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花瓣上的眼淚

“到底怎麽回事？”

涵的心裏七上八下。畢竟這裏是內宮，自己抱着她進來已經是犯了忌諱。要不是看在剛才若曦神色恍惚，怎麽叫也沒反應，女官們也不會放涵走進她的卧室。

他從房間退了出來，就聽說若曦好像和王後起了争執，不過不清楚是因為什麽原因。因為門外的人都只聽到王後單方面在房裏氣得大吼大叫，卻沒有聽到若曦的聲音。

第二天，雖然沒有預約，涵還是照樣趕了過來，只是想好看看她的身體狀況。卻在花園裏看到若曦甜甜地笑着，樂呵呵地和昔澈通電話，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真恨不得沖上前去，一把搶過她的手機讓她不要在硬撐了。

電話那頭最終傳來冷漠的嘟嘟聲。

若曦垂着眸，将手機輕輕放下，耳畔依舊全是他的聲音，揮也揮不去。

低着頭，微微用力，一朵銀白的蝴蝶結在腰間開綻，映着純白的蕾絲，泛着夢幻的光澤。心裏湧起莫明的燥熱，她仿佛看見潔白的月光下，羽毛紛紛揚揚，昔澈坐在那裏，陪她唱着寂寞的歌，那身銀白的光芒，将整個世界，照地熒亮。

回過頭來，是一張一如往常的笑臉——今天出門離開前，她特意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微微笑了下，練習過了，不留一絲痕跡。

“身體好些了嗎？”

“我沒事啊。”若曦還故意在涵面前轉了兩圈，然後堅定地走進房間。

那個女人想為難她，沒那麽容易！要她學這學那的，她就做到最好，給她來個目瞪口呆！

今天她特意挑了漂亮的衣服精心打扮去上課，迎上王後怒氣騰騰氣得快扭曲的臉微微一笑地走過，隐約聽到了身後王後跺腳的聲音……

四天後，本應該在當地再歇一晚的昔澈還是連夜趕了回來，因為心中的不舍和牽挂，同時想第二天早上給若曦一個驚喜。回到宮裏已是後半夜，卻驚訝地發現若曦的房間燈火通明。

顧不上像太多，他直接走去看個究竟。

趕到門口的時候發現一大群女官後在外面打哈欠，見他來了一臉慌張，連忙抖擻起精神來。

“殿下，時間不早了，您現在不能進去！”一個女官突然跑了出來擋住他的去路。這深更半夜地往女孩子的房間跑的确不合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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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還沒睡嗎？”

“殿下……殿下她還有功課沒有完成。”那個女官年紀不大，說話怯生生的。

“既然還沒睡，我去看看她。”

二話沒說，昔澈就欲繞開她往裏走。這事情越來越怪異，他心裏隐約有些不好的預感，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殿下，殿下，您不能進去，皇後娘娘吩咐過，現在誰也不準進的，殿下，殿下。”

女官左閃右擋地不讓他進，反而引起了昔澈的疑心。

“皇後？”

見瞞不住了，女官才道：“現在皇後陛下正在裏面考公主的學習成果呢。”

什麽？！昔澈一聽，心裏就燃氣一陣怒火。

“在我們英明的王室領導下……”

王後随便翻開一本不知道是古代那位君王的演講稿語錄，抽查若曦的背誦情況。

“人民不懂得什麽叫貧困，苦難和饑餓。所以人民對他們的王朝無限的尊敬和愛戴。”

若曦保持着詭異的微笑，雖然嘴上乖乖背着，可心裏是抱怨起來。這都什麽時代了，還要被封建時期“迂腐”的言論，現在說起來根本就是笑話！這個王後一定是故意的。

連續熬了好幾個晚上的通宵，現在自己身子輕飄飄的，好像都不知道疲倦是什麽，反應總是會慢半拍，腦子裏像蒙了一層薄霧……

“茶來了。”

一個女官端上茶點準備放到桌上，卻被王後瞪了一眼，道：“這裏的課程還沒結束，怎麽提前送上來了？！”

吓得她只好頭也不敢擡地退下去。

“國王愛德華六世……”王後繼續提問。

“把基督教聖公會定為國教。”

“卡爾二世建立過什麽功績？”

“他……他……”

真是的，這個女人怎麽總是在各個王朝裏亂跳啊，根本沒有順序。若曦這幾天腦袋裏塞滿了各種歷史，宗教，和文化方面的信息，一下子突然理不出的頭緒。她擡眼，卻看到王後那可惡的眼神。

哈！想起來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刺激的）

“他恢複聖公會的勢力，同時大力擴張海外的領土。”

“那……”

王後還想繼續提問，殿外，吵鬧聲由遠及近，門被吱啞推開，徐徐清風吹拂而入，沉郁的氣氛終于有了發洩的去處，空氣不再壓抑.

