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随着年貨越屯越多，柯婷終于忍不住提出要來分類整理整理，柯越嘲笑她：其實終極目的還是想吃了吧？結果被人追着要打要揍了好幾圈。

柯奶奶看着他們，笑着搖頭：兩個小魔王，一鬧起來就沒完。

最後還是袁素君阻止了他們的繞着跑行為，兩個人消停了片刻開始慢慢理起東西來。

柯慶韬啜了口茶，點頭道，“你們也收收心，別想着往外跑，也別跟着身邊的人亂混。”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柯越，“少跟不清不楚的人來往。”

柯越手上動作頓了頓，沒有接話。

“我知道你聽得懂，”柯慶韬聲音平淡，“你寝室那兩個人，家庭背景一團糟。”

柯越悚然一驚，他看着柯慶韬，柯慶韬依舊在慢條斯理的喝着茶，“一個是父母離異，自己跟着老人住。另一個是媽媽做了別人情蘛婦，後來再婚，還有個妹妹。”柯慶韬放下手中紫砂杯，問道，“我說的對麽？”

四周非常安靜，仿佛進入了一個無聲空間。柯越的手有點發抖，憤怒到了極點，更讓自己痛恨的是，他完全無法反駁。

袁素君的聲音在他耳邊流動，像一盤被卡住的磁帶，柯越聽不出任何章法。自己的情緒和思想如同分離成了兩個個體。他問柯慶韬：“你憑什麽這麽做。”

“憑我是你父親。”柯慶韬也不動怒，“他們永遠不可能跟你有任何交集。”說完，他也不看柯越，只是起身上樓，然後說道，“手機我會另外給你買，之前那部丢了就丢了，別再對我說謊。”

柯越臉色蒼白，他胸口有些發悶，就像重新回到在病房度過的每一個深夜，那種無力的呼吸困難的感覺讓他暈眩。

“小越！”袁素君和柯婷被他吓到了，柯爺爺氣得就要上樓去教訓人，被柯奶奶給攔了下來。她給柯越拍着背順氣，“你們父子兩個，怎麽就跟仇人見面一樣，唉，真是！”

柯婷捧了杯熱水過來，袁素君端着讓柯越慢慢喝了兩口，她眼裏蓄着淚水，“小越你別吓我，你爸都是為你好，千萬別記恨他。”

柯越感覺身體裏的力氣漸漸恢複，他搖搖頭，說道，“我沒事。”待呼吸平緩後拍了拍袁素君的手，“讓你們擔心了，對不起。”

袁素君終于忍不住落下眼淚。

而另一邊，自從辛如喬回來之後，一改常态，仿佛突然熱衷了做菜一般。辛陳每次都能看見她忙碌于廚房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席致遠在身邊的緣故，她脾氣也克制了很多。此時，辛陳和她面對面坐着，幫忙洗菜，看着對方認真又帶着微笑的臉龐，辛陳感嘆到底有多久沒見過自己母親如此平和的樣子了？

Advertisement

“怎麽了，一直在發呆，”辛如喬看着他，眼中的愉快情緒還未褪盡，“誰說要來幫忙的？也不好好洗。”

“恩，再過一遍水就行。”辛陳把菜放進一旁的空盤裏。

“你現在很熟練了。”辛如喬把盤子放在自己雙膝，“我從來也沒問過，你自己在家的時候，都怎麽過年的？”

“一個人就沒那麽多講究，随便吃點完事。”

“會埋怨我麽？”辛如喬盯着他，像是要看透他的想法。

辛陳垂着頭，擦拭着灑在瓷磚上的水，“是我的問題，如果我能．．”

辛如喬按住他的手，她的手指纖細修長，帶着涼意。她的聲音有一點點無奈，也有一點點感慨，“你啊．．陳陳，”她念着他的名字，“你和你爸爸真是像。”

她還是第一次主動的提起那個人。辛陳這麽想着，他有些詫異，看着辛如喬一時無話。

“脾氣一樣倔，不知道讨好人，”她臉上表情很柔和，慢聲說道，“也不肯乖巧點。”

難得聽到她這樣不帶絲毫暴戾情緒的評價，辛陳忍不住彎了彎眼睛。

“是了，你笑起來和他最像。”她像是在懷念，“我第一次遇到他時就在想，若我的孩子每天都能看見這樣的笑容，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辛陳很想多問問關于自己父親的事，但轉念間又作罷了。還是擔心一個沒注意就有可能碰到的禁區，他不想打破現在這麽溫和的氣氛。

然而，客廳裏的電話卻開始鈴聲大作。

柯越有些緊張的握着手機，這是柯婷偷偷給他的。過幾天柯慶韬還會重新給他一部，所以落在辛陳家的那個他想砸毀掉，不知道是不是手機的問題，但他現在對這個東西很沒安全感。

幾聲之後，電話那頭被人接聽了，還帶着幾分稚氣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邊。

“栩栩？”柯越愣了一下，“你回來了麽？”

