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子 高考志願

《如果我不曾見過山川》

文/青檸小薯

梧城，六月，第一階段高考志願填報的當天。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暗了下來，黑沉的烏雲聚集，将天幕愈壓愈低，像是一口巨大的鍋籠罩在城市上空，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下雨的征兆太過明顯，鳳栖湖邊的廣場上，閑逛和玩耍的衆人紛紛離開。

很快就只剩下福利院外出活動的小朋友在排隊上大巴，和站在車邊揮手和小朋友們告別的穿着玩偶服的大熊熊。

原本清澈的湖水好似也被烏雲染沉，湖面被風吹動，層層波浪撞擊着石壁，頗有些“驚濤拍岸”的壯偉之感。

“小姑娘，快下雨了，別在湖邊站着，危險。”

不遠處傳來的聲音飄入耳中，林溪源回神，轉身沖給予她善意提醒的環衛老伯彎唇點了點頭。

老伯又沖她擺擺手，“快回家吧小姑娘，這雨馬上就要下來了。”

林溪源微笑着輕輕點頭，應了句，“好的，謝謝伯伯。”便沿着鳳栖湖的健康步道朝外側走。

悶雷劃過天際，緊接着一顆雨滴落在了她手背上，林溪源頓住腳步，不急不緩地從包裏掏出常用的遮陽傘撐開。

又是幾聲悶雷過後，暴雨傾瀉而下，耳邊只餘嘩啦啦的雨聲，連手機鈴聲都聽不太清晰了。

林溪源垂眸看向掌心振動的手機，來電顯示是她爸爸林啓明。

電話接通，林溪源将聽筒緊緊貼在耳朵上，林啓明溫和的聲音傳來：“小源，外面下雨了，你在哪呢？”

“我在——”林溪源漫無目的的掃了眼四周，含糊着說，“一家店裏，沒有淋雨，等雨小了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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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啓明：“那你把位置發過來，等會兒爸爸去接你。”

林溪源稍稍沉默了一瞬，說：“好的。”

其實，她并不想回家，但又實在沒有理由拒絕回去，也不想讓爸爸看出端倪，便只能答應。

她并不是對家裏有意見，她很愛爸爸也很愛她的家，她只是想自己待一會兒而已。

挂掉電話，林溪源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眼眸不經意一轉，忽然看到了一只灰色的大熊熊。

湖邊的廣場沒有什麽高大的建築物，放眼望去，除了綠化帶草坪，就只有一個上了鎖的警衛亭。

大熊熊就蹲在警衛亭的屋檐下躲雨，屋檐不算寬大，遮不住大熊熊全部的身體，它只能盡可能的往裏縮。

孤零零的有點像是無家可歸的流浪熊，惹人心疼，但它蜷縮着身體的樣子又蠢萌可愛的不像話。

林溪源一下就被逗笑了。

她走上前，将雨傘舉過大熊熊的頭頂，為它遮擋住屋檐外灑下的雨水。

大熊熊的頭套動了一下，似乎是想擡頭看她，但許是頭套寬大遮擋了視線，它又擡起毛絨絨胖乎乎的爪子扶了下頭套。

玩偶服太厚重，大熊熊的動作顯得笨拙又蠢萌，林溪源又被逗笑了。

警衛亭的玻璃窗倒映出她的面容。

女孩長發紮成清爽的高馬尾，耳邊的碎發被風吹的有些亂，臉很小，五官精致，笑起來的時候，幹淨的眸子裏像是有星光亮起，清靈又鮮活。

大熊熊又笨拙地扶了扶頭套，緩緩站了起來。

林溪源舉傘的動作随着大熊熊站起的高度升高，但她沒想到大熊熊會比她高出那麽多，她舉傘的動作變得有些費力。

大熊熊應該也是看出來了，接過她手裏的傘柄，又伸手把她推到了屋檐下。

林溪源笑，“謝謝你呀，大熊熊。”

大熊熊指了指雨傘，林溪源會意，它應該是想說謝謝她的傘。

人人都知道玩偶服裏面是個人，但很神奇的是，只要人一穿上玩偶服，大家就不會去想玩偶服裏面是個什麽樣的人了，在衆人眼裏，它就只是眼前這個蠢萌又可愛的大熊熊，對它毫無防備。

