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假面天使

從來不會有一個地方讓白清珏如此耿耿于懷，除了這裏。夜色下的JC大道南延線美得不真實，就像當初他死的時候那樣不真實。

如果他當初沒有一時興起來這裏，如果他沒有看到虞城出現在對面，如果他不知道虞城的女朋友竟然是童玉玲，那麽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白清珏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神色黯然。

以前班上填學生個人信息表的時候他看到過童玉玲的家庭住址，就在這附近，離這條馬路只隔了一條街。

他不知道虞城和童玉玲是怎麽走到一起的，他也沒心思去猜，他只記得當他看到虞城和童玉玲牽着手在散步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他顫抖着打電話過去問虞城在幹什麽，虞城說在和女朋友散步，言語間絲毫沒有要掩飾的味道。他問虞城為什麽有女朋友了卻不告訴他，虞城說：“這是我的私事，沒必要告訴你。”

馬路對面的人有說有笑滿臉幸福，馬路這頭的他卻難過得欲哭無淚。他的目光一直随着虞城的背影而移動，他精神恍惚地朝着虞城離開的方向走去，下一刻便傳來一道刺耳的緊急剎車聲。他看到虞城停下了腳步，卻是寵溺地摸摸童玉玲的額頭。他想喊出來，他想叫虞城的名字，卻無論如何發不出聲音。他祈禱上天讓虞城回頭，祈禱虞城能看到他，祈禱虞城為他露出一點擔心的神色，但是上天沒有讓他如願。直到他緩緩閉上眼的那一刻，虞城都沒有回頭。

他從來沒想過為什麽他總能嘗到一個人從喜歡他到不喜歡他的滋味，以前的他是這樣，現在的唐離也是這樣。以前童玉玲喜歡唐離，曾放言“我一定要得到你”，後來卻和虞城走到了一起；以前白清珏喜歡唐離，喜歡得深入骨髓，後來白清珏被七年後的唐離占據了身體，現在的白清珏不喜歡唐離；如今歷史被改變，童玉玲和唐離在一起了，卻移情別戀到白清珏身上。

白清珏深吸一口氣，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別人的愛都是假的，沒有人會永遠深愛另一個人，就算兩個人一生一世相濡以沫，本質上來講那也只不過是互相利用對方來慰藉自己的心靈。既然別人不愛他，那他就自己愛自己，既然這個世上會存在讓唐離死去的因素，就算他給不了唐離想要的那種愛他也要不惜一切代價排除這些故障護唐離一世周全！

天色有些晚了，白清珏再看了一眼這條寬闊的馬路，攔了車回醫院。

楊昊這幾天就跟消失了似的，電話打不通短信也不回，白清珏想去他家看看阿離也不行。楊昊家離這個醫院挺近，過去很方便，就是不知道這個人在搞什麽，會不會把他女兒給餓着了？

童玉玲最近幾天每天下班都會打電話給白清珏讓白清珏去陪她走走，童玉玲面色一天不如一天，一看就知道營養不良。

今天童玉玲又叫他了，他照常換了衣服和護士打個招呼就出去。自從那天去看了那條馬路回來之後要再想出去護士就面帶難色，不過以白清珏白的也能說成黑的的語言功底，護士簡單叮囑幾句之後就放他走了。

現在已經入夏，童玉玲今天穿了一條淡綠色的裙子，還化了淡妝。這樣看起來臉色總算好了點，沒跟前幾天一樣一張死人臉。

一入夏C市就天黑的晚，初夏要晚上七點左右才會黑，等到了盛夏八點還沒黑透。白清珏看了一眼已經亮起來的路燈，問童玉玲：“你這幾天好像氣色不太好，是不是沒有按時吃飯？”

童玉玲将耳邊的碎發撩到耳後：“在飯店裏吃得不太習慣，吃得不多。”白清珏笑道：“不管吃得怎麽樣都不可以挑食哦，那樣會營養不良。”白清珏笑得依然如以前那樣溫柔，這是溫柔此時更摻了幾分寵溺進去。