那邊沉默了一下，問道，“柯越哥哥？”

“對，是我，”柯越笑了，“陳陳在家嗎？”

又是短暫的安靜，柯越奇怪的看了看自己手機，然後他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你好，請問找誰？”

想念了很多天的聲音一下離自己這麽近，柯越倒停頓了一會，說道，“是我。”

辛陳下樓的時候就看到柯越背對着自己站在還沒化盡的雪地裏，他個子高，卻顯得很單薄，一把将人拉進樓道，辛陳溫熱的氣息暖暖的鋪灑開來，“不冷麽？在那傻站着。”

柯越看着他，莫名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總覺得很久很久沒見了似的。

“你臉色怎麽這麽差？”辛陳摸着他的臉，又想去握他的手，才發現柯越還提了很多袋子。

柯越搖搖頭，松開手裏的東西，然後抱着辛陳說道，“我很想你。”

“我也是。”辛陳任他抱着，側頭親了一口他圍巾之下的皮膚，有着溫暖的味道。

外面北風肆虐，即使在樓道裏，也仍舊能感到陣陣寒意，只是他們此刻都不覺得冷，反而心中像有一股熱流要緩緩傾瀉似的。

片刻，柯越分開兩人，彎腰把身邊那些袋子遞給辛陳，“這些你拿去。”

“是什麽？”

“就是一些年貨，我騙她說老師住在這裏，要來拜年。所以不能留太久。”

辛陳拉住柯越，“他是誰？”

“我和我媽一起出來的。”柯越怕他擔心，也就沒有說的太詳細。

“這個，”辛陳把柯越落在自己家的手機還給他，“豬，東西都忘拿了。”

“我差點又忘了。”柯越在心裏直說自己壞事，又把身上的那部手機給了辛陳，“這個裏面只有你家的號碼和我的號碼，需要什麽你再存。”

“我要這個做什麽？”

“留着吧，至少我能聯系到你。”柯越握着他的手，像是想到什麽，微微蹙眉。

辛陳又不傻，知道他肯定遇到什麽事，有些着急的捧着柯越的臉，讓他看着自己。

“別擔心，開學我們就能見了。”柯越對他笑了笑，“我要走了。”

壓下心裏的忐忑，辛陳碰了碰他的臉，終于點點頭。

“別這樣啊，”還是喜歡看這個人眼裏帶笑的樣子，柯越逗他，“害我都不忍心了。”

辛陳彎起唇角，輕輕踹了他一下，“學校見。”

看四周沒有人，柯越朝他眨眨眼睛，摟過辛陳脖子對着他的嘴唇深深吻了一下，“學校見，陳陳。”

想送一送他，又怕他家人會看到。所以辛陳只是在樓道口站了一會，然後轉身上了樓。

推開門就看見栩栩坐在沙發上等着他似的，又看向他手裏拎着的東西，也沒有來接的意思。倒是辛如喬從廚房出來時驚訝了一下，“你席叔叔回來了？”

“還沒。”

“那這些東西誰給你的？”

辛陳含糊的說道，“是室友正好路過這裏。”

“室友送的？”辛如喬看了看那些東西，發現全是昂貴的酒和見都沒見過的包裝，“小孩子怎麽送得起這些東西？”

辛陳之前也沒看裏面是什麽，一時有點語塞，只能随便扯了個理由，“他，他家人是做那種進出口生意的，他和我關系很好。”

“不要亂拿別人的東西，”辛如喬也沒有繼續追問，“給人家送回去。”

辛陳應了一聲，看着辛如喬走進房間，栩栩說道，“你騙人。”

辛陳趕緊捂住她嘴巴，示意她不要和辛如喬說。

等到晚上席致遠回來時，也和辛如喬反應一樣，有些驚訝，繼而笑道，“我覺得這是好事。”他和辛如喬解釋，“說明陳陳人緣好啊，你要他把東西還回去這不是敗人家面子麽？”

“一群小孩哪有這麽多講究。”辛如喬在他身邊坐下。

“我覺得人家給了收下就是，對吧栩栩？”席致遠用手背蹭了蹭栩栩的臉頰，然後給她夾了一筷子菜，“你愛吃的，多吃點。”

辛如喬面色不愉的盯着栩栩，席致遠自顧自的說道，“上次跟我談生意的那個，你還記得吧？一直跟我誇栩栩來着，說她長得漂亮。我聽得都要吃醋了。”