林溪源仰頭看着眼前蠢萌又可愛的大熊熊，忽然輕聲問：“我可以抱抱你嗎？”

大熊熊保持着面對她的姿勢沒有動，就這麽安靜站着，像是在認真思考。

就在林溪源以為它不會答應的時候，大熊熊忽然将雨傘略微傾斜，朝她伸出了另一側的手臂。

來自陌生熊的善意，讓林溪源的心裏劃過絲絲暖流，她抿唇趴進了大熊熊的懷裏，比抱着柔軟的毛絨玩具還舒服，她不由得抱緊了些，輕吐了一口氣，心事又浮上心頭。

“其實，我這幾天都有點難過……”

她的聲音低低的，又輕又淡随着風消散在屋檐外的雨幕中，像是自言自語的傾訴發洩。

“我高考文化課考了520分，其實已經超了藝術類本科批次分數線50多分了，想讀一個重點大學不算困難，我的家人對我的高考成績都很滿意，在對比擇優中選擇了梧城大學美術系，今天剛填完志願……”

“其實我想讀的是央美，但我的分數夠不上央美，可是我已經很努力了，雖然早就知道結果，可我還是有點難過，我太沒用了……”

“央美是我媽媽的母校，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好想她……”

大熊熊稍頓，忽然擡起爪子安慰似的輕輕撫了撫她的腦袋。

不知道是因為把悶在心裏的事情傾訴發洩出去了，還是因為大熊熊的安慰，林溪源心裏好受多了，她心想，會動的大熊熊比家裏的毛絨玩具好太多了。

大熊熊又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然後扶着她的肩膀，推了她一下。

意識到抱的是有點久了，林溪源稍頓，退開大熊熊的懷抱，輕聲說：“不好意思。”

大熊熊晃了晃胖乎乎毛絨絨的爪子，林溪源會意，它應該是想表達沒關系。

然後，大熊熊又擡起爪子做了個“寫字”的動作。

林溪源頓了頓，試探着問：“你要寫字？”

大熊熊扶着頭套，往下按了按。

這是……點頭？

林溪源被它蠢萌的舉動逗笑，好在她是美術生，包裏習慣性帶着速寫本，便把紙筆遞給了大熊熊，同時接過了雨傘。

玩偶服厚重，手部被包裹着不方便拿筆，寫出來的字也歪歪扭扭，但勉強也能辨認出來。

大熊熊寫——

“想媽媽的話就把她畫出來，不要悶在心裏。”

“不能上央美或許遺憾，但能考上梧大也說明你很優秀，并不是沒用。”

“遺憾也是一種美，或許會有你意想不到的際遇。”

林溪源抿唇垂眸。

是啊，遺憾也是一種美，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際遇，就像是維納斯的斷臂，給人無限的想象空間。

太過沉溺情緒，反而會錯過一路的風景。

她笑，清澈眼眸燦若星辰，聲音清脆甜軟，“謝謝你呀，大熊熊。”

大熊熊沒再寫什麽，把紙筆遞給她，又接過了雨傘。

暴雨漸歇，轉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天空也不似先前陰沉沉，亮了不少。

林溪源伸手感受了一下雨勢，偏頭看向大熊熊，“一直站着好累，我記得這附近有家便利店，我們去那邊坐好不好？”

大熊熊又按了按自己的頭套。

這個點頭，也太可愛了叭！

啊啊啊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蠢萌可愛的生物！

林溪源笑出了聲，“大熊熊，你好可愛啊，我好想把你帶回家。”

大熊熊：“……”

大熊熊直接拎起她的胳膊，把她拽到自己身邊，又把傘往她頭頂移了移。

一人一熊，撐着傘，緩緩地朝便利店去。

很久之後，林溪源再回憶起填報志願那天，記得最清楚的便是和那只笨拙又蠢萌的大熊熊一起坐在便利店內探着頭朝外看被暴雨清洗過的湛湛青空。

當時，她為了感謝大熊熊陪她，還在便利店買了一罐蜂蜜送給大熊熊。

後來她爸爸來接她，她擔心再下雨，便把傘留了下來。

車子開走前，她朝便利店看了一眼，大熊熊抱着蜂蜜坐在便利店玻璃門內，蠢萌的樣子讓人很想把它騙回家。

回到家之後，她便下單買了一只超大版的毛絨大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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