“嗯，我以後一定好好吃飯，絕對不會再挑食了！”童玉玲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抛開童玉玲的身份不談，這樣一看确實是個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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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最近唐離還有找你的麻煩嗎？他要是再找你麻煩你就告訴我，我不會讓他欺負你的！”

童玉玲驀地停下腳步，呆呆地看着白清珏。白清珏見童玉玲不走了，也停下腳步，關切地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童玉玲濕了眼眶，輕輕搖頭。白清珏從童玉玲眼裏看到了一種叫做忏悔的東西。

“他沒有再來找過我的麻煩，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白清珏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你們已經分手了？”頓了頓，說道：“沒關系，你值得更好的。”

“我不值得，我很怕......”

見童玉玲又開始哭了起來，白清珏耐着性子問道：“我以為你們只是吵架了，沒想到你們已經......你們為什麽會分手？”

童玉玲擡起濕漉漉的雙眼，忽然抱住白清珏，頭埋在白清珏的肩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童玉玲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白清珏拍打着童玉玲的肩膀，盡量保持平和的聲線問她：“幹嘛要和我說對不起，錯的不是你，你不用和任何人說對不起。就算你做錯了什麽事情，我想對方也會原諒你的，因為你值得對方這麽做。”

“會......嗎？”童玉玲離開白清珏的懷抱，哽咽着說：“真的會被原諒嗎？”

白清珏俯下身去，對她露出一個堅定的笑容：“會的。”

童玉玲愣了，直覺告訴她不可以，但已經晚了，她已經沉迷在了白清珏溫柔的笑容裏。或許白清珏的話只是一條導火線，她早就想把這件事說出來了。做過虧心事的人沒有不害怕的，就算看起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等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會提心吊膽，生怕有一天會被發現。童玉玲曾在無數個夜晚失眠，她擔心會被唐離知道，她心裏很難受，她覺得當初做得太絕。如果不是唐離當真拿了五百萬讓網站處理了那件事，肯定不會有現在的白清珏。但也就因為這件事讓童玉玲在深深的自責中又心生恨意，憑什麽白清珏可以讓唐離為他付出這麽多！她将這件事埋藏在心底長達三年，她想找個人傾訴，她想告訴別人其實她心裏是有愧的，但是她不能。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畢業論文被發現抄襲會有多嚴重的後果，不僅會讓一個人名譽受損，還會影響他将來的發展，甚至可能對他造成心理陰影，不是沒有發生過因為論文被發現抄襲而受不了輿論指責而自殺的事情。如果不是這股恨意支撐着童玉玲，她早已經承受不了因終日擔心會被發現的恐懼而發瘋了。

現在，身邊有個人對她說：“就算你做錯了什麽事情，我想對方也會原諒你的，因為你值得對方這麽做。”

她想要傾訴，她要憋不住了，如果這個人是白清珏，應該沒有問題吧？這麽溫柔的一個人，就算是很過分的事情也一定會原諒她的吧？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童玉玲掩面哭泣，白清珏目光如刀鋒般看了她一眼，這目光轉眼間便化為了溫柔：“別說胡話了，要是身體不舒服我就先送你回去吧。”

童玉玲抹了一把眼淚，搖搖頭：“我很好，清珏......你一定要聽我說。”白清珏拿出手帕為童玉玲拭去淚水，“好，我聽你說。”

“是我害你被指責畢業論文抄襲的，我父親的一個朋友是那個網站的老板，我竊取了你的論文電子稿，請他把你的論文發到網上去。那個網站在國內很有影響力，我想沒有人會知道它會作假。”童玉玲已經泣不成聲了，白清珏緊咬着牙床，說道：“雖然我當時确實吃了不少苦頭，不過我現在好好的呀，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童玉玲是信息工程系的學生，只要學得精，黑別人電腦竊取篇論文實在太簡單了。白清珏還真沒想到他這個讀了八年大學的人會着了一個小丫頭的道。

