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年代文裏的老實人(4)

匆匆洗了個熱水澡,再下來時客廳裏只剩下了陳政和大白。

時玉擦着頭發,一臉恹恹。

他還是有些怕,光看到堂屋裏那副黝黑精壯的身子就覺得身體條件反射的發抖。

大白正親昵的蹭着陳政的腿。

這對主寵互相陪伴了多年,感情自然也是不一般的深厚。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黑皮男人頓了下,轉過身。

時玉的心随之一提,有些事情有一有二不能有三,如果這次再發生那種莫名其妙的反應,那眼前這個男人絕對就有問題。

他緩緩眯起眼,預想中的奇怪反應這次卻沒發生。

站在堂屋中央的男人穿着簡陋的黑褂,看起來不善與人交際,只看了時玉一眼便低下頭,像個再淳樸正經不過的莊稼漢,指着身邊的八仙桌,低聲道:“小少爺,這個飯……”

時玉冷笑一聲,還是怎麽看他怎麽不爽。

他單手拿着毛巾,踩着拖鞋走下樓梯:“說吧,多少錢。”

又招呼了一聲大白,在大白圍着自己舔來舔去時淡道:“還有你這條狗,我全買了,你出個價吧。”

堂屋頓時陷入死寂。

時玉好整以暇的看着桌邊的男人,眼神細致的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希望能找出些這男人裝傻的破綻來。

卻發現陳政居然毫無反應,聞言也只是沉默的搖搖頭,老實道:“不用錢。”

“?”他挑眉:“什麽不用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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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用錢,”陳政低着頭,看不見神情,語氣卻是低沉木讷,“你要是喜歡,那大白就給你玩幾天。”

“村子裏沒人喜歡大白,”他說:“我也沒見過大白喜歡別人。”

不是,我這欺男霸狗的活計怎麽硬生生讓你給演成了苦情劇?

時玉眼神一凝,半晌才坐到八仙桌旁的椅子上,睨了眼不讓坐就一直老實站着的男人。

雞湯炖的鮮香濃郁,雞腿肉入口即化。

……手藝還不錯。

漫不經心的想着,他嘗了口湯,說道:“不用說這些虛的,大白我要買。”

“你當初多少錢買的大白?”

一陣沉默,良久,陳政才出聲道:“一塊。”

這年頭去大城市裏吃碗面也才一毛錢,陳政當年能拿一塊買只狗崽子,難怪會被村裏人罵是個怪人。

時玉靜了下,放下湯碗,從口袋裏翻出早已準備好的五十元大鈔。

他把錢推給桌子對面沉沉站着的男人,撩起眼皮,語氣中滿是不屑:“五十塊,夠你一年的花銷了,大白我要了。”

不明所以的大白似是感受到了空氣中風雨欲來的低氣壓,“嗚嗚”叫着,在兩個主人間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時玉,弓着身環着時玉的腿,它眯着眼盯着對面神色僵冷的陳政。

陳政垂眼看着桌子上的五十塊錢,又看了眼對面緊緊黏在時玉腿上的狼犬。

沒有說話,他轉身便要離開。

離開前的眼神微沉,不論是看着時玉的,還是看着那五十塊錢的。

雖然還是一副老實本分的模樣,但緊鎖的眉眼卻讓人清晰的感受到了他壓抑的冷意。

看着男人即将走出堂屋的背影,時玉單手敲了下桌面,出聲喚道:“站住。”

又下了記猛藥,他吹着湯,邊喝邊道:“我再給你二十塊,你幫我做半個月的飯,剩下的當作給你的辛苦費。”

放下碗,雪膚黑發的青年似笑非笑,漂亮妖冶的鳳眸之內是一片清淩淩的涼意:“七十塊,比你每天上山打獵掙得多吧。”

背光而站的陰影下,回頭看他的高壯男人低着頭,垂在身旁的兩只大手緊握成拳,繃得青筋泛起。

良久,他一言不發的推門而去。

堂屋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系統懵了一瞬,看着嘴角依舊噙着冷笑的時玉。

“怎麽回事?你好像很讨厭這個世界的主角攻?”

“沒有,”時玉眼也不擡,語氣聽不出什麽變化:“我的人設不就是這樣嗎?”

