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金風玉露·1
金簪按了一下額頭, 刺痛感似乎還在胸口流淌,剮喇着她的神經。
這種感覺不太美妙。金簪深呼吸一口氣,看向皇上。
她讀檔了, 跳回聖上問她要不要去北疆做總兵的時候。
他當時說, 他和鄭家寧家還有其他幾家做了權利讓渡,從而鏟除吳家。但顯然,如果她帶着禁衛所的人離開京城, 京城內的力量就太空虛, 只要有一家人改變主意和吳家聯合, 京城的天平便會就此失衡。
金簪想明白了, 于是她:“不了,京城兵力空虛, 內裏勢力又錯綜複雜。我還是在京城比較好, 北疆那些兵歸文懿吧?”
皇上聽了,懶懶散散的點頭, “也行。”
金簪直覺他有些奇異的惱怒, 嘴唇微抿。他有努力不表現出來, 但金簪畢竟和他相處一段時間了,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所以皇上惱怒什麽?
難道是因為不信任文懿?對于這種退而求其次的安排感到不滿?
這個可能性……也不是沒可能,天家之位威嚴孤寂,無人可信。
金簪想開口轉移話題,皇上就已然說道:“近來密探來報, 牧狄恐有異變。危難關頭,我更相信你,但你的顧慮也切實存在。想了想, 是不該讓你提心吊膽地去北疆。”
金簪失笑, 她的顧慮當然切實存在, 她可是用一個BE換來的教訓。
皇上接着道:“但你留在京城……我能請求你幫我一個忙嗎?”
金簪:“你說。”
皇上:“你能幫我統領京衛所嗎?”
金簪想了想前幾個BE,她發現自己沒有拒絕的理由。
她當女官的時候城門開了一次,她當禁衛首領的時候城門又開了一次。她去當總兵的那一次,皇上更是直接被內鬼背刺死亡。
京衛所直接管理京城內外,她如果管得好,或許真的能迎來HE。
金簪點頭,毫不猶豫。
皇上看着她,有些怠懶的體态努力坐直。他伸出手,頓了下,按在桌子上,手指漸漸被按成青白色。
“對不起,”他的聲音有些壓抑,蘊含着近乎于沉默的力量,他也确實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北疆吳家做大,又不能庇佑百姓,于是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鏟除他。但面對京衛所,我并沒有這種魄力,不能為你排除困難……這是艱難的一條路。”
金簪想了想,笑道:“對許多人來說,最簡單的路就是老老實實待府上待嫁。”
皇上篤定道:“你不會這麽選的。”
金簪笑了下,現在的她,确實完全不可能回到舊的道路上了。
所以。
“放心吧,我是主角。”
皇上一愣,笑道:“這個詞有些新鮮,是從葉司殿那邊聽來的?”
系統:【插播一個選項,你這裏說是,還是說不是?】
【選項一:是。】
【選項二:不是。】
“不是,”金簪很快做出選擇,笑道,“其他地方聽來的。”
皇上點點頭,不知為何,金簪莫名感覺他松了一口氣。
【尚應明劇情好感度+1,當前尚應明對宿主好感度為63。】
再聊了兩句,再往下就有閑聊的架勢了。現在誰又有空能得閑暇,金簪于是告退。
第二天,皇上就下聖旨令金簪兼領京衛所,并賜金戈。
又過兩天,江南地帶素有聲望的大儒誇贊她“不輸男兒郎”、是“巾帼英雄”。又引經據典,從先秦舉例到先帝,不僅把她誇了一通,還痛斥其他腐儒,幾乎是一篇讨書。
京城聽了一片嘩然,然而試圖反駁的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句“禮不可廢”、“女子不可為官”之類的話,反而坐實了“腐儒”身份。
金簪哭笑不得,皇上說他不能幫忙,結果這一幫就幫了個大的。
盡管沒影響,不過她去京衛所報道的時候,脊背還是禁不住更挺了一挺。
京衛所是個神奇的地方。
不同于禁衛所的純潔,京衛所魚龍混雜,什麽人都塞進來,什麽勢力的都有。
刨去吳家,這裏還有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勢力。前幾個周目打仗的時候,金簪也都沒見到他們人。
可眼下,這些京衛所的存在,一個個比她還狂。