“不，這件事讓我內心掙紮了三年。我很怕被別人知道是我做的，我真的很怕，我有好多夜晚都不能入睡，我一閉上眼睛就會想到我被發現的那一天，然後所有人都指責我。”

白清珏握緊了拳頭，卻将童玉玲攬入懷中：“沒事，已經過去了，我不怪你。說出來好多了吧？”

“你知道為什麽後來網站又向你公開道歉麽？”

白清珏愣了一下：“難道不是校方交涉的麽？”

童玉玲搖搖頭：“是唐離。所以我才問你畢業後還有沒有和唐離聯系，畢竟他對你那麽好，畢業後不聯系說不通。但是一看到你對他的态度，我就想通了。你知道唐離喜歡你嗎？”

白清珏驚訝道：“他喜歡我？我可是男生啊！”

“你也覺得不可思議是嗎？是啊，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明明你是男生，他怎麽會偷偷親你呢？”

“他偷親我？”白清珏的心沉了一下。

“上形勢與政策那次，你趴在課桌上睡覺，他偷親了你。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就不會發現他喜歡你，就不會妒忌你，我以為他一直不接受我是因為你，所以我才會......”

白清珏問道：“他怎麽讓網站向我道歉的？”

童玉玲斷斷續續地哭着：“南榮請他父親找找有沒有認識網站老板的人，正好我就告訴他我有關系。南榮把唐離約出來和我見面的時候，我假裝不知道他是要幫你，就問他要幫的人和他是什麽關系，他說......是他的愛人。”

白清珏眸子裏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然後呢？”

“我說我可以請我父親幫忙引見網站老板，但是有一個條件，我要他做我男朋友。他當時很為難，但還是答應了我。後來我安排了他們兩個見面，對方卻向他提出要五百萬才肯處理這件事。當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也很驚訝，但那個叔叔跟我說他只是随口一說，唐離一個大學生不可能有這麽多錢的。可我沒想到，唐離竟然同意去青遠上班，向他媽媽預支了四年工資，還賣了他奶奶送他的青花瓷籌足了這五百萬。我沒想到他這麽愛你，我很嫉妒你，所以我一直都對你有很深的敵意。但是等我和你深入接觸了，我才發現你值得他這麽做。他早就知道這件事是我做的了，卻等到上周才揭穿我，為了報複我，還蓄謀害死了我父親！”

埋藏在心底三年的秘書終于說了出來，童玉玲像是在等待赦免一般用浸滿淚水的雙眼看着白清珏。

白清珏放開童玉玲，正要拿帕子擦掉身上的淚水，帕子要觸到衣服的那一刻又突然停頓住，然後一臉嫌惡地扔掉了帕子。

“是啊，這才是唐離的風格。”

童玉玲看着白清珏奇怪的動作和神色，小心翼翼地問：“清珏......你會原諒我的吧？”

“清珏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叫的，你也不例外。”

童玉玲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白清珏：“你......”

白清珏随手摘了一片樹葉把玩：“你現在還能在C市找到工作說明唐離對你已經夠好了，他還留你一條命你應該感謝他而不是恨他。？”

“你......你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你不是說你會原諒我的嗎？”

白清珏冷笑一聲：“你不會以為我喜歡你吧？”

童玉玲像是被說中了心事，猛地搖頭：“不，我沒有......你在騙我，你現在也是騙我的對不對？明明對我笑得那麽溫柔，明明還為救我而受傷，明明讓我感受到了被愛的感覺，怎麽可能......”

