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掉馬

要是其他時間點，瘋狗出現在院子時，就該有人站出來了。不巧當下正是小孩放學的時間點，從院門進來的十有八九是剛接完孩子的家長。眼看瘋狗又兇又惡，誰敢遠離自家小孩兒？

還是跑吧。他們找到的這些笤帚拐棍兒也不像是能應付瘋狗的樣子，不如等專業的人來。

原本以為進入單元樓就算安全了，可是……

“卧槽，這狗的力氣怎麽那麽大？”

“嘶，還好剛才沒有對着硬剛！”

“這狗真的不正常吧……”

“肯定啊！不然怎麽說發瘋了。”

大多數人驚恐、慌亂。這時候，樓道中傳出石破天驚的一嗓子：“還愣着幹什麽？趁門還沒塌，趕緊上樓！”

其他人紛紛一個激靈。對，上樓！

單元樓一層沒人住，往裏不遠，就是空曠的電梯間。

這會兒卻沒人敢賭電梯到來的時間。眼看位置最裏的一名小區住戶一馬當先，推開逃生通道的門，朝樓梯沖了上去，剩下的人也紛紛跟上。

作為最後進門的人，辛燦和盛珣在樓道偏外的位置。裏面的人已經開始往樓上跑了，兩人才察覺動靜。

在瘋狗帶來的壓力下，幾個呼吸的工夫，一樓已經空空如也。只剩下王芳、劉若涵小朋友，加上辛燦和盛珣。

時間緊迫，來不及多說。盛珣又在老人身前蹲下，“來！”

可他還是慢了一步。

話音還沒落下，四人就聽到「咣當」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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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盜門被撞倒，瘋狗再次出現，喉嚨中「呼哧呼哧」的動靜像是驚雷一樣炸在在四人耳邊。

外面的天色已經半黑了，但有樓道投出去的燈光，他們還是清晰看到了狗嘴巴裏尖銳的牙齒，還有不斷流出的涎水。

旁邊小姑娘發出一聲驚叫，眼看又要被吓哭。

辛燦意識到：不能這麽下去了！

他不知道其他狂犬病發作的狗是什麽樣，但眼前這個明顯力氣大得吓人。單元樓防盜門能被撞開，那逃生通道的門呢？甚至其他居民家裏的防盜門呢？

絕對不可以放它進樓。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可要說攔住它。他們手中實在沒有什麽趁手的東西，要怎麽——

“小、小盛？”

王芳的一聲顫音喚回了辛燦的思緒。

他這才發現，自己身側，不知道什麽時候，盛珣竟然把王芳放了下來。

這并不說明他放棄王芳。相反，在放下對方的同時，盛珣往前一步，從辛燦手中抄過最後一個袋子，将花鲢朝樓道外扔去！

誘人的腥氣從鼻尖飄過，瘋狗迅速被吸引了，「汪」得高吠一聲，轉頭朝樓外沖去！

眼看瘋狗轉頭，王芳先是一怔，随即大大松了一口氣：“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咱們也走吧？”

她以為盛珣前面放下自己，就是為了用辛燦買的東西把瘋狗引開。

如今這麽說，也不是想着自己腿不行了，一定得賴上眼前兩人，純粹是擔心瘋狗折返回來，兩個年輕人會被盯上、受傷，于是出言提醒。

但盛珣沒動。不但沒動，還輕聲說：“辛燦，麻煩你背一下王阿姨。”

一邊講話，一邊邁開步子，朝外走去。

王芳瞳仁震動，“小盛，你做什麽？！回來，回來！”

辛燦同樣微震。只不過，他和王芳想到的事全然不同。

當前場面，在《感染者》世界時，他曾見過無數次。

盛珣把他放在安全的地方，獨自去應對兇惡的異種。

現在，盛珣一定也想到不能讓瘋狗進單元樓的事。于是，他又走了出去……

王芳還在喊話。可她喊着喊着，人被辛燦一把抄了起來。

王芳愣住。辛燦動作很快，完全沒給她反應的空間。步子邁開速跑，幾步就把她和孫女一起送到樓梯間。

當着王芳的面，辛燦快速說了句「盡量往上」，而後就關上了門。

王芳簡直急眼了，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怎麽回事兒？她拼命喊：“做什麽做什麽？小辛，小辛！回來！”

