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恩情
要說這一對夫婦, 是一等一的良善忠厚之人。二十二年前,戚氏同趙冉冉生母同時有孕,那時節恰逢俞老太爺病重,彌留之際特意修書, 特遣戚氏上京照拂哺育他們母女。
這一照拂, 就一直照拂到趙冉冉十二歲, 才被桂氏尋了個由頭趕回了南邊。那之前,戚氏唯有年節裏才會回去看望丈夫與獨子。是以, 趙冉冉私下喊她‘娘’,稱其丈夫為‘大伯’,原本在邬呈的祖業也都是他兩個在守着,後來她投奔俞九塵時,那祖業才被趙尚書要了過去。
“什麽?!趙同甫也來過了, 他怎麽說的?”
戚氏将包袱丢在案上, 也不去安頓。她是個潑辣人, 自從兵亂後就再也不對趙尚書用敬稱了。
守了二十年的祖業被奪,她甚至都沒從獲罪流放的驚懼裏緩過神來, 跺着腳挨着個将趙家幾個咒罵了遍。
後來見趙冉冉沉默郁郁, 戚氏踢了腳丈夫叫他繼續去收拾安頓, 而後在繡墩上同她并坐, 口風一轉低聲問:
“其實進府時咱正好迎面碰見王爺, 哎, 我偷觑了眼他的面相啊, 倒也不像傳聞那麽不堪,聽說他還未娶妻呢, 小冉啊, 你實話與我說了, 王爺他待你……”
後頭的話戚氏越發說的沉重,因是知道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她打心眼裏心疼趙冉冉,實在不願聽到不好的話。
“娘莫憂心,我如今還替他看文書呢,真的沒有旁的關系。”
因着段征這兩回的行徑,府中人私下議論紛紛。無論趙冉冉怎麽解釋,戚氏怎麽也不信她只是個普通丫鬟的身份。
無奈之下,趙冉冉苦笑:“娘你初來,未曾聽聞他就要迎娶安和郡主了嗎,陛下都已然頒旨了。”
“哎呦!那起子那些爛舌根子的人,不行不行,那這王府裏也不好久留的,老頭子你收拾好沒有,快些過來!”
在蘩樓相鄰的這所北苑裏,三人閑話不斷,說話間霍嬷嬷還帶着幾個人搬了手爐箱籠一類的過來,見了戚氏夫婦也是寒暄客氣。
午膳時,集福堂端了十二碟上來,送菜來的正是秋紋同春杏。對于她兩個牆頭草般的讨好恭維,趙冉冉心下不喜,面上始終只是不鹹不淡的和氣。秋紋認定了主上對戚氏夫婦是愛屋及烏,擺盤布菜時遂一個勁地說好話。
戚氏狐疑地對着滿桌的色澤鮮亮的菜點,不僅不為所動,面上還隐隐顯露出不愉焦灼來。
“姑娘臉上好了許多呀,這模樣标致的,怪道咱王爺……”春杏忽然沒頭沒腦地冒了一句出來,秋紋忙手肘擊她示意她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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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引得戚氏夫婦都望過來,為她後半句沒說完的話,趙冉冉卻是蹙眉不語。
場面一時尴尬靜默,秋紋是個伶俐的,先前她兩個那般落井下石地欺負人,哪裏想到這位頂着半張鬼面,竟也能翻身改命。
照眼下這桌菜的品相,将來便是府裏來了王妃,這一位,就算不大可能作側妃,至少擡個夫人,也是她們惹不起攀不上的正經主子了。
她暗自看了眼趙冉冉的神色,蓋好食盒放了,銀牙暗咬,上前一步突然就朝她腳邊跪去。
“奴婢從前有眼無珠,春杏她嘴巴素來就臭,姑娘若是聽了生氣,不若連從前的仇一起報了吧。”
說罷,她竟然重重朝地上叩起頭來,而春杏一臉茫然地杵在一旁,還喃喃說了句:“我哪裏就嘴臭了?”這麽說着,她也莫名覺出心慌,有些不情願地跟着一并跪了。
随行幾個丫鬟見狀,皆是束手躬立着。趙冉冉被她吓了一跳,連忙俯身去擋她頭,秋紋擡起頭時,額角都紅了一片。
她是個和煦骨子裏也有些孤傲的人,平日裏雖看不起這些人捧高踩低作派,此刻見秋紋眼睛紅紅的,不由得心下竟也被染得酸澀起來。
“你先起身來。”趙冉冉伸手去拉她,蹙眉溫和安撫,“不過是些口角,何來仇怨。”
誰知她這樣淡然,秋紋卻想的多,不但不肯起,推開她手朝後退了兩步,臉色緊繃着煞白:“請姑娘責罰!”一下又重重磕了兩個頭。
趙冉冉明白過來,兩步蹲身下去,這一回她用力板着秋紋雙肩,一雙眼深深看進她眼底,思量了番後,她長嘆口氣。
接過薛大伯遞來的傷藥,她就這麽蹲在地上,仔細撥開粘在秋紋額角的碎發,指尖沾了些藥膏小心勻開在那紅腫處。
沒有過多的話,秋紋跪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一面塗藥,她展眉誠懇道:“宅院裏多有污糟事,你可是怕将來我叫人害你?”