“真是笑死人了。”白清珏撓撓鼻尖，繼續說道：“我今天還有事，恕不奉陪。”白清珏依然笑得溫柔，只是這溫柔已經變質了。

童玉玲顫抖着嘴唇：“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白清珏一挑眉：“問這話之前難道你不該想想你是怎麽對我的麽？”

白清珏直起腰，看了一眼被燈火點亮的街道。“感謝你對我坦白，不過我不會原諒你的，你要是真的感到內疚，那你就帶着這份內疚直到進棺材吧！再見，女人。”

白清珏笑得淡然，卻猶如地獄之花，這是唐離的笑，這是那個惡鬼的笑，童玉玲往後退了兩步，滿臉驚恐地大叫：“你們都是惡鬼，你們都不得好死！”

“你最好祈禱是我們兩個人一起死，如果我死了，唐離會讓你下地獄，但如果只是唐離死了，我會讓你明白什麽叫生不如死！”白清珏永遠不會對別人大聲說話，他只需要用平常的聲調講話就行，雖然是一如既往的聲調，卻不難聽出話中的陰狠。

童玉玲腿一軟，差點跪了下去。白清珏朝童玉玲一笑，轉身離開了。

白清珏知道論文那件事唐離肯定有插手，但他沒想到唐離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心中萬千思緒，纏得白清珏喘不過氣來。

晚上十點多，楊昊總算打了電話過來。

“我還以為你死了。”

“不是，這幾天有急事沒碰過手機，剛剛看到有這麽多你的未接來電，所以立刻給你回電話了。”

“我明天去你家看我女兒。”

“噗！”楊昊一口水噴出來，“什麽......你明天不上班嗎？等過幾天我忙完了你再來好啦。”

“你這幾天一直在忙？”

“對啊，怎麽了？”楊昊絲毫沒注意他已經被白清珏套進去了。

“你一直在忙就是說沒有照顧好我女兒，我還是把我女兒接回家吧。”

“不行不行不行！”楊昊趕緊拒絕，還不等他說下一句話，白清珏便說道：“我女兒出什麽事了？你別想瞞我，我一聽你語氣就不對。”

楊昊就知道沒有事情可以瞞過白清珏，只得乖乖承認：“阿離它被車撞了，現在寄養別人家，就是撞了阿離的那個人......哎我可是很會看人的，那個人主動提出要給阿離包紮傷口，一看就知道是愛護小動物的好人！”

“楊昊你！”要是楊昊現在站在白清珏面前白清珏肯定會打他一頓。“你把我女兒帶到哪裏去瞎逛了，它傷得嚴不嚴重？你就這樣把我女兒交給一個陌生人了？”

“呃，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迷迷糊糊地就走到棕榈別岸那邊了。傷勢還好啦，那個人我們見過他的啊，就是上次在機場看到的那個長發男人，近距離看他超帥！這就是緣分對吧，不要太放在心上啦。”

“不是你女兒你當然不放在心上。等等，你剛剛說......”白清珏心裏咯噔一下，問道：“那個人叫什麽名字？”

楊昊知道白清珏生氣了，像只乖狗狗一樣答道：“他叫唐離，具體是哪個離我不知道，他跟我說了一句詩不過我沒聽清，你也知道我文學水平不高。”

“你剛剛說在棕榈別岸看到他的？”

“對啊，他家好像就在棕榈別岸。喂喂，清珏你在聽嗎？”

白清珏拿着手機一言不發，眉頭皺得很深。楊昊在手機那頭一個勁兒地叫他，總算把他叫回了神。

“你叫他明天把我女兒送到我家來，就我租的房子這裏。”

楊昊當場蹦起來：“人家都幫忙給它包紮傷口還答應照顧她到她複原啦，再讓人家親自送回去不好吧？再說這才幾天呀阿離好得哪有這麽快啦！”

白清珏笑了笑：“沒事，你就說你忙，請他好人做到底不就得了。相信我，他一定會答應的。況且是你沒照顧好我女兒，再讓你去接我怕我女兒壽命不長了。別廢話，你還想不想将功贖過了？”

楊昊癟癟嘴，無奈地說道：“這可是你說的啊，他要是不同意可別怪我。”

挂了電話，白清珏把手機放回桌上，一雙眸子夾雜着太多不明的神色。輕嘆一口氣，似乎在自言自語：“明天見。”

作者有話要說： 罪不容誅：罪惡極大，殺了也抵不了所犯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