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道歉

到這裏，開篇引入階段結束，正式開始主角果斷殺伐的故事。

評論區一片「卧槽」，讀者們紛紛誇贊：“心态也太穩了。”

“還好我往下堅持了兩頁。”

“就該這樣嘛！不然怎麽說得上黑暗流。”

雖然也有人吐槽，“既然心态這麽好，昨天你抖什麽啊”，但這樣的文字很快被其他人誇贊的評論淹沒。偶有回複，也是：“被噴了一臉血，稍微不适應一下，我覺得挺合理。”

沒有讀者多在意這個問題，他們高高興興地奔赴下一章，開始看李钺收割超市、食堂後廚，甚至快遞站。

超市琳琅滿目的商品自不必說。食堂更多是還沒加工過的食材，而李钺也不太會做飯。不過，他還是貫徹落實「有多少，拿多少原則」，覺得以後應該會有用。

至于快遞站，這是一個用來補充那些「理論上不應該出現在學校，但主角有了會更方便」的道具的地方。在裏面殺了兩個紅眼睛之後，李钺的動靜引起了幾個躲在貨倉內的學生的注意。他們驚喜地出來，向李钺尋求幫助。

李钺冷淡地看了他們一眼，沒拒絕，只是要求這些學生替他把快遞箱拆開。

他自己也能做，但李钺嫌麻煩。

貨倉裏的學生覺得這是大佬救下他們的條件，欣然答應不說，還相互比着看誰拆得最好最快。

成百上千的快遞，在短短一上午變成一堆廢棄紙箱。至于裏面的東西，不用說，也被李钺拿走了。

這之後，他扭頭就走。貨倉裏的學生見狀，先是一愣，随後自以為大佬只是不愛說話，實際上還是答應帶他們離開了，于是歡天喜地地出門——凄凄慘慘地死在路上。

最後一個男生拼盡全力，在異種群裏拉住李钺，質問對方：“你為什麽不救我們？”

李钺反問：“我什麽時候答應要救你們？”

不都是你們自作多情嗎？

Advertisement

男生被他這個回答震撼了，沒來得及在說什麽，就被異種拉走、分食。

一直到他的慘叫消失，李钺都沒有更多反映。

他在琢磨自己的異能。到現在，李钺已經有一些思路了。

不出意外的話，他的異能是「空間」。

這項能力可以被分作兩部分。首先，是他擁有一片存在于另一個維度的儲物空間。其次，他可以讓身邊一定範圍內的空間被無形地分割。

看到這裏，盛珣壓在鼠标滾輪上的手指不動了。

他胸膛有點悶。在原地坐了很久，還是得不到緩解。

盛珣決定出去接杯水。

同一時間，隔壁房間裏的辛燦猛地從床上坐起，下床穿鞋。

有點悶，去陽臺吹吹風吧——抱着這個念頭，辛燦打開了房門，正好與另一邊的盛珣對視。

兩人一起怔住，辛燦握門把的手不自覺地捏緊了點。

「他會不會覺得我是故意盯着他」「盛珣要做什麽」「他怎麽一動不動」「那我是不是該動一動」……大量思緒從辛燦腦海中飄過，他朝盛珣扯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

盛珣沉默片刻，朝他露出一個同樣不太自然的笑。

辛燦：“你忙，我就是随便轉轉。嗯，轉轉。”

盛珣：“……”

盛珣：“我接杯水。”

辛燦：“哦哦，飲水機在……”

盛珣：“我知道。”

辛燦：“……”他知道盛珣知道。

只是突然大腦短路，講出來的話不太受控制。

房間再度安靜，辛燦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他開始認真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轉身回房，給盛珣一點獨自冷靜的時間。

可這時候，盛珣忽而開口了。

他還站在那裏，身體筆直筆直的，手上捏着一個杯子。

杯子是他剛來那會兒，兩個人一起去超市買的。上面有一個小松鼠的圖案，盛珣一看到就開始笑。笑完了，轉頭問辛燦能不能買。

辛燦當然回答「可以」。從那以後，印着卡通松鼠圖案的馬克杯就出現在這間房子的各個地方。

餐桌，廚房操作臺，盛珣暫居客房的床頭櫃。

現在，則被盛珣捏在手心。

他說：“我在學校那會兒也去過一趟超市，但什麽都沒找到。後來還是靠行政樓那邊購物機裏的零食……”講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辛燦既然給自己看了這篇小說，那他肯定知道其中的細節。

盛珣不說話了。他落入自己的思緒中，又想到行政樓的零食吃完之後，自己絞盡腦汁，終于想到了快遞站這個補給點，結果只在那邊看到一堆廢棄紙盒的事兒。

情緒越來越沉。這時候，他聽到旁邊傳來一句：“抱歉。”

盛珣眼皮顫動一下，再次看向辛燦。

這是這個夜晚，辛燦第三次和他說這兩個字。前面兩次，是因為辛燦覺得他早該對盛珣坦白，而這次——

辛燦：“我當初遇到了一些事，有很大困惑，所以寫出了這麽一篇小說，想從這個故事上，還有讀者的反應上找到答案。

“但我錯了。”

辛燦是真心實意地這麽覺得。不僅僅是因為眼前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形式出現的人，還是因為其他很多。