并且不是那種被風言風語影響到的蔑視,而是骨子裏生成的。
她穿個皮甲,來一個将領“這個皮甲不适合今天穿”;她揮個槍,來另一個将領“槍法不是這麽用”,她寫個折子,再來個軍吏“這句話不能這麽表達”。
終于有一次日常訓練上,一個小将說她持箭姿勢不對,叭叭着說用他的方法才能百發百中。
金簪徹底惱火了,當着衆人的面(之前的那些人都沒有刻意公開宣揚)把箭尖對準對方。
“可以啊,”金簪揚起下巴,冷冷開口,“我們對射,看是你射中我,還是我射中你。”
那個将領的預設裏大概沒有“拎起弓箭直接幹”的選項,以至于當場傻住。
夢卿原本在旁做抱箭筒的婢女,見着毫不客氣地冷笑道:“這種只會誇誇其談的小人,根本犯不上總領親身教訓,我上都行。”
将領聽着勃然大怒,“區區小婢,也敢出此狂言?!”說着擡起弓箭就要射。
将領或許還心存一絲好心,帶着倒鈎的精鐵弓箭對準的是夢卿頭上的發髻。
可夢卿眼神冷淡一瞥,迅速從背部抽出弓箭,手搓五根木箭往弓上一別,五箭齊發!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圍觀的将領和兵卒只察覺到風忽而一過,就見着四枝木箭阻住精鐵箭,啪嗒一聲雙雙墜地。
單獨的一只木箭,唰的一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戳破了将領的額頭。
片刻的凝滞。
将領額間沒留多少血,只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着眼,看着不遠處儀态近乎冷豔的婢女。
她抱着箭,蹲下撿起箭筒和散落在地上的木箭。
沒有人看着即将死去的将領,大家都屏息,看着一箭殺人的婢女。
婢女尚且如此,何況總領乎?
夢卿看向四周所有或驚愕或恐懼的人,揚起笑容:“軍令如山,諸位謹記。切不可違逆總領之令。”
衆人錯愕良久,緩緩跪下。
“臣等,謹遵總領之命。”
他們第一次開口,聲音還雜亂無序。
第二次,被金簪修理過的人帶頭開始齊聲說,好了一些。
第三次的齊聲,整齊劃一,不亞于當時遂城兵的宣誓。
“臣等,謹遵總領之命!”
恐懼永遠能切實帶來臣服。難點只是如何讓他們永遠臣服。
金簪從來沒擔心過這一點。不過有人認為她需要擔心。
天氣陰沉,悶雷轟響。是即将下暴雨的天氣。
已經過去一旬,對于吳家來說,他們做了一旬的噩夢。
所有吳家人和附庸,不論南北,都被關押。尤其在京城吳家裏發現了禦用的碎金壓花紙,涉嫌謀逆,更是沒人敢打哈哈過去。
徐文懿已經成功接管了遂城兵。綁了吳家人丢回京城。京城诏獄被吳家人塞滿。
女眷和小孩審問一下,大概了解下有沒有做些放印子之類的惡事,沒有的話就放歸娘家,有的話依律處罰。小孩跟着女眷走。
而吳家男子,沒一個沒做貪軍饷、貪功、延誤戰機的。基本上流放起步。
诏獄每時每刻都有人喊冤,也每時每刻有人出獄。
金簪被吳嬌嬌花大價錢請來诏獄的時候,恰巧見着一個人在小屋裏被婆子驗明正身。那婆子脾氣爆,直接罵“你別以為你牛子小就能當成女人混出去”。而旁邊記錄的小吏冷淡地點了下,說,“罪加一等”。
金簪:“……”
金簪往诏獄深處去。
皇上要求釋放女眷和小孩可以理解,做事如果做得太絕,會引發反彈。對女眷和小孩寬容了,不少吳家的親家就松一口氣,同時要分出心神去接待,給個地方讓他們長住。
有的親家十分冷清,不肯讓她們回來,武勳貴女身上有烈氣的不少,有的便鬧将起來……便還會有意外收獲。
因此這些天,出去的女眷和小孩多了不少,诏獄裏大部分都是男性了。
除了一個——吳嬌嬌。
吳嬌嬌切實有官職,也切實和其他男子一樣被關着,沒有那些女眷的待遇。
金簪也好奇過她想說什麽(不然她也不會來)。但站在诏獄深處整潔而憋仄的環境中,她有些好奇,吳嬌嬌是不是只是想求她想辦法送她出去。
然而,吳嬌嬌見了她,還是那些話。
“你現在考慮得如何?送我去北疆,讓聖上下旨解除婚約——我給你我知道的所有秘密。我與吳家已然恩怨難清,只合直接割舍。去北疆,是我唯一的念想。”
金簪:“我與徐文懿本就沒有婚約……我也不喜歡被無謂的東西威脅。”
吳嬌嬌:“這不是威脅,這是正常的交換。我要我想要的,你要你想要的——你不想在京衛所裏坐得更穩嗎?”
