?大學不是只要玩嗎?我們班主任說的。”還是高中生的肖娅卿言之鑿鑿。

廖茗覺強忍住“呸”的欲望:“那都是大人騙你的!上大學事可多了。”

“好吧, ”肖娅卿說,“不過,你肯定沒談過戀愛。”

廖茗覺大吃一驚:“你怎麽知道的?”

肖娅卿說:“你一看就是母胎solo, 沒談過戀愛才會說這種話。談戀愛不需要有空,不開心了就分手,只要享受其中就行了。”

眼看着比自己小幾歲的高中女生說出了情感導師才會發表的經典名言,廖茗覺感覺旁邊逼來一道神聖的聖光,她說:“哇!你怎麽……‘母胎solo’是什麽意思?”

肖娅卿才不解答這些低級問題,直接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等你談了戀愛,才能說談戀愛怎麽樣。你這個牡丹花!”

“牡丹花”又是什麽?

廖茗覺被肖娅卿情場老手的氣場震撼,久久伫立在原地。

她問肖娅卿:“你談過很多次戀愛嗎?”

“那是!”肖娅卿用鼻孔冷哼,“我小學五年級就談戀愛了。”

小學五年級,廖茗覺那時候應該還在玩泥巴。她忍不住擺出一副好學的姿态:“那你覺得我該怎麽做呢?”

肖娅卿果斷地回答:“先從周圍找個合适的體驗一下!”

自從來了大城市,廖茗覺感覺好像誰都能當她的老師。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壞事。孔子都說了的,三人行必有我師。她當即照辦,環顧四周,結果和走在後面的肖嶼崇對上了視線。肖嶼崇和鄧諄在聊喜歡的游戲和球隊,男生在一起,大概也就讨論那些。

肖娅卿也看到了,但她馬上就抓住廖茗覺,把她的臉扳回來:“不行!排除我哥!他自己都是個新手!還要帶你這個新手!而且他随便說句話都能把人氣死!你挑個好點的!”

“那就……”

她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肖娅卿越過她肩頭,表情嚴峻地看向剛剛與他們共進晚餐的另一個人:“那個前練習生也不行……感覺他怪怪的,嘴裏沒一句實話。”

“怎麽會,鄧諄他……”廖茗覺本來想反駁,但遲疑了一下,也喃喃自語,“啊,有時候鄧諄的性格是會變得很突然。”

說實話,有時候,雖然只是有時候,她會突然覺得鄧諄像她小時候遇到的某種動物。她七歲的生日後,爸爸媽媽都出去打工了,廖茗覺因此而哭了好久。爺爺給她做了一把彈弓,這才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拿着彈弓去樹林裏玩,然後撿到了一只野生的小動物,黑色的皮毛很亮,毛茸茸的尾巴很長。爺爺說那叫“樹狗”。廖茗覺把它當成了自己的寶貝、朋友和孩子,每天給它治療傷口,喂飯,陪着她玩。她以為他們會一直在一起。然而,傷才好,它就跑走了。

養不熟的東西。

畜生成的精。

什麽也不說,自己想自己的。

有的時候,沒有別的意思,她會覺得他是那樣的性格。

肖家兄妹倆開車回去,鄧諄和廖茗覺去坐地鐵。一路上,鄧諄總覺得有些異常,一回頭,廖茗覺表現得若無其事,但等他不再看向她那邊,那種感覺馬上又冒出來。

開學了,廖茗覺繼續觀察鄧諄,她的偵查技術實在不怎麽樣,所以很快就被發現了。鄧諄背着包離開教室,廖茗覺立刻跟上去。眼看着他在走廊轉角處拐彎,她也立刻跟上去。結果正面撞上他在那頭等她。

“怎麽了?”鄧諄望着她問。乍一眼看,面無表情還是挺吓人的。

不過,廖茗覺對這些向來很遲鈍,照舊笑眯眯地說:“因為想多了解你一點啊!”

鄧諄狐疑不決,明顯覺得這個理由不充分,試圖用對視來讓她現出原形,卻敵不過廖茗覺那雙通了電一樣有活力的眼睛。片刻後,他也只得無奈投降,翻着白眼轉身,倒也沒阻攔她繼續跟着。

“你看,你平時也不住校,又沒參加社團活動。上次連上課統一換了新教材你都不知道!”廖茗覺在他身旁跟着走,像是正在進行采訪刷kpi的職業記者,“萬一你突然又休學了,我連找你都不知道去哪,那我會哇哇大哭的!”

頭一次聽到誰光明正大拿自己“會哇哇大哭”這種話來威脅人,鄧諄始終沒停下腳步,邊走邊說:“你不是知道我家在哪?”

她好像就不知道“放棄”這兩個字怎麽寫,堅持不懈地搖頭晃腦,說得頭頭是道:“那也是租的啊,你一退租就完了。而且等到你真的休學就晚了。我們還是要盡量避免那種結局……”

仿佛忍耐到了極限,鄧諄突然剎車,猛地轉身,直截了當地問:“你想知道什麽?”

“嗯……”廖茗覺停止碎碎念,眼神流轉,“比如……你讨厭別人打聽你以前練習生的事情嗎?”

“随便。”

“你喜歡學校和自己學的專業嗎?”

“一般。”

“跟我做朋友感覺怎麽樣?”