“寫的過程中，我的疑惑并沒有減少，而是越來越多。讀者的反應越告訴我，李钺這麽做是對的，他們很欣賞，我就越覺得難以接受，然後讓李钺去做更糟糕的事情，想知道「那這樣了，你們還是能誇他嗎」。

“現在想想，我這種心态已經能說明問題。不管怎麽樣，不管別人怎麽看，我都不贊同李钺的做法，不喜歡他這個主角。

“但是，我明明不喜歡他，卻還是寫了他。也是他，竟然那麽對你。  “從你的世界回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大綱……”

他講話，盛珣就默默地聽着。

好吧，其實有點麻木了。

原來自己出身的世界不光是一本小說，還是「星星」本人寫的小說。

從小到大，盛珣都是班級裏成績最好的學生。小學初中那會兒學校本身一般，他能有這樣的排名不算奇怪。可到高中、大學階段，身邊都是同樣以優異分數考進去的同學，他在其中卻依然名列前茅，這足以說明盛珣頭腦聰慧。

可哪怕是這樣，此時此刻，他依然不知道應該做出怎樣的反應。

辛燦還在反思、還在道歉。盛珣能看出來，他絕對是真的在歉疚，可是——

“你不用這樣。”盛珣平靜地說，“你只是寫了一個故事。誰能想到裏面的東西會變成真的，對吧？”

辛燦話音微頓。

在他眼裏，盛珣嘴巴彎起來一點。

真奇怪。明明從眉梢到眼角，包括臉頰的肌肉走向，都在告訴辛燦，盛珣這會兒的心情絕對不是高興。但看到同樣難受的辛燦，盛珣還會選擇在第一時間安慰他。

“我小時候也寫過一些東西，”情緒擺在那裏，盛珣的話音就有點幹巴巴，但他的确是真心地和辛燦講話，“小學的時候，語文課有個專題就是「小說」，對吧？等那個專題學完，我交的作業裏，也有人倒黴，有人不在了。

“咱們都做過這種事。從這個角度來說，你和我扯平。  “再說，你已經把走向改了，我可是到現在都沒去改呢。  “剩下的，”盛珣停頓，“你是「星星」的時候，幫了我那麽多忙。最後李钺死的時候——我的異能是「治療」，升級之後就能力增強了，這個你知道。但我前面應該沒說，那個時候，我感覺到了，李钺身上的血是你的。

“你把自己的血塗在了他身上，想要把異種吸引過去，減輕我那邊的壓力，把我從異種的包圍裏救出來，對吧？星星，你……”

他的話音停下片刻，嗓音裏多出幾分水意。

很難用文字去描述盛珣看到死去的「星星」時是怎樣心情。他受到太大沖擊，極致的痛苦與難過混合在一起，無邊孤獨像是厚重黑雲一樣直接壓上心頭，随即變成對李钺一行的仇恨。

“不管怎麽樣，”舌尖抵着上颚，盛珣深呼吸，而後才再次開口，“知道你是「星星」，星星還活着，我其實特別高興。”

辛燦注視着他：“盛珣——”

盛珣心中還有壓抑，但當下一刻的輕松也是真的。

他又笑了一下。依然是不算好看的笑容，但比前一次明亮很多，說：“咱們是不是應該擁抱一下？”

辛燦手指顫了一下，低低地：“嗯。”

他模糊地想：明明是我在對盛珣道歉，怎麽又反過來變成他主導局面？

但是，不可否認，被盛珣原諒，聽盛珣說他有高興的地方，辛燦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不是說他完全理直氣壯了。心頭的石頭還在，只是比之前輕了許多。他還是會盡己所能地對盛珣好、對對方做出補償。畢竟自己有沒有讓對方吃苦的主觀意願是一回事，對方有沒有受到傷害是另一回事。

抱着這樣的想法，兩個人開始靠近彼此。

一開始，他們的腳步很慢。帶着謹慎、試探。

但不知道從哪一步開始，兩人的速度同時變快了。辛燦又聽到了自己的心跳，盛珣則把松鼠杯放在一邊，留給兩人充裕的擁抱空間。

再之後，兩具身體貼合在一起。

習慣性把想用手臂把「星星」環起來的盛珣：“……”等、等等，是不是哪裏不太對？

辛燦的腳已經好了啊，為什麽還要把手搭在他肩上？

認認真真抱人，但總覺得盛珣反應有點奇怪的辛燦：“……”怎麽回事？盛珣的手怎麽先是往上晃，然後又往下？

伴随沉默，盛珣悟了。

星星是個小孩兒，辛燦可不是。

一個還不到他胸口高，另一個卻比他整個人還要高。

所以面對星星的時候，他能把小孩兒整個圈住。面對辛燦，情況卻不一樣。

最開始，盛珣因這點不一樣而微微別扭。但等到辛燦的體溫落在他身上，他眼神微動，忽然從中品出幾分不一樣的滋味。

默默重新調整了自己的姿勢，盛珣閉上眼睛，決定放縱自己沉浸片刻。

一時之間，房間裏的兩人都沒再講話。

與閉上眼的盛珣不同，辛燦從頭到尾都睜着眼睛。

他視線垂下，看着盛珣的脖頸，從夏天輕薄衣服裏稍稍露出的背脊，心想：還是太瘦了，必須好好補補。

兩人各懷心思，倒是沒一個人主動結束擁抱。

這一刻，時間都仿佛放慢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