辛陳皺了一下眉，很快又舒展開來，席致遠的語氣讓他十分不自在。他擡頭看了看那邊，席致遠依舊帶着笑看着栩栩吃飯，也沒注意到辛如喬已經陰沉的臉色。

終于，像是發覺到桌上氣氛過于安靜，席致遠攬着辛如喬的肩輕輕晃了晃，“吃個飯這麽嚴肅幹嗎？”

辛如喬不理他。

“又怎麽不高興了？”邊說着，席致遠把她半拉半推的帶回了房間裏。

辛陳有點尴尬的坐在那，發現栩栩沒什麽反應，像個木偶娃娃一樣。手指敲了敲她腦袋，看她恍然回神。

“早點洗澡栩栩，放假也不能晚睡。”

栩栩跳下椅子就去拿衣服。

聽着浴室的水流聲，辛陳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幹淨，然後就一直待在自己房間。栩栩也和他在一起。

看時針快走到十了，辛陳讓她回去睡覺，栩栩卻不肯走了，她鑽進被子裏只露出一雙眼睛，“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顧栩栩小朋友，”辛陳坐在床邊，捏她臉，“你已經十二歲了。”

栩栩直接把被子蒙住頭，也不理他。

辛陳等了半天不見她出來，只好先去洗澡。

把頭發擦幹後，辛陳在栩栩身邊躺下，知道她沒睡着，讓她轉個身面對自己，問道，“以前你都一個人睡，現在為什麽不了？”

房間裏還餘一盞床頭小燈，在光線之下，栩栩臉上的表情變得模糊，只是小聲說道，“我有點怕。”

辛陳哭笑不得，有什麽好怕的？再繼續問下去，栩栩卻也不肯說了。辛陳按下了調控開關，讓房間中的那束光源漸漸變暗。

睡得迷迷糊糊間，他聽見栩栩的聲音，輕輕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辛陳嗯了一聲，就感覺嘴唇被人碰了下。

“怎麽了？”他也沒有睜開眼睛，困意上湧，但還是說了一句，“不能這樣随意的親別人知道麽？”

“為什麽？”

“因為你是女孩子。”辛陳翻了個身。

“那男孩子就可以嗎？所以柯越哥哥能親你麽？”

這句話無異于一道響雷，把辛陳驚得立刻清醒過來。他重新轉回栩栩的方向，一動不動的在黑暗中看着她，不知該怎麽來做回應。

“這種事是不是很正常啊陳陳？”栩栩的手碰到辛陳的腿，“柯越哥哥會這樣麽？”她的手滑到辛陳兩蘛腿蘛內側。

辛陳按住她的手，猛地起身開燈，房間瞬時一片明亮，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栩栩被他吓到了，不敢說話也不敢動。

“誰教你的？”辛陳又驚又怒，但他不想吵醒隔壁的辛如喬和席致遠，聲音低而嚴厲，“你從哪學來的？”

辛陳從來沒這樣兇過她，栩栩幾乎是立刻就哭了起來，她用手捂住眼睛，小小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辛陳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反應是否有點過激，他平複了一下情緒，拍拍栩栩的手，然後把她抱了起來，讓栩栩靠在自己懷裏。

“我問你，你要老實回答我好不好？”

栩栩抽噎着點點頭。

“你和班上同學相處的還好麽？”雖然平時栩栩和班上的同學不怎麽來往，但是天天一起上學，辛陳不得不對她在校的生活有點堪憂。

栩栩依舊點頭，接着又突然搖頭。

“有沒有交到朋友？對你比較好的朋友？”

“沒有。”栩栩止住了哭泣。

“不可以騙我，”辛陳給她把臉上的眼淚擦幹淨，“有沒有？女生或者男生？”

“女生都不和我玩。”栩栩像是很委屈，“我不喜歡和男生玩，他們找我玩，我也不和他們玩。”

辛陳陷入了短暫的失語。

“你為什麽生氣？”栩栩眼眶裏還有着淚珠，“因為我看到柯越哥哥親你了麽？”

“．．．不是。”

“這種事情不能被人知道嗎？”栩栩怯怯的看着他，“席叔叔每次親我也都說不能讓媽媽知道，被知道就會生氣麽？”

辛陳心裏重重一跳，他拉着栩栩問道，“他經常對你做這種事？”

栩栩瞪大眼睛看向他，片刻搖搖頭。

“栩栩！”辛陳心裏着急，手上不自覺的就使勁了些。

可能是被弄疼了，栩栩掙紮起來，她嗚嗚的哭着，“你又．．兇我！我．．讨厭你！”

“．．．抱歉，”辛陳松開她，頭一次感到面對栩栩，自己居然有些束手無策。他拍着她的背，親了親她的頭發，“我就是擔心你。”辛陳低低嘆了口氣，“你這麽小，又什麽都不懂。”

栩栩在他懷裏蹭着眼淚，也不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