“還行。”

所有回答,鄧諄都控制在兩個字包括兩個字以內,廖茗覺撫摸着下巴,模仿名偵探的樣子發表評論說:“你對生活怨氣不少啊。”

“……随你怎麽說,”鄧諄索性用轉移話題來帶過,“去食堂嗎?我請客。”

果不其然,要收服飯桶,還是得靠飯堂。廖茗覺馬上回應:“GO!GO!GO!”

就在那之後,鄧諄連續請廖茗覺吃了半個月食堂。廖茗覺身材高挑,鄧諄長相出衆,兩個人都是極其有特征的外貌,以至于連食堂阿姨都認識他們倆了。一見到這兩個人靠近就開始烹饪,順便還要大嗓門地熱情招呼:“酸辣米線和溫州馄饨各一份是吧!”

廖茗覺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被敷衍了。

除了鄧諄,他們幾個住校的在微信群裏約定去操場跑步。學校要求下載App或帶校園卡和微信小程序去記錄跑步速度和路程,不完成的話學分就會有問題。廖茗覺趁上大學後第一個雙十一買了雙折後四十三塊包郵的跑步鞋,系緊鞋帶,躍躍欲試。

雖然看着不像,但胡姍是體育差的類型,高中三年學校運動會都是拉拉隊。王良戊一會兒還要去培訓機構兼職教英語,不能大出汗。所以這兩個人負責慢跑。

廖茗覺本來就跑得快,加上換了新鞋,難免有點興奮過頭,跑得飛快。

肖嶼崇喜歡運動,跑的也不慢,領先了兩圈,從王良戊和胡姍中間經過,逐漸放慢速度。他看着胡姍,從頭指教到腳:“你別左搖右晃地跑,慢,又費勁。”

胡姍向來不喜歡他這樣,嫌“爹味”,偶爾還故意說他是“爹味少年”,把肖嶼崇氣到內傷,回敬她是“姨味少女”。她故意踩他痛腳:“聽說你情人節跟妹妹一起過的啊?不錯啊你,妹控!”

肖嶼崇用吃了蒼蠅的表情瞥了她一眼:“你就不能說點有建設性的話?”

王良戊頓時開口,即刻接上:“你是不是對廖茗覺有點意思啊?”

肖嶼崇和胡姍都冷不防死寂,罪魁禍首還笑着問:“怎麽樣?有建設性吧?”

“你……”胡姍支支吾吾,很難判斷她是早就知道,還是眼下反應不過來,緩了一陣才說,“節哀順變。不過我們會支持你的。”

王良戊也搭腔:“是啊。我們會支持你,做忠實的少爺黨。”

“……神經病!”肖嶼崇的反應越激烈越顯得不正常,“我用得着你們支持?管好自己吧,該幹嘛幹嘛去!”

他頭也不回地加快腳步跑了。

胡姍和王良戊面面相觑,紛紛發出怨言。胡姍吐槽道:“這人有毛病吧,我們是關心他诶。”王良戊也嘆息:“太不給面子了,性格好差。”

然後,廖茗覺就套過他們一圈,從後面跑上來。她額角沾了亮晶晶的汗,喘着氣問:“胡姍,王良戊,問你們一個問題喔。你們說,鄧諄應該很擅長談戀愛吧?”

“這個嘛……”王良戊不緊不慢地回答,“反正知道怎麽跟女生相處。”

胡姍也思考起來:“雖然對着你他态度很随便,但跟別人都還挺會裝樣子的。”

像是特工要接頭,廖茗覺突然轉化為原地小跑,湊過來小聲說:“有個秘密,我從來沒跟人說過,這麽久來也藏得很好。麻煩你們幫我保密。”

胡姍和王良戊都聚精會神地靠近,就聽到廖茗覺謹慎地傳達機密:“其實我是母胎solo。”

“吓——”

“什麽?!”

胡姍和王良戊面色慘白,不約而同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凝噎良久,王良戊吐露使他們如此訝異的內容:“你竟然會用‘母胎solo’這個詞!”

“廢話!”廖茗覺得意起來,不過,還是要回到正題,“我是‘牡丹花’,而且,也沒有什麽男生對我特別親熱過。我都不知道談戀愛給怎麽了。”

胡姍和王良戊再一次陷入沉思。

胡姍問:“‘給怎麽了’?”

和廖茗覺認識比較久的王良戊解釋:“是方言,就是‘怎麽樣’的意思。”

廖茗覺很正經,很嚴肅,認認真真地咨詢:“有個老師告訴我,要體驗一下。我想着請教鄧諄可不可以。”

胡姍說:“說白了就是讓他對着你‘營業’試試是吧?”

王良戊說:“嗯……受過訓練的相處模式,确實會很接近搞對象呢。”

雖然是個歪腦筋,但也算不上壞事。在傳統教育下嚴禁早戀十八年,異性交往難免有知識盲區,特別是廖茗覺這種奇葩。她和陸燦那次約會也鬧了笑話,虧得陸燦學長本人幹了虧心事,否則她那就是故意傷人,搞不好還要進派出所。

“不然的話,”廖茗覺還有PLAN B,“肖嶼崇也可以!”

這一次,胡姍和王良戊的反應都尤其堅定,并且迅速。

“不要吧,肖嶼崇不太好。”王良戊人畜無害地笑着說,“他性格很差。”

“而且他有毛病,會罵罵咧咧叫你‘管好你自己’。”胡姍義正詞嚴,“還是鄧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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