他說的也對,系統不再糾結,贊賞道:“按照這個态勢下去,咱們這個世界絕對能成功。”

時玉沒什麽情緒的笑了下,想到日光下越走越遠的那道黑色背影,眼眸冷了冷:“是啊。”

別再出什麽奇怪的幺蛾子,那就一定能成功。

……

吃完飯後時玉開始操心狼犬的午飯。

像狼犬這樣的大狗一般都吃生骨肉,想要成功養成一條健健康康的狼犬,陳政這些年應該也沒少下功夫。

他撸着狗頭,嘆氣:“大白,你想吃什麽,我去村子裏給你換點來。”

他現在什麽都不多,就錢多,蔣更離開前給了他一把子零錢,拆開數了數,竟然也有差不多五百來塊。

這個年頭的五百塊,簡直是一筆巨款。

對陸逞而言卻不過是點随手給小侄子的零花錢。

想到那位現在不知道在哪“療養”身體的小叔,時玉心情複雜。

難怪原著裏陸逞走後,什麽也不會的陸時玉還能撐了半個月才去找陳政和莫錦的麻煩,原來是這五百塊錢……

陸逞對他也是仁至義盡了。

随手揣了五塊零錢在兜裏,時玉揉揉大白的腦袋:“走咯大白,我去給你買點生肉回來。”

狼犬蹭蹭他的腿彎,溫柔的“汪”了一聲。

一人一狗頂着烈日出門覓食,小院外的樹林內蟬聲聒噪,本就燥熱的中午越發難熬。

還沒走幾步,遠遠的便從小路盡頭看見了一個提着竹筐走來的人影。

剛離開小院沒半個小時的黑皮男人沉默的走在凹凸不平的黃泥小道上,手裏提着一個大大的竹筐,又恢複成了平常老實忠厚的模樣,看見時玉後他停在原地,有些局促的低着頭說:“……大白還沒吃飯。”

像是害怕再從這嘴上不饒人的小少爺口中聽到些不想聽的,他立刻放下竹筐,竹筐咚的一聲,震起地上些許塵土。

粗糙的大手掀起竹蓋,裏面是處理的很幹淨的生肉,剁成不大不小的幾塊。

他脾氣是真的好,哪怕被時玉在堂屋拿錢刺了一頓,此時依舊耐心地蹲下身,翻着肉對時玉說:“這些是大白的口糧,一次性喂一半就好,他要是餓了會自己上山抓東西吃。”

黑黃狼犬在時玉面前表現出來的不急不躁頓時一變,吐着舌頭圍着男人轉了一圈,它盯着竹筐裏的肉,在兩個主人沒有說可以吃時硬是忍住了沖動。

中午夾雜着熱浪的微風吹過。

時玉熱的出了汗,烏黑的碎發黏在臉側,漂亮潋滟的鳳眼狹長昳麗,他盯着面前忠厚老實的男人看了眼,又低頭看看半框子生肉,一瞬間覺得口袋裏的五塊錢怎麽也拿不出手。

可惡,他就該帶五十塊出來!

尴尬的沉默仍在繼續。

看了眼冷着臉眼神卻有些閃避的小少爺,陳政眼裏劃過一抹笑意,笑意轉瞬即逝,他道:“那我就走了,下午還要幹農活。”

“大白,”俯身又撸了把狼犬毛茸茸的大腦袋,男人說着:“我走了,你想回來再回來。”

大白“嗷嗚”一聲,蹭蹭前主人的大掌,轉頭意氣風發的沖到竹筐面前,打算叼起竹筐和時玉一起回家。

它試了下,竹筐紋絲不動。

又試了下,竹筐依舊沒動。

時玉看不過去了,急于擺脫尴尬上前兩步去提竹筐。

提了一下,沒提起來。

他很聰明的沒有再試第二下,拎着竹筐高高的編條,陷入了沉默。

……

微風緩緩吹過。

雪白細長的手指邊忽然出現了一只黑了不知多少度的粗糙大掌。

黑皮男人輕輕松松拎起竹筐,嗓音中聽不出任何嘲笑,站起來時打下的陰影牢牢地将時玉包裹在內。

他又高又壯,身形精悍,常年勞作使得肌肉線條流暢,不過于明顯,卻又極具有威脅性,似乎是笑了下,木讷低沉的聲音也放輕了些:“我來吧。”

