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年代文裏的老實人(12)

豆丁大的雨滴重重拍擊在身上,天地間一片嘈雜的雨聲。

雨勢滂沱,遠處的天邊之上黑雲翻滾咆哮,狂風呼嘯而過,吹起一地冰冷的雨水。

陸逞恍若被摁下了休止符,一動不動的站在瓢潑大雨下,渾身濕透。

總是清冷矜貴的模樣蕩然無存,雨水順着深刻明晰的臉部線條滴滴滾落,他擡着眼,隔着迷蒙雨霧,看着窗邊抱在一起的二人——

黑皮男人俯下了身,青筋鼓噪的脖頸旁很快纏繞上兩條雪白柔軟的胳膊。

青年一身細膩無暇的皮肉,被養的精細,四肢雪白盈盈,小腿松松垮垮的垂落,像厭煩了一般,坐在男人懷裏,胡亂氣悶的揪扯着男人堅硬的發茬。

那細白的指尖透着薄粉,墜了兩滴濕淋淋的汗下來,汗水晶瑩,指節可憐巴巴的蜷着,卻又那麽乖順的、柔軟的由着這粗鄙野蠻的鄉野漢子抱着自己親昵。

說些外人聽不見的愛語。

……

面無表情站在漆黑的夜空之下,陸逞眸中毫無起伏,驟然照亮天地的閃電劃過他的臉龐,男人冰冷漠然的面上,是一片恐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啪——”

他邁開步子,踩過院中的水溝,濺起的雨點染髒了軍靴。

窗戶後面的黑皮男人此時也直起了身。

懷中一抹雪白可憐的人影一晃而過,柔順無力地貼在懷裏,還在細細密密的發着抖,烏黑的發嫣紅的唇,閉着眼睛輕輕啜泣,像一個任人擺弄的、精致的玩偶。

昏黃油燈熄滅,窗戶也被合上。

一切重歸黑暗,時間仿佛倒退回了幾小時前。

陸逞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膝蓋是鑽心刻骨的痛,夜色越發深沉,噼裏啪啦重重砸下的雨點淹沒了所有聲音。

雨水很快漫過軍靴厚底,蓄起深深一層積水。

他像一尊沒有生命、冰冷蒼白的雕像,沉默的伫立其間。

忽然,堂屋笨重簡陋的大門被推開。

一個光着膀子、身上不停滾落着熱汗的男人走了出來。

他皮膚黝黑,身材高壯,端着掉了皮的鐵盆,鐵盆裏的水渾濁不堪,還在冒着熱氣。

“啪——”的一聲,渾水灑向院子,沉悶一聲水響,他也随之擡起了眸,站在遮風擋雨的屋檐下,居高臨下的看着院子裏的不速之客。

雨勢驟然轉急,黃豆大小的雨點裹挾着風中刺骨的冷風,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

兩個男人都沒有說話,猶如危險的成年雄獸,他們靜靜打量對方,眼神是同樣的幽深晦暗,看不出絲毫情緒。

……

陸逞最終離開了小院。

他一步一步頂着狂風驟雨,踩過凹凸不平的水坑,走出了大門。

漫天風雨中,他回了下頭,堂屋門口黝黑高壯的男人正隐匿在黑暗中,似一個鄉下在常見不過的粗鄙莊稼漢,不存在任何威脅。

可這狹窄簡陋的小院裏,卻被他私藏了一個寶貝。

一個格格不入、矜貴傲慢的珍寶。

雨水順着冰冷緊繃的臉部輪廓滑落,陸逞面無表情。

在這落後貧窮的小山村裏,他發現了自己的同類。

冷靜狡猾,膽大包天。

——哄騙、占有了他的小侄子。

他天真愚笨、無人管教的小侄子。

積水漫過的崎岖小道,道路濕滑。

天邊烏雲徹底籠罩了清水村,猶如黑布蓋頂,即将帶來一陣又一陣暴雨。

樹林內遠遠開過來一輛打着遠光燈的吉普。

擋板上雨刷不停運作着,車內的何新周慶二人終于看見了一道打着手電走在風雨中人影。

何新立刻松了一口氣,推開駕駛座大門就朝男人跑了過去。

不等他張口喊人,一股邪風陡然吹過。

小道兩旁遮天蓋日的常青樹樹葉嘩嘩作響,落下一陣影影綽綽的鬼影。

細密雨滴順着樹杈空隙啪嗒啪嗒打在地上的水坑中,天地間是一片雜亂的水聲。

“啪——”