金簪想了想被夢卿吓到以至于老實了不少的京衛所:“……已經夠穩了,謝謝。”
吳嬌嬌一愣,随後笑道:“也是,這點小事,本就難不了你。那這樣吧,北廠的秘密,太後的秘密,乃至于皇上的秘密,你要嗎?”
金簪:“我不喜歡被無謂的東西威脅。你只想說這些嗎?”
吳嬌嬌:“皇上為什麽一直不敢下死手,放了女眷和孩子,就是因為吳家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
金簪:“……我原以為我們好歹有姐妹之情。”
吳嬌嬌:“我與你志向不同。我只想嫁給高門望族,生育嫡系,過上好日子。”
金簪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
北廠的秘密很簡單,一個是裏頭暗藏化學用品和炸藥,一個是創辦北廠的人是穿越者。太後的秘密是她身邊的太監是假太監。而皇上的秘密……
交易,總是要有點故弄玄虛的地方。而她完全不打算和吳家做交易。
身後傳來吳嬌嬌崩潰的怒吼聲。
金簪剛回京城的時候,吳家還是遙不可及的大家族。
但過了大半年,接近一年後,吳家就已經轟然倒塌。
原本還有人惦記吳家,但等到徐文懿拆除遂城,在嵘城下列兵,沖鋒在前,硬生生沖垮牧狄,斬獲數萬後,更多人的目光便放在了徐家身上。
徐家,先是徐文廣叛亂開城門,後是東威伯試圖殺害游金簪,再是徐家旁支打秋風被徐文懿直接貶走。眼下徐家除了徐文懿,已經只剩堂支。
原本可以稱得上是寥落了,但徐文懿一戰成名,只剩堂支又有什麽關系?只要姓徐,就能被高看一眼。
徐文懿平日看着英俊随和,打起仗來卻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沒理會這些外物,寫信給金簪邀功,而後就接着籌劃下一次進攻。
“我會在明年春天寄來牧狄最醇厚的鈴草酒。”
徐文懿在信裏寫着。
金簪事務繁忙,再也沒有往信裏塞竹葉的閑情雅致。平靜地寫下“預祝凱旋”四字。不多說,就讓驿站負責送去。
夢卿對徐文懿一向苛刻,見着都有些擔心,不過他最後什麽也沒說。
但金簪下一次聽到徐文懿的消息,是在乾明宮。
皇上把急報遞給她,同時口述。
“送去北疆的龍吟大炮炸膛,将領們又因不明原因呼吸困難,頭暈不适,疑似中毒。因此軍心驟亂,忽然之間……他們被困在嵘城。”
金簪聽着沉默。
皇上依舊是懶散地歪在椅子上,只是他的神情實在算不上輕松。
“你……可能還是得去一趟,”皇上艱難地開口,“若說文懿是将才,那你就是帥才。”
皇上一字一頓,陳述優劣:“你更熟悉北疆情況,統領當地兵卒,也更有威望,就算将領全部中毒死去,也不會出現軍心不穩的情況。
“你擔心京城狀況,想留京整頓京衛所。不過夢卿能力不錯,她可以暫時頂一下你的位置。
“嵘城之後,再過兩個原由吳家統領的城池,便可抵達京城,嵘城安危,也關乎京城安危。”
皇上說着說着,語氣有些低落,但他還是掙紮着說完。
“當然,文懿完全可能能守得住城。你願意……為了我這份或許無謂的擔心,車馬勞頓,北上困城嗎?”
系統十分穩定地發出選項:【簡單來說,嵘城如果淪陷那不僅徐文懿危險,京城更會危險,皇上相信你的能力,請求你帶兵去支援嵘城。那麽問題來了,你去嗎?】
選項一:【去。】
選項二:【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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