她語意溫和眸光悲憫,秋紋聽了先是點頭,又連忙搖頭,眼淚一下落了出來,素來伶俐的口舌此刻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旋緊藥盒,趙冉冉拉着人起來,抽過塊幹淨絲帕輕輕擦了擦她面頰,玩笑道:“腦袋最是金貴,妹妹又生得這樣貌美,這要是給碰傻了,将來你得覓佳婿,說自家愛妻腦袋不好使,豈不是要算在我頭上。”
她鮮少同人繞舌說笑,幾句話卻将後頭兩個侍女都引得偷笑起來,秋紋動容,她爹娘死的早,十七八的年紀,單靠自個兒手腕爬到大丫頭的位置,侍奉過多位主子,卻從未見過趙冉冉這樣的,動容間亦真心生了愧疚,收淚又說了兩句遂領着人告辭去了。
待人皆走盡了,眼看着戚氏又要刨根問底起來,薛興伍‘啧’了聲忙去截她:“大小姐方才說到稷兒,你們…可是見過了?”
薛興伍不如戚氏同她親厚,是以趙冉冉喚他一聲‘大伯’,他卻還是沿用了從前的稱呼。
被丈夫這麽提醒了一句,戚氏才猛然想起這個兒子的用處來:“趕緊讓他來一趟,我得問問他,既是只中了舉人,可是遇着什麽貴人,就被派放了戶部司農的官職。”
朝着趙冉冉碗裏舀了碗雞湯冬筍,戚氏哀嘆自語:“得你指點了三年文章,還是個不夠中用的,若能中了進士派放個再高些的官職,依我說,要那樣時,那臭小子倒也算配得上你了……”
“阿娘!”趙冉冉心下一驚,忙過去捂上戚氏的嘴。
薛興伍反應快,一面劇烈咳嗽兩聲,一面蹒跚着高胖的身子就過去關了門。
“稷弟探了消息,月前借故便調任來了廣陵,我沒見過他的面,是他想法托人遞信進來的。我将你們已然被赦之事告訴了他,也囑了他好生為官,莫要妄動。”
想到那條被她焚毀的絹帕上,薛稷信誓旦旦的言辭,趙冉冉是不安多過欣喜的。
一晃又是半月過去,這半月裏頭段征公務頗忙,薛稷也一時沒了動靜,趙冉冉在院子看書習字,不僅有集福堂的名廚三頓送來精致羹菜,戚氏更是念叨她吃的少,早晚兩回在小廚房裏鼓搗些雪耳糕餅之類的點心。
這般閑适的日子讓趙冉冉臉上漸漸豐潤起來,有時候不小心積了食,也是被霍小蓉纏磨不過,還會同她一道冒雪垂釣,甚至于她還學會了爬樹安秋千。
這日臘月初一,雪後初晴。霍小蓉爬上老槐把蕩秋千用的麻繩挂得更高了些,而後就催着她第一個上去玩兒。
“我再推高些啦?”
秋千遙遙越過院牆,起起落落間,遠處湖岸覆雪。趙冉冉揚聲喊了句好,身後力道赫然加重,将她驀地推向碧藍澄澈的青空。
她穿着蕊黃的褂子,兩手捏緊了秋千繩索,似一片秋葉翻飛,在這般單調的重複裏,卻生出種天高地闊的暢快來,覺着自個兒下一刻就要跳出三界,淩空翺翔似的,臉上不覺現出些孩子氣的神采。
這麽多年來,她還是頭一回蕩秋千。
忽而推擊的力道更大了,她未及喊停,又一次高高飛起,錯覺中要騰空墜出去時,心下悚然,忍不住就是一記低呼。
下一瞬,周身一緊,她便連人帶秋千一并被人重重抱住。
垂眼胸前,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耳側吹來濕熱氣息。
“在府裏可是悶壞了,臘月裏城中熱鬧,帶你外頭走走?”
背後神不知鬼不覺換了人,趙冉冉慌忙跳下來行禮,垂着眼避開半步。
霍小蓉如今天天同她膩在一處,笑嘻嘻地兩步跳過來:“冉姐姐出府玩?大當家的,索性我閑得慌,您忙您的,我陪着就行。”
說着話就要擠上前拉人,段征也不介意她的稱呼,板着臉揚手将她一把拂開,冷肅至極地乜她一眼,張口說了句:“滾蛋!”
見他拉着人就朝樓裏行去,還沒玩盡興的霍小蓉暗罵着啐了口,跺跺腳卻也沒敢真個追上去奪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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