男人手上的手電忽然摔到了地上。

剎那間四分五裂,電池摔出後蓋,咕嚕嚕順着風向滾進泥濘的水潭裏。

不知緣由的,何新心頭驀地一跳。

他擡頭,眼睜睜看着渾身濕透的男人擡起腳,平靜的踩上了手電“屍體”。

那本就碎成兩半的玻璃隔膜在厚底軍靴的碾壓下,爆發出令人牙酸的咯滋聲音,一點點被碾碎成渣,混進昏暗的泥水裏再也不見。

陸逞站在幽暗的雨夜中,被樹杈切割成數十片的光影灑在他蒼白冷淡的臉上,他眸色漆黑,黑的似即将撕碎一切平靜的夜幕,已經将玻璃碎片碾壓成渣,卻依舊踩着那片碎渣,重重的、漠然的,像是在踩死什麽渺小卑微、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蟻。

罕見外洩的氣勢中,是令何新頭皮發麻、駭的心跳漏拍的恐怖戾氣。

“先、先生……”

不知是凍得還是吓得,他腿有些發軟,僵硬的站在距離男人幾米遠的近處,小心翼翼的出聲喚道:“打雷了,樹下危險,剛剛、剛剛車卡溝裏了,我們才來晚了點……”

“轟——”

未說完的話消失在雷聲中,閃電如游蛇般流竄,厚重的黑雲起起伏伏,何新膽戰心驚的看了眼變得更急的風雨,再看看不知淋了多久雨的陸逞。

筆挺利落的迷彩服緊貼在身上,勾勒着勁瘦幹練的身材,陸逞沒再讓他催,踏過一地泥水上了車,何新立刻點火,副駕的周慶則慌忙找着幹毛巾遞給後座一言不發的男人。

“先生,快擦擦頭發,小心着涼。”

陸逞接過了毛巾,骨節分明的大手手背經絡分明,他漫不經心的擦着手,垂下的黑發遮住了全部神情,嗓音低冷漠然,似在交代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明天你們去接他。”

前座兩人不約而同的豎起了耳朵。

互相對視一眼,滿眼疑惑。

……他?

陸時玉?

這是找到了?

不敢多問,何新恭敬應聲:“是。”

昏沉難辨的陰影中,後座上的男人重新陷入沉默,靜的連呼吸也聽不太清。

-  -  -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何新就和周慶就開着小吉普去了陳家小院。

天還在下着雨。

兩人撐着傘正想去敲門,結果發現門居然是開着的,還留了一條容一個人通過的小縫。

沒再耽誤時間,兩人邊敲門邊推門進去:“有人嗎?”

“小先生,小先生你在嗎?”

沒有得到回應,反倒是正升着袅袅炊煙的廚房內走出來了一個男人。

男人穿着單薄的馬褂,高壯魁梧,手裏端着一碗稀飯,平靜的看了他們一眼,道:“他在屋裏。”

何新和周慶頓了下,快步跟了上去。

三個同樣高大的男人進了堂屋,頓時将平日裏不大不小的堂屋擠的狹小起來。

何新仔細的觀察着左右,發現這堂屋實在簡陋,除了桌子和牆角的一處布置得柔軟舒适的茅草墊,竟然再無其他。

跟在陸逞身邊久了,見了不少好東西,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麽簡陋的小房間了。

……所以這半個多月,陸家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住的就是這種地方?

對視一眼,兩人一個留在堂屋,一個跟着男人進了由竹簾隔開的偏房。

一進偏房,撲面而來一股和堂屋格格不入的整齊潔淨。

偏房比堂屋大了一倍,床鋪寬大,足以承受四五個人一起躺上去,衣櫃擺在角落,八仙桌上是一盞油燈,油燈燈光昏黃,混着天外黯淡的光線,映襯的這屋子竟有些溫馨。

除此之外,堆在門後面的竹筐筐蓋翻開,裏面是滿的快要溢出來的零食,竟然有城裏才能買到的巧克力、小面包,窗臺臺檐上,是一大桶麥乳精,麥乳精邊還有幾盒雪花秀、凡士林,光看這點東西,這實在不像一個貧苦粗糙的莊稼漢家。

粗略掃視周圍一圈,何新收回視線,緩緩看向眼前的青年。

——但整間屋子最格格不入的地方,還屬坐在床邊穿着白襯衫黑長褲的青年。

闊別半個月,經歷了那麽多事,他依舊一身矜貴優雅的氣勢,半點沒有受到洪水的困擾,甚至被養的越發精細,眉、眼、發都幹淨的看不出絲毫狼狽消瘦的痕跡。

“小先生,”低下頭,他恭敬道:“該回家了。”

