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重逢
簾外鐵蹄逼近之際, 崔克儉一把将人扣在身前,手上力氣頗大地掐上她頸項。
扼頸的窒息感中,淬毒老邁的破碎嗓音沙啞,顯出些老者的氣弱:“老夫平生好戲, 沒成想自個兒也有唱悲角的時候, 姓段的小子倒是個‘情種’, 只是我瞧你也承不住這等深情。”
馬鞍碰撞,車輪戛然, 聽着外頭人落地聲,他急促地用虛音脅道:“幼時見你老夫便喜愛回護,也替你在桂氏那撐過腰,便是我一生為權位做下過許多陰損事,自問從未害過你。小冉!你助世伯過這一劫, 老夫帶你去南洋……”
刀尖刷得挑開垂簾, 斜照山色霎時晃得二人條件反射地眯了眼。
崔克儉到底是文官, 況又年邁,方才說話時設想的篤定, 待被這山色寒刃一晃, 才要哆哆嗦嗦地将掏出匕首來, 腕間一疼, 他整個人就被掌風重重襲去了轎底, 不過是來回愕然吞吐着說了幾個“你”字, 就徹底失去了主動權。
這樣的順利, 是連段征自個兒都沒有料到的,失而複得, 他出神地望着眼前人, 眉峰淺淺皺成一彎似怨似悲的褶, 一雙眼睛清泠泠的若秋水潋滟,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然而看在趙冉冉眼裏,卻只見他容色慘白如雪,一雙眼睛血絲淩亂,依舊是微微上揚的眼尾只似少了些活人的生氣。
事不過三,何況這一回她金蟬脫殼,不僅僅是假死,還替江南豪紳一黨送上了或許足夠置他于死地的密信。
前事歷歷,頃刻間,冷汗沁滿脊背。
在折磨來臨前,求生的本能讓她擡起頭,眼神閃爍地試圖去窺探他眼底的決定。
可這一次,她在他臉上尋不出任何緩和的可能,相識至今,她從未在他面上見過這難辨悲喜的神色,心跳就要快到頂點,忽然一聲嗤笑自她唇邊溢出,萬念俱灰般的,她斂下所有心緒阖目垂首。
轎內氣氛靜默古怪,被掌風重傷的崔克儉自知了無生路,亦是縮靠在遠離二人的地方,默默數着僅剩的光陰。
“崔大人……”段征忽然開口,語調艱澀地直視地上的崔克儉,話卻是說給趙冉冉聽的,“他可有傷過你?”
崔克儉屏住呼吸,待趙冉冉搖頭,耳邊傳來男人擲地有聲的一句:“既是未傷過她,崔家也沒了,老大人與段某從此也沒了關聯,你我橋歸橋路歸路,請便吧。”
車簾掀起的那一剎,崔克儉便想也不想地扶着車壁朝外跳去,直到他踉跄着摔在地上,回頭去看時,才終是從那人眼底看明白,這個素來心狠手辣同自己對立的政敵,是真的決定要放過自己。
垂簾落下之前,崔克儉忽然回頭仰首,老淚盈眶,熹微山光映在他滄桑端正的臉上。
Advertisement
也不知是否心有所惑,段征竟然奇異地沒有進去,亦垂眸瞥向他。
四目相對,但見老者鄭重拱手。
“天家無情,榮華權勢如雲煙。此番平亂過後,務以籌謀自家後路為首務。”
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警言後,他便跨馬朝着東方山道而去。
“主上,再行二十裏就到雲沛山營帳了,可要遣兩個信的過的先将姑娘送回金陵?”
猶疑之色只是一晃,段征便搖頭沉聲只說:“從早先北邊寨子裏跟來的弟兄裏挑二百人,這回平亂他們就不必去了,晚些來營帳我令有他事交代。”
轎簾落下,遮蔽了外頭如畫的山景,他擡手燃起壁上的一盞蓮葉風燈。
車轍晃動,山路難行,此去大軍紮營處尚要一個多時辰。
挂好蓮葉燈後,段征朝着一側鋪着獸皮的萱軟條凳坐了。
大戰在即,對着眼前死而複生的人,他好像一時之間還未能從三日前的那種悲寂的絕地裏走出來。
柔和暖橘的火光透過素紗燈罩自上而下地打在他臉上,眉峰之下一雙眼如深潭如墨玉,光影疊錯着,仿若谪仙堕世。
然而看在與他對面而坐的趙冉冉眼裏,卻只剩陰鸷可怖。
暴風雨前的平靜,他定然是在盤算着,究竟該如何懲治自己,才夠解心頭之恨。
長久的沉默幾乎讓她的精神崩潰。
那些記憶力晦暗狂亂的畫面一幕幕摧殘着她最後的心力。
若說三日前墜入冰冷湖水的那一刻,她還在心中祈求生機,那麽此刻,脫逃的最後一丁點希望終于破滅,趙冉冉只覺着舌尖發苦,無邊的恐懼與滅頂的憤慨交織,在她心口反複而劇烈地碰撞後,終是叫她頭一回真心生了放棄的念頭。
一只手突然伸到她額間,粗粝指腹觸到滿額冷汗的瞬間,她目色中略過罕見的狠戾,閉上眼狠狠朝舌根咬去。
電光火石間,那只手捏上她雙頰,待确認了她的意圖後,對面人瞳孔驟縮,慌亂間俯身而至,一下堵住了她的唇。
強行闖入的柔軟抵擋在她齒間,替她承受了收拾未及的咬合。
愕然之下,趙冉冉驚異地睜大了雙眼,她在他琥珀色的深邃眼底看到了自己的臉,決然中帶着威脅。
既是絕無生路,那她又還多怕些什麽呢?