昔澈？

若曦的心裏突然害怕起來。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去見他。現在自己一臉疲倦，一定瞞不過他。怎麽辦……怎麽辦？

一擡眼，他已經出現在自己面前。

若曦閉眸，努力地吸了口氣，唇角微揚，扯出抹蒼白的笑。

他的突如其來，讓她所有的僞裝再也無處遁形。

她的笑容，空空的。

勾着弧的唇，忽然煞白。

白到令他心顫，令他窒息。夜風透過窗子在室內肆虐，樹葉沙沙咆哮，将他的血液凝結，紮進胸口，冰冷，深疼。昔澈僵直地站在原處，心口似是有什麽在狠狠墜落，越墜越沉。

她疲倦地站起身迎他，眸裏倒映着他的白。心口的堅強似是被生生碾過，疼地幾乎碎裂。

若曦竟然騙了他。

他望着她，嘴角沒有笑容，眼神迅速黯淡，金色的發絲覆在他的眸上，掩蓋着眼底蒼白的痛楚。

他回來的路上還在想着明天早該如何悄悄地從後面蒙上她的眼睛，看到她回眸時驚訝的歡笑……可為什麽一回來看到得就是她這樣一副受傷虛弱的模樣！

她到底隐瞞了自己多少事情！

兩人再度對望。

霧在彼此間朦胧，蔓延，一些晶瑩的淚珠悠悠淌下，沾滿星光，月光，散發着寂寞的芬芳，一聲脆響，潔白的紙上，水花飛濺。多麽希望，世界能在這一刻消失掉，只剩他們兩人，就這樣一直一直望下去，一直一直在一起，沒有時間，沒有盡頭。

那一刻，若曦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情不自禁，毫無理由！

昔澈……昔澈……

“昔澈，你難道忘了宮裏的禮數了嗎！”王後冷聲斥問。

他哼笑：“母親，我只是來領我的未婚妻而已，她累了，需要休息。”

“不行，”王後一口回絕，“她還有一些課程沒有結束，你還是準備下自己明天的工作吧。”

“不勞母後操心，領完人，我自然會準備。”

昔澈轉身，看了眼若曦，眉頭皺起：“請母親也早些休息，您也到了中年了，應該多注意保養。人，我領走了。”

昔澈直接牽上若曦的手就要離開。她的手真的很涼，已經握了這麽久了，手溫卻仍舊不見上去。

“站住！”王後怒喝。他居然在這麽多人面前無視自己的權威，還對自己冷嘲熱諷。自從自己當了王後，這個小子就從沒正眼瞧過自己，現在連他的未婚妻也要騎到自己頭上麽？！

昔澈輕笑，“可她是我的未婚妻，我的人，不用別人管！”

不給任何人辯駁的機會，昔澈抱起她，懷裏多了份溫暖，卻好輕，輕地像張蒼白的薄紙，随時會被風帶走。

他的胸口一片濕熱……

走出殿口，風有些涼，于是，他将她抱地更緊，走在燈火熒熒的廳廊上，他們相依相伴，彼此的身影溶在一起，映射在冰冷的地板上，像朵夜霧中的浮雲，自由飄離。

王後占着若曦的房間，昔澈又舍不得讓她睡冰冷的客房，幹脆将她一路抱到了自己的房間，引得侍官們紛紛回眸。

回到房間，昔澈連忙将她放到床上，驚慌地托起她的臉看了許久，一句話都沒有。

那眼神說明他在生氣，看得若曦有些害怕。

“為什麽騙我！為什麽不告訴我!”

若曦如夢初醒，輕輕抓住他的臂膀，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着頭。

“對不起，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昔澈沉默，那些金色的發，在燈光下，又柔和好多。

他回過身，摟住她，聲音如羽毛般，輕柔。

“不怪你。是我不好……”

若曦說不出話，張一張嘴，眼淚卻又滾了下來。

昔澈輕輕伸手去攏她的肩膀，心疼地說："不要怕，以後我會陪在你身邊。"

心裏太過混亂，倒不是因為王後如何苛刻地過分要求自己，可就在那一刻見到昔澈進來的時候，若曦就不知為何忍不住流淚，到最後只剩了空白一片。

烏雲退去，月光映滿整個星空。

風有些涼。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若曦體內的溫熱開始漸漸回暖，從心底透出的溫暖令她緊張的身心慢慢松懈，終于可以不要在逼迫自己硬撐下去了……

昔澈在她身邊坐下，忽然伸手将她的臉轉了回來，手撫上她的額際，又從額際劃至臉頰，最後，徘徊在嘴角，輕柔的觸感，有些癢。

他的唇靠過來，若曦有些慌張着閉上眼，雙手扯着他的衣袖，緊張萬分。不是因為他的吻，只是他們兩個現在是并靠着坐在他房間的床沿上。

昔澈笑了起來：“你在怕我嗎？”

若曦剛想說：“沒……”