床邊青年恹恹擡了下眸,嗓音冷淡:“哦。”

他抿着唇,在寡言沉默的黑皮男人的照顧下吃了小半碗粥,像被服侍慣了,喝完粥後一動不動的坐在床上,翹着穿着純棉白襪的腳,等男人給自己穿皮鞋。

圓頭皮鞋被擦得幹淨锃亮,一看便是第一次穿。

穿好鞋後,時玉骨頭還是酥的,也不管何新和周慶是什麽臉色,被陳政半摟着腰扶着朝外走去。

外面還在下着雨,淅淅瀝瀝的雨聲逐漸變得清晰。

陳政打着傘,知道他愛幹淨,一路沉默的背着他走出小院,先一步等在門外的何新周慶同樣沉默着,拉開了後車車門。

困頓的坐到冷飕飕的車內,時玉不太舒服的睜了下眼。

車窗外的黑皮男人擡手摸了摸他的臉,掌心粗糙,疼的他蹙了下眉,聽見男人低啞的道:“小少爺,我等你回來。”

汽車啓動,嗡鳴聲作響。

男人高大魁梧的身子弓着,趴在車窗上靜靜的注視他,像只被主人抛棄的黑犬,尾巴都耷拉下來了。

昨晚還那麽兇且悶,像只十天半個月沒吃上肉的餓狼,說什麽都不聽,把他折騰的夠嗆。

今天就開始裝可憐,時玉冷笑,反手扯着他的頭發洩憤的拽了下,細白的手指轉而被男人握住,自然的親了親。

“滾,”他抽回手,給了男人軟綿綿一巴掌:“照顧好大白。”

陳政老實點頭,一臉木讷的說:“……大白也想你早點回來。”

車子啓動了。

車窗也被緩緩搖上。

時玉半躺着,迷迷糊糊的合眼睡覺。

身後男人站在院子門口,許久也沒有離去。

路上坑多水多,何新小心翼翼的開着車,忽然,他被拍了下胳膊。

扭頭就見一邊的周慶臉色蒼白,滿眼震驚。

“怎麽了?”他疑惑。

周慶吞了口口水,指着後視鏡。

他擡頭瞥了眼——

後車廂內,安靜半躺着的青年側着頭,濃稠如墨的黑發勾纏着雪白的脖頸,星星點點紅痕點綴其間,一路蔓延至系的嚴嚴實實的襯衫之下。

他睡的不太安穩,眉眼微蹙着,唇瓣嫣紅腫脹,手腕纖細伶仃,細的好似只有一層瑩潤的皮肉,皮肉上,是不輸于頸間的深色紅痕。

一身被疼愛過後,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慵懶之氣。

何新呼吸一窒,顫抖的移開視線。

……明明是很惡心的事,他卻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後視鏡,心跳的飛快,莫名的想到了剛剛站在窗戶邊那個黑皮精壯的男人。

一身一看就是常年勞作鍛煉出的精悍腱子肉,肌肉線條明顯流暢,穿着粗布馬褂,一臉淳樸老實。

私底下竟然……

竟然——

握着方向盤的五指緊的發白,他猛地加速,一路沖也似得開回了兩樓小院。

小院內,輪椅之上的男人平靜的坐在堂屋門口,淡淡撩眼,朝他們看來。

黯淡光線劃過他蒼白俊美的五官輪廓,他的眉眼也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幽冷。

面無表情的起身,陸逞垂眸看着停在自己眼前的吉普。

接着上前兩步,在何新周慶慌亂不安的注視下,拉開車門。

車門內,困倦的青年緩緩睜開眼。

他看起來還有些不清醒,漂亮妖冶的鳳眸蒙着層水汽,濕淋淋的眼睫垂着,裸露在外的皮肉細膩雪白,紅痕密布卻也不甚在意,包裹在襯衫黑褲裏的身材纖細修長,起身時勾勒出細窄柔軟的腰腹,慢吞吞叫道:“……小叔。”

他就要下車,扶向車門的胳膊卻忽然被一只寬大蒼白的手掌抓住。

手下的胳膊細細一條,皮肉軟的仿佛能從指尖溢出來。

陸逞眸色幽邃,漆黑難辨。

他看着時玉茫然的眼神,腦海裏卻掠過了昨晚雨幕中,那兩條勾纏着男人脖頸柔軟顫抖的小臂。

白的晃眼,很快便浮起一層潮濕的汗水,染上一片情動的薄粉。

“嘶。”