齒關壓緊了,待血腥味漫開,見他仍不放開自己,她狠下心腸,下了死勁咬了下去…
原是想着激怒于他,也好早早做個了斷。
未料她睜着眼,卻只見他不退不避近望着自己,連眉梢都未動一下,眼底卻清清楚楚的,悲色漸明。
舌尖至痛連心,她被溢出嘴角的鮮血刺了,無可奈何地卸下力道。
齒關松開的一瞬,濕熱缱绻的吻便有如洪水潰堤,頃刻間再無收斂。
被侵略的屈辱感遮蔽了唇齒相依的讨好溫熱,鮮血瞬息間染遍下颌口鼻,男子的氣息強勢而壓迫,被桎梏的肩背動彈分毫也不能。
好似要被吸入深淵孽海,她呼吸急促的,開始止不住得遍身發顫。
還未及流連的欲`念被迫着壓下,轉作肺間熟悉難擋的癢意,痛徹心扉,他松開些桎梏,不願叫她看見自己眼中的脆弱,遂擡袖咳盡後,矮了身子将下巴擱去她肩頭。
“寫那密信扣我謀逆罪名,可是想着叫我被五馬分屍受淩遲酷刑,阿姐,你待旁人從來心善,怎的輪着我了,便一回比一回狠心。”
他聲調放的極弱,漸漸的甚至有了些啞意。
“勾結崔氏害我也就罷了,竟還排演了那麽一場,那麽一場!……”調子抖了抖,他到底是沒說出口,只覺心口酸脹痛楚到要裂開般,話鋒一轉,湊到她耳後輕問:“阿姐,你扪心自問,縱使我錯得太久,又何至于得你這般刻毒回敬。”
從未聽他這樣氣弱哀怨地說話,原本還陷在恐懼裏的趙冉冉突然怔立着微張了口,血腥味淌動着,她閉口吞了下去,并沒有回答。
平複好心緒,段征起身蹙眉同她平視,捏了她雙頰的手沒敢放開。
“為什麽?”他眉眼沉沉,卸下平日的殺意戾氣,毫不保留地望着她,眼神幹淨的有如赤子,“就因我強留你嗎?趙冉冉!你看着我。”
突來的呵斥叫她受了驚般得瞪圓了眼,因是雙頰被捏着,嘴巴微微朝外嘟着,這樣的神色就莫名顯得有些好笑。
呵斥出口的時候,段征就後悔了,見她果然又受了驚,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出言緩和,遂放松了手上力道,身子更左正了,同她離的遠了些。
“密信的事…确是我愧對虧欠你。”褪下腕上木镯,她試探着牽下他挾持着自己的手,将木镯小心放進了他掌間,“只是我絕無置你于死地的念頭,崔家早晚會發難,我知你與天子有私交,便是陛下真的被蒙蔽,也應當會因那密信開頭的責罵,至少有所感念不會趕盡殺絕的。”
并不是‘不會’,只是‘或許不會’。
他兩個皆是聰明人,有些事既然都想着了,便總愛堪破而不說破。
可是這一回,段征轉動着掌間秀巧木镯,指腹摩挲着那能啓秘寶的十字浮紋,也不知怎麽了,就是忍不住輕笑起來,借用先前崔克儉的話,将事實挑明:
“天家無情,也有可能,陛下信了我與閩地勾連之事,因已有了更好的取代我的人選,便想着索性借機在南邊清洗一場。至于曾與他有救命之恩的舊人,或許他原念着情誼要留我一條全屍,為那信上斥罵怨怼所激,念頭一轉,一道谕旨,便賜我淩遲極刑了。”
他每說一句,就清楚地覺出她的不安多上一分。
明明立誓要小心善待她,可及至見了她眼底抵觸冰冷慢慢化作驚懼水色,他心底裏的裂痛竟才似稍稍有了緩和的跡象。
催心撓肺般的癢意和誘惑,叫他眉宇皺展數回,依舊是忍無可忍地選擇放縱。
再一次湊身過去,段征苦笑着盯緊了她臉上每一絲微小的情緒變化,用涼薄而惡意的語調一字一頓,有如打趣般地問她:
“若是那樣,是不是如今我該被綁在金陵城北的刑場,受着千刀萬剮的酷刑,待我皮肉一寸寸被割下的時候,阿姐你呢?哦,該是在出洋的商船上,不知是在閑談宴樂,還是在撫琴吃酒呢?”
淚水從她眸中滑出,順着兩頰墜落轎底。
燙得他心尖一顫。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