辛燦自然不會回應她。這個時候，他已經在往單元樓外跑了。

心中是又急又氣。既着急盛珣的安危，也生氣對方怎麽能那麽不顧自己。

某種程度上，盛珣現在的處境甚至比末世時還要糟糕。至少前面面臨異種時，盛珣手邊是有武器的。

是把長刀，由盛珣親自制作。下半部分是一截從貨架上拆下來的空心金屬管，上半部分則是精心打磨過、鋒銳無比的鋼片。兩者組合在一起，幫助盛珣和「星星」度過了數次危機。

哪像現在，盛珣兩手空空——哦，不是空着，他從樓道出來的時候，把落在地上的笤帚一并拿了出來，這就算「手上有家夥」。

可這玩意兒，有一點兒攻擊性嗎？

辛燦滿心焦灼，趁瘋狗還埋頭啃食花鲢肉，他一把拉住盛珣，要求：“不要做傻事，走！”

盛珣驚愕，“你出來做什麽，趕緊回去！”

辛燦：“你和我一起回去！”

盛珣：“你——你不知道，我最會應付狗……”

一邊講話，一邊朝瘋狗的方向看。

眼看瘋狗腦袋邊兒上的魚肉越來越少，盛珣手指都在發抖，要求：“快走！”

辛燦半憂半怒，嗓音擡高：“盛珣！你打算一個人面對那玩意兒嗎？”

盛珣毫不退讓：“對。”

辛燦咬牙：“不可能！我既然在這裏，就不能讓你一個！”

話音入耳，盛珣眼睛驀然睜大。

半個月前，有另一個聲音告訴過他：“不能讓你一個。”

辛燦還在繼續說：“咱們一起走，或者一起留！”

那個聲音也說過：“我要和你一起走。否則的話，咱們都不走。”

不過，當時與他講話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他也沒真的和盛珣一起離開，而是被李钺等人扣住，當做威脅盛珣的籌碼。

眼下這個，卻是成年人了。

盛珣陷入短暫混亂。一時之間，對辛燦，他是既熟悉、又陌生。

要是其他場合，他或許還有時間去理順自己的思路。可當下，不遠處，瘋狗已經舔幹淨地上的花鲢碎肉，重新轉向他們的方向。

留意到不遠處的變故，盛珣神色一凝，猛地伸手，把辛燦推開！

他用了大力氣，饒是辛燦有所防備，也依然被退得後退數步。

也就在這時候，瘋狗動了。

它做了一個聞嗅的動作，随即長長地「嗚」了一聲，眼中幽光閃動，撲向盛珣！

眼看這一幕，辛燦身體先意識一步做出反應。

他猛地朝前撲去，像前盛珣搶過他手裏的花鲢一樣，劈手搶過盛珣手中的笤帚，将其掃向瘋狗！

不，不單單是掃向！

辛燦的動作看似突然，實際早在他從單元樓中追出來的時候，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這會兒，就連拿着笤帚杆的角度都是精心算計過的。