一聲輕呼換回了神智,他低下頭,看着眼前人微微蹙起的眉眼,手中的力道驟然放松,扶着人從車上下來。

堂屋內擺好了早飯。

豐盛香甜。

時玉不感興趣的收回視線,這會兒只想上床睡覺。

他就要往樓上走,下一刻,握在胳膊上大手使了些力,他被迫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黑發黑眸的男人站在客廳慘白的燈光下,俊美淡漠的面上一片平靜,看着他道:“吃點東西再睡。”

畢竟是長輩,時玉忍下不耐,搖搖頭:“不用了,我吃過了。”

陸逞臉色平靜:“在哪吃的?”

他随意道:“陳政那。”

胳膊上的手緩緩松開,陸逞點了下頭,微垂的眼眸淡淡看着他脖頸上明顯的幾道紅痕,嗯了聲:“去睡吧。”

青年轉身就走,打着哈欠上樓。

唇肉腫的,不知道被外面的野男人親過、含過多少次。

紅的軟爛,輕輕張着條小縫,合都合不上。

他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眉眼陰沉幽冷,手掌卻緊緊合攏,青筋暴起,仿若壓抑着滔天的戾氣。

身為陸家的孩子。

卻被一個肮髒的、不知道打哪來的野夫調養成這幅模樣。

……真是蠢笨不堪。

丢臉至極。

還沒到中午時分,陸家的臨時住所裏便升起了炊煙。

何新周慶二人這些年跟在陸逞身邊,廚藝也是鍛煉出來的。

陸逞吃肉,正值壯年的男人一身火氣,哪怕他外表再怎麽清冷淡漠、不食人間煙火,每頓飯的飯量依舊不容小觑。

平日裏何新周慶都變着法的做些男人愛吃的飯菜來,只是今日兩人不約而同的做了兩道素菜和湯。

清淡的飯菜不知道合的誰的口味。

時玉睡醒後被叫着下樓吃飯。

餐桌上是熱騰騰的五菜一湯,大白米飯盛的滿當當的,他随意夾了塊竹筍嘗嘗,覺得還不錯,忍不住多吃了點。

對面的陸逞安靜的吃着飯,飯桌上除了碗筷細微的碰撞聲,再無其他。

直到時玉吃飽喝足放下筷子,他才跟着擡頭,像一個合格的長輩那樣說道:“這趟來給你帶了兩身衣裳,在你屋子的衣櫃裏。”

今早一直在睡覺,還沒觀察過卧室的時玉一愣,倒是沒想到這趟再來陸逞居然變得細心了,完全不像上次那樣把他扔到二樓就不管了。

“好,謝謝小叔。”

抿了口熱水,他繼續道:“我今天下午要出去一趟。”

堂屋瞬間寂靜下來。

靜的呼吸可聞。

能聽見屋外冰冷吹過的風聲。

正收拾着桌面的何新周慶不約而同的僵硬一瞬,良久,才悄無聲息的退下。

桌子對面,陸逞的反應卻極為平淡:“嗯,早點回來。”

偷觑他的神色的時玉和系統一同放下心來,“好。”

……陸逞和盛懸果然不一樣。

不是來攪和任務的。

他高興的起身上樓,換上了這趟來陸逞給他帶的衣服,很精細的料子,黑襯衫配上黑長褲和運動鞋,這一身都是洋貨,牌子還是某串熟悉的英文。

不過衣服尺碼較為寬松,時玉把扣子系到了頂,依舊松松垮垮的露出了一小片膚肉,連着雪白修長的脖頸,白的晃眼勾人。

烏黑發尾遮了些深紅痕跡,他走過堂屋,和堂屋內看着報紙的男人打了聲招呼,接着便在何新的護送下上車,一路朝村尾趕去。

堂屋內,看着報紙的男人一動不動,捏着紙頁的五指卻緊的發白。

晚上九點。

門外響起汽車的嗡鳴。

天黑的徹底,小院內只剩一盞油燈閃爍着朦胧的光亮。

吉普停在門外,推開院門走進來的青年步子邁的很慢。

他像是很累,眼睛有哭過的痕跡,水光潋滟,眼尾勾着上翹的紅,雪白漂亮的小臉上紅潮未褪,長睫細細顫動着,唇瓣被咬出了一個小口子,正正咬在可憐小巧的唇珠上,嫣紅飽滿的像是爛熟的莓果,濕漉漉滴着香甜的汁水。

寬松的黑襯衫胡亂系着扣子,不知道是有意無意,露出來的修長脖頸上是大片大片痕跡,比之昨天更加密集,直直上延到白玉般精致的耳垂後。

深一步淺一步的走進屋子,時玉看見了黑暗中一道筆挺高大的人影。

男人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筆直,不知道是不是在看他,黑暗中那股冰冷平靜的視線仿若火燒,莫名有些滾燙和灼熱。

他下意識後退一步,聲音是被親出來的輕啞,問着:“……小叔,這麽晚了你還沒睡嗎?”