可是他的唇已落了下來，最後半句，在他的唇上輕輕輾轉着。

原本清冷的唇逐漸變得溫熱起來，如春風輕拂。

（昔澈，上帝給與天使兩種生活方式，賜予它翅膀和雙腳。我選擇為你燃盡翅膀，留在你身邊。如果作為我雙腳的你像風一樣離開，那我就真的再沒力量支撐下去了……）

昔澈突然發覺懷裏的若曦沒知覺了？

捧着她的臉一看，才發現——這小妮子，竟然在跟他接吻的時候，睡着了。天啊……

昔澈很挫敗地摟緊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跟他接吻，她竟然會就此睡去。他只好沒好氣地說：“別人是吻醒公主，我卻是吻睡公主。童話故事因為你，現在可以倒過來寫了……”

昔澈一夜沒睡，就這麽興奮地抱着自己的公主，一晚守到天明。

他看向若曦的眼眸裏，竟然泛着點點淚光，近而燦爛，遠而缥缈——燦爛如浩瀚銀河的萬裏星光，在閃耀；缥缈如薄霧淡淡的湖面泛起的水花，在波瀾壯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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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再次醒來時，意識朦胧地撐開眼皮。大大的太陽已經升起了老高，昨夜忘形的哭泣讓眼睛腫了很高，臉上的皮膚緊緊的，很難受，想伸出手去摸摸，才發覺自己被一雙大手緊緊的摟住。視線略往上移，眼前有張端正的臉龐。靠着床柱坐在那裏的昔澈抱着她好像剛剛睡着，眸子緊閉，薄唇微翹，帶着一絲笑意，似乎在睡夢中遇到開心的事，披散的金發有幾許散落到額前，俊美中帶着一絲飄逸，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很迷人的男生。

“看夠了嗎？”

昔澈突然睜開眼睛将她端詳的目光逮個正着。

若曦急忙紅着臉避過目光，掙紮起身。他卻順勢摟的更緊，疼惜地以手背撫摸她的粉頰，露出幸福的笑容，然後更用力的緊緊抱住她，埋在她的秀發裏貪婪的汲取着她的芳香。

“你難道不要工作嗎？”

想了半天了，若曦才勉強僵着身子提醒着他。這才發現，自己還是保持着昨晚和他接吻時的姿勢。難不成他就這麽摟着自己坐了一整夜？

“按照行程我是今天才回來的，所以今天我沒有安排任何事情。”

他寵溺的看着她，眼裏泛着醉死人的柔情！

“起床了，小貓，快點梳洗一下，餓了吧？一起吃飯。”

他輕輕點了下她嬌俏的鼻尖，松開她。

什麽，敢說她是小貓？

若曦跑到鏡前看看自己，眼睛腫腫，臉上殘留的斑斑淚痕看起真像個花貓。

天呢！

洗好臉，散開頭發，若曦剛想吩咐女官給她梳頭，這才發現自己還在昔澈房裏，頓時覺得一整羞愧。

昔澈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背後，他已經換好了衣服，還是一身月白色的襯衫，站在清晨的陽光裏顯得更加明亮！拿起梳子，按住了她緊張的肩膀，一下一下溫柔的給她梳起頭來。他的手很輕，很柔，仔細的梳理好每一根秀發，然後挽了一個簡單的髻，讓下面的頭發都散開來，披在若曦身後，顯得她更加清純而嬌弱。

“你……怎麽會的？”見他竟然如此純熟，若曦有些驚訝。

“我以前小時候為我母親梳過。”他笑笑，根本沒顧她此時漲紅的臉，“走，吃飯吧。”

梳好頭發，昔澈拉起她的小手，拖到了桌邊坐好，早飯很豐盛，兩幅餐具早已經擺齊。幾個女官甜甜地笑着看着他們，一臉興奮，讓若曦更是尴尬，她們一定是誤會什麽了。

他吃的不多。

她面前的碟子裏很快的堆成了一坐小山，她回瞪了一眼，算是對他“厚愛”的回報。

“昔澈，再這麽吃下去，我會真的會變成加菲貓的啦！”

“嗯，很可愛啊，我喜歡。以前我還想過養一只那樣的貓呢。”

“我不喜歡！我才不要變成那樣！”

一想到自己成了那個肉嘟嘟的樣子，若曦就有點哭笑不得。

“若曦，你太瘦了，身體又不好。要多吃點，把身子養好，才能給我生孩子。”

他說的像唠家常一樣自在，繼續吃着早點。

她驚的如雷貫耳，一臉黑線，手一松，餐具“哐當”落在碟子上脆響。

周圍的女官們都掩着嘴笑成一片，樂得不可開交。

“你臉好紅。”

“————！”

若曦反射性地丢出手中已經剝好殼的水煮雞蛋，昔澈輕易接住，咧着嘴對她詭笑。

“食不言，寝不語，昔澈！”

甩出這句，她不再看他。

吃飯最大!

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想更多。雖然知道他在逗自己玩，不過還是羞得不行，臉紅地可以滴出血來。

昔澈見她恢複了往日的精神，會心的一笑，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沒有再說些驚世駭俗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