在他的揮動下，笤帚末端直接撞到瘋狗臉上，繼而捅進對方張開的嘴巴。

知道你力氣大，但嘴巴總得是空的，才能咬人吧？

被掃帚塞了滿嘴，瘋狗的身體瘋狂甩動。短短數秒，辛燦的肩膀已經又酸又痛。

但他沒有動手。不僅如此，還把笤帚捅得更深一些，暗暗思忖：它這一咬，掃帚頂端應該多了很多尖銳碎茬。嘴巴又是脆弱的地方，說不定還真被找出一條出路……

像是為了印證辛燦的猜測，瘋狗嘴巴邊緣淌出點點血色。

辛燦眼前一亮。也是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若隐若現的警笛聲。

警察！聽這動靜，他們已經到了小區門口！

只要再撐上片刻，他們就能脫身了。

不光是辛燦，就連他身後焦心不已的盛珣也松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變故再生！

瘋狗猛一甩頭，竟是直接把掃帚從辛燦手裏拽了過去，又嘴裏的掃把咬斷、吐在旁側。

一切發生得太快，辛燦和盛珣看到了它的動作，看到它嘴裏大量湧出的鮮血，卻來不及做出反應，就感受到一陣腥風。

瘋狗再度朝他們撲來。這一次，他們手裏卻沒有任何能用于抵擋的東西！

怎麽辦、怎麽辦——

無數念頭在腦海中閃過。想要找出一條出路，卻又實在無計可施。

最終，辛燦搶在瘋狗之前，将身體擋在盛珣身上！

無論如何，他再也不想眼睜睜地看着盛珣受傷了。

就算他能恢複又怎麽樣？難道他就不會流血，不會疼痛了嗎？

辛燦帶來的沖擊力太大，盛珣一個沒站穩，竟是直接倒了下去。

摔的不光是他，辛燦也被帶倒。

他感覺到了本能的戰栗。

辛燦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麽危險。要是真被瘋狗一口咬下去，打疫苗都不說了，自己起碼得在醫院住上大半年。這還是運氣好，沒有咬到要害的情況下。

但是，他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伴随那股冰冷的恐懼感，辛燦的目光和盛珣撞在了一起。

盛珣的瞳仁收縮了一下，嘴唇動了動，辛燦卻完全沒有留意。

眼看無法阻止兩人摔倒，在真正落在地面前，辛燦做了一件事。

他提前把手伸到盛珣背後，替對方承擔落在地面的沖擊。

兩人「砰」一下砸在地上，辛燦感覺到了疼痛，卻不是來自背後，而是來自手背。

他悶哼一聲，咬牙承受，同時心想：還沒來嗎？被瘋狗撕咬的劇痛……

靴子遲遲落不下來，辛燦連喉嚨都是緊繃的。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痛嚎。

青年卻還沒回神。

直到他身下，盛珣輕聲開口，告訴辛燦：“警察到了。”

辛燦這才記起，對，明明自己不久前才想過。等警察到來，他們就算是安全了。

這個想法很對。接到報警的警察帶着專業的捕狗設備，麻醉針、捕犬網，包括警棍都一應俱全。

将現場情況納入眼底之後，他們先分了人控制瘋狗，同時有一個小警察繞過來，确定辛燦和盛珣的情況。

得知兩人都安全無恙，娃娃臉的年輕警察松了一口氣，把他們帶到附近安全地方，而後匆匆回了現場。

這時候，其他警察也發覺瘋狗的力氣大到不可思議的事兒。

眼看捕犬網上出現裂縫，年紀大一些的警察果斷決定：“這種傷人的狗，先擊斃！”

整個過程不超過兩分鐘。以至于瘋狗都倒在地上了，辛燦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發了會兒呆，他忽然一個激靈，想到從剛才開始，盛珣就一直沒有反應。

辛燦猛地轉頭。果然，盛珣的狀況不太對。

他明顯怔忡，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辛燦。

辛燦微微遲疑，叫他名字：“盛珣？”

盛珣眼睛眨動一下，像是被這一聲呼喊喚回思緒。

而後，有兩個字從青年唇瓣之間吐露。

對辛燦來說，是一個很熟悉、自己聽過無數次的稱呼。

伴随着末日之中異種的嘶吼，伴随着失去光源的城市當中爛漫璀璨的星空，也伴随着無盡黑暗裏兩個相依相偎、分享體溫的弱小人影……

他叫辛燦：“星星？”

辛燦：“……”

辛燦：“！！”

……  ……

不是沒有想過這一幕。

雖然在辛燦的預想中，自己一定會主動朝盛珣開口坦白。但也有那麽一二分可能，是「在他坦白之前，盛珣已經察覺蛛絲馬跡」。

針對不同情況，他拟了不同腹稿，只為迎接眼前這一刻的到來。

辛燦以為，自己也算做了一些準備。可等真的從盛珣口中聽到「星星」兩個字，他的感覺，卻是一片空白。

青年陷入短暫沉默。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腳也跟着在地上磨蹭……“唔！”

辛燦的表情扭曲了。

見義勇為、勇迎狂犬的熱心市民辛先生，雖然沒被瘋狗咬中，但在前面摔的那一下中崴了腳。

他簡直不敢相信。

就算自己受傷，不也應該是手出問題嗎？

可這會兒，他的手背已經沒什麽感覺了，腳踝卻蔓延起疼痛來。

作者有話說：

辛燦：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