“不急,”陸逞看着他:“回來了,衣服舒服嗎?”

時玉吞了口口水,莫名覺得心虛氣短,看着被陳政笨手笨腳系錯了的襯衫扣子,他理了理衣角,硬着頭皮道:“……挺舒服的。”

陸逞聽不出意味的‘嗯’了聲,又淡淡開了口:“髒了嗎?”

呼吸登時一窒,時玉呆呆的看着黑暗中的男人,腦中一片空白,下一秒,不等他反應過來,又聽男人繼續道:“沾雨就脫了,小心着涼。”

原來……

原來是這個意思。

霎時放下心,這短短一分鐘好像過了半個世紀,強撐了這麽久,他軟的本就站不穩的腿越發酸麻,體內翻江倒海的,似乎有什麽即将破口而出。

深吐出一口氣,時玉短促的笑了下,對堂屋中央的男人道:“知道了,小叔……那我先上樓了。”

艱難的走出一步,翻江倒海的體內頓時像破了個口,随着額頭的汗水一起滲出。

時玉眼睛洇紅,心裏再次把今天格外笨手笨腳的陳政罵了一遍,剛緩好情緒準備繼續上樓,身後驀地覆上來一個溫熱寬厚的胸膛。

他站在樓梯上還沒男人高,茫然地被男人扶着胳膊,半攬着肩膀朝樓上走去。

陸逞呼吸平穩,絲毫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走在他身邊,在他又一個踉跄時,幹脆摟上他的腰。

細窄柔軟的腰肢一只胳膊就能圈個完全,腰間的膚肉随着呼吸輕輕顫抖,像一灘潮濕的水,使些力氣就能陷下去。

“小、小叔……”懷裏的青年忽然開口,嗓音輕輕啞啞,含着充盈的水汽:“你、你輕點,我有點疼。”

他這才回神,發現自己已經将人半箍進了胸前,胳膊肌肉繃緊,身下的人一直在抖,疼的急促的吸氣,眼眶似乎都紅了,細白纖長的手指抓着他的胳膊,力道小的像貓崽。

“抱歉。”

他應了聲,沉默無聲的移開手,稍稍落後一步,無意間向下一瞥,呼吸頓時僵住,眸色陡然變得猙獰陰鸷,恐怖駭人的像是将一切燒成灰燼。

腰上的力道猛地又變大了。

時玉差點直接叫出聲,他咬唇忍着,紅着眼眶被突然粗魯的男人一路抱到卧室門口,男人站在走廊的黑暗中,黯淡星光照在他身側,打下一片龐大的、森然的陰影。

他聲音極啞,一字一頓像是從嗓子裏擠出來的:“……好好休息。”

“衣服換完了就扔門口垃圾桶,我才想起來,這布料不能洗。”

時玉不敢再靠近他,迅速點完頭開門進屋,抖着手脫掉衣服進洗手間洗澡。

黑暗中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聞。

一點也不隔音的木質房門過了很久才拉開一條縫隙,胡亂揉成一團的襯衫長褲被随手扔進門口的垃圾桶裏,上面又欲蓋彌彰的蓋了些零食的垃圾袋,将兩件衣服牢牢遮住。

半點也不耽誤的關上門,屋內的青年踩着脫鞋,走的又快又急,撲到了床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走廊深處猶如雕塑般靜靜站立的男人面色僵冷,平靜的走到青年門前,他聽着房內勻長輕緩的呼吸聲,精确找到垃圾桶裏的黑色長褲。

面無表情的盯着長褲看了幾秒,他轉身大步下樓,對樓下等候已久的何新二人道:“準備一下,這兩天就走。”

“那不等大道通車……”

“不等了,”平靜的打斷他的話,陸逞閉了閉眼,喉結上下滾動着,似在深深壓抑着什麽:“——盡快,走小道。”

作者有話要說:  傻了,怎麽四十八章還被鎖了

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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