時玉沒再說話,率先一步走在前面,單手插着兜,譜倒是擺的挺全,忽略掉白玉般的耳垂上染上的幾縷紅,一切都顯得格外自然。

驕矜貴氣的小少爺先一步走在前面。

緊随其後的男人寡言沉默,單手拎着厚重的竹筐,和黑黃狼犬并排而行。

仿佛另一條毛發烏黑、忠心耿耿的黑犬。

……

陳政是個不擅交際的性子,把東西放到堂屋後便走了。

時玉不過上樓拿個錢的功夫,再下來時堂屋裏就只剩下了嗷嗚嗷嗚吃着生肉的大白。

男人走的幹脆,臨走前居然還有功夫把堂屋中央有些擋路的八仙桌往裏推了推。

仿佛一點也不計較時玉先前對他說過的話,老實熱心的可以。

口袋裏的錢沒了用武之地,時玉也不想抓着錢千裏迢迢越過一整個村子去找男人。

他蹲在大白身前,見它熟練的吃了一半肉,剩下的推給他,意思很明顯,随他處置。

沒有冰箱的時節生肉保存不了多久。

時玉笑着摸摸狼犬的腦袋,把生肉連筐一塊放到廚房的背陰處儲存。

廚房裏有個大水缸,氣溫稍涼,能保存到下午吃晚飯的時候。

做完這一切他又困又熱,招呼着系統給自己弄了些熱水,洗完澡便爬上床睡覺。

卧室內電風扇吹着徐徐涼風,大白蜷在床前時玉特意給他鋪的毯子上,一人一狗舒舒服服睡了個午覺。

……

一覺睡醒,便到了太陽快下山的下午。

鄉村的傍晚格外熱鬧,炊煙袅袅升起,到處都是孩子們嬉笑打鬧的聲音,田埂邊的樹下,幾個勞作了一天的漢子一邊抽旱煙一邊聊着今天的收成,聊聊國家大事。

各色聲音順着晚風遠遠吹來。

時玉困倦的在床上緩了會兒,穿着拖鞋下樓,準備去廚房給大白取晚飯,結果剛出堂屋,便發現鐵栅欄門外放着一個包的嚴嚴實實的竹筐。

這一天之內他已經見了好幾個竹筐,村子裏有編竹筐賣錢的活計,近些年竹筐也買不了多少錢了,幹的人就越來越少。

也就一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老實人還在勤勤懇懇的搞這些副業。

他推開鐵栅欄門,謹慎的先掀開竹蓋看了看裏面是什麽,防止自己提不動。

飯菜的清香順着空隙幽幽傳來,和中午一樣,一碗雞湯,一碗素菜,一大碗米飯。

嗯?

時玉緩緩挑眉,想到中午悶不做聲便離開了小院的陳政。

又看看竹筐裏熱騰騰的一菜一湯。

……這是幾個意思?

不要錢,但得免費給。

這就是老實人的腦回路嗎?

事情的發展變得詭異起來。

接下來半個月,時玉就像被定時定點投喂了一樣一日三餐都會收到一個竹筐。

很快家裏的竹筐便快堆成小山。

他看着頭疼,連竹筐帶錢一次性堆到栅欄門外,等着男人回收。

睡完午覺起來一看,竹筐消失的幹幹淨淨,唯一剩下的一個竹筐內是一張嶄新的五十塊錢。

時玉:“……”

系統都傻了:“……他這樣我好愧疚。”

時玉:“你愧疚什麽?”

“寶,”系統沉重道:“時間節點到了。”

“——你該橫插一腳了。”

京城,午夜。

燈火通明的三層洋樓外,一輛桑塔納嶄新低調,後座車窗半開着一條小縫,月光被淩厲的切割成片,劃過男人半明半暗中的臉,仿若一層幽暗的薄紗。

“先生,”司機坐在前座,恭敬道:“消息已經套出來了,車禍那件事确實是本家搞的鬼。”

“咱們是現在去本家,還是……”

昏暗無光的車廂內,男人的聲音淡淡響起,“蔣更呢?”

何新答:“我提前讓他混進陸家查探情況了。我現在再把他叫回來?”

“不用,”冷淡的回了一句,陸逞漫不經心的撩起眼皮,看了眼窗外明明燈火通明、此刻卻一片死寂的洋樓:“本家根基深,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知道幕後主使是誰就行。”

陸逞的性格一向如此,滴水不漏、老謀深算,哪怕是在軍隊,豺狼虎豹的環伺之下依舊能闖出一條血路,硬生生建起屬于自己的勢力。

何新眼中滿是敬畏,低聲道:“那咱們現在去哪?您的腿傷要複查了。”

“先去醫院,”輕阖着眼,後座上的男人靠着車背,坐姿筆挺,猶如長刀出鞘,一身深沉淡漠的氣勢:“再去河……”

腦海中不經意的想起半個月前的一抹身影。

站在陽臺二樓的青年眉眼恹恹,夜色如水,他穿着單薄的睡衣,身形纖細,黑發白膚,一身未愈的病氣,偏偏又漫不經心的盯着他,一言不發。

頓了下,陸逞緩緩睜開眼,漆黑幽邃的鳳眸暗的見不到底,淡道:“再去趟清水村。”

正在開車的何新一驚,忍不住看了眼後視鏡:“清水村?不回河北嗎?”

“先不回。”

他道:“我在清水村落了個東西。”

落了什麽東西居然值得他們先生親自回去一趟?

……難不成是什麽機要文件?

何新面色凝重,立刻踩下油門,朝醫院駛去:“是!”

作者有話要說:  太卡了

明天再寫吧寶貝們,還有設定,對不起我錯了,本來只是想搞個play開心開心,沒想到讓大家這麽不開心,接下來都不會再寫關于這方面的了QAQ

兩章之內會讓小叔出來感謝在2021-09-07  17:06:25~2021-09-08  14:58: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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