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駕崩
天色微亮,晏如便起了,推開殿門,丹青等人如常守在殿外。丹青驚訝,“姑娘。”
“我就來問問皇後每日的習慣罷了。”晏如輕笑,唇畔笑意溫軟,如同早起的朝陽。
丹青不覺心中發憷,“您這是……”
“今後,我與你們一般了,并無特殊。”晏如沒有覺得難堪,過了十幾年被人伺候的日子,如今跌落塵埃,往後會受盡白眼。倘若過不了自己心裏這一關,日後還會有難受的日子。
她很坦然,丹青反而替她委屈,“您這般,太委屈自己了。”
晏如抿唇:“能活下來,就足矣。”歷史上本就該死的人,還能呼吸新鮮空氣,還能和喜歡的人做些喜歡的事情,她很知足。
丹青再度看向晏如的目光充滿敬佩,半晌後,她慢慢地緩過來,将伺候的事情一一說清楚。
晏如聽得很仔細,沒有錯過一絲。
天色大亮的時候,殿內傳來聲音,晏如推門而進,時笙正在穿鞋,她好奇:“你去哪裏了?”
“出來走動,我來。”晏如疾步上前,蹲下身子,主動替她穿鞋。
時笙沒有太大的反應,她二人親密無間,這些小事也是以前常做的,唯獨丹青看得眼眶通紅。
更衣後,丹青替時笙梳妝,因陛下在病中,倒也不好穿得喜慶,選擇一件月白色素錦大袖衫,發髻上以一只銀色荷花流蘇,再配以三兩珠花,端莊大氣。
接着,便是用早膳,時笙拉着晏如一道用膳,晏如也沒有推辭。
用過早膳後,時笙去看望皇帝,晏如主動留下,她只好帶了丹青。
中山王趙鄲依舊守在殿外,遙遠就見到倩麗的影子,她笑了笑,光是看一看,她就覺得很滿足。
今後可以日日相見,她會更加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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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時笙舉步上前,面對趙鄲也無昨日的恐懼,她看了對方一眼,勉強笑着繞過他,然後進入寝殿。
高銘跑着來迎她,“皇後娘娘來了,陛下今日身子好了不少,正在與時相說話。”
“我爹也來了。”時笙高興了些,遇見趙鄲是晦氣,遇見阿爹,倒可将晦氣掃除。
話音落地,時玮聞聲而來,“皇後娘娘。”
時笙眉眼彎彎,跑着上前抱着父親的胳膊,撒嬌道:“女兒有很多話想和您說。”
“先去見陛下。”時玮內斂,沒有将情緒表露出來,而是領着女兒給陛下請安。
皇帝氣色好了些,靠坐在迎枕上,見到皇後嬌俏的模樣也是一笑,“皇後今日心情不錯。”
時笙見到皇帝輕笑不覺愣了下,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回光返照’?
“見到父親,自然是高興,倒是陛下,今日氣色很好。正好,我也有些話想同您說。”
時玮眼皮一跳,暗地裏掐了時笙一把,想提醒她莫要多說話,可時笙直接拂開他的手,小跑着走到皇帝面前,依偎他坐了下來。
小女兒情态畢現,皇帝也很受用,娶時笙是為了穩定局面,時笙倒也不鬧事。
他拍了拍時笙的手臂,親昵道:“只管說來,朕給你做主。”
“我是你的皇後,對嗎?”時笙眨了眨眼睛,眸色澄澈。
皇帝颔首:“那是自然。”
“陛下去後,我便是太後。我們是夫妻,既然這樣,我便是新帝的皇嫂。如今他歲數不小了,也該成親了。”
時玮阻止她:“皇後!”
皇帝渾然不在意時笙的莽撞,而是沖着時玮擺手,“皇後言之有理,你要覺得哪家姑娘合适?”
“我沒有合适的人選,總覺得定下了,他的心思才會收回來。這是一事,還有二事。”時玮微笑,目光閃爍幾息,慢慢地落在父親身上,她有些難過,卻不得不說道:“我想替陛下守着陵寝,一輩子不踏出皇陵,可好?”
“皇後……”時玮慌了,皇陵凄苦,一輩子不出太苦了。他忙朝着皇帝跪了下來,“皇後年幼,說話糊塗,陛下切莫當真。”
皇帝神色沉沉,雙眸深邃若枯井,他望着皇後白皙嬌媚的臉頰,青春透着朝氣。她方出生之際,他還抱過她,小小的嬰孩出落成今日的皇後。
他看向時玮,這是時玮的命根子,倘若他答應了,時玮會鬧翻了天。
“皇後有心,朕知曉了,皇陵凄苦,你耐不住。倘若你不願留在京城,不如去行宮休養。”
時笙不高興,行宮擋不住趙鄲那個瘋子。她不願,時玮立即代她謝恩,“陛下恩典,皇後娘娘也該高興。”
話都沒說了,時笙不能讓父親沒有顏面,她只好說道:“陛下,我有悄悄話想同你說。”
時玮詫異,這丫頭覺得他礙事?真是翅膀硬了不知道多少,他欲斥責,高銘拉着他一道離開,“時相去飲茶,江南新送來些綠茶,茶好飲,您試試。”
時玮被生生拖出去,心中怒火蒸騰,中山王筆直地站在眼前,他旋即罵道:“中山王長高了不少,像極了門神。”
趙鄲被罵得莫名其妙,朝着高銘看了一眼,高銘指了指殿內,她也就釋懷了,回道:“先生心情不好,學生陪您飲茶如何?”
“飲什麽飲,趙鄲,你若動了歪心思,整個時家都會做出反抗。時笙身子弱,性子極為倔強,她在求着陛下去守皇陵,終身不踏出陵寝一步,這就是你要的結局?”
時玮素來脾氣暴躁,面對中山王這個始作俑者更沒有好臉色,他威脅道:“你若不想鬧得人盡皆知,就收起你的髒心思,時家門風嚴謹,斷不會容你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趙鄲面皮薄,被時相當着衆人面前斥罵,早就面紅耳赤。高銘伸手拉開時相,“相爺您這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趙鄲聽聞那句終身不踏出陵寝一句早就魂不附體,不管不顧地推開殿門,朝着裏間奔去。
阿笙,我喜你愛你,更願你一生安樂無憂。你如此躲我,到底是我哪裏錯了。
殿外的時玮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心口怒氣出了一半,他這才悠悠問高銘:“當真有好茶?”
好在高銘習慣時相的性子,忙跟着陪笑,而後說道:“是來了些,相爺這邊請。”
****
趙鄲闖進寝殿,時笙恰好走出來,兩人四目相撞,趙鄲目露瘋狂,“你瘋了不成。”
時笙很平靜,唇角揚起一抹冷淡的笑,“你先瘋的,我不過是被你逼迫罷了。我早就說過了,大不了玉石俱碎。我已走投無路,還有何可懼怕。”
趙鄲凝着時笙面上的冷漠,那雙眼睛更是毫無溫度,她默默後退兩步,不知何時,時笙竟會怨她恨她。
原來曾經的美好,都已變了,時笙不會再對她笑,只會覺得她可怕。
趙鄲低笑兩聲,內心壓制的瘋狂蔓延至喉間,幾乎既要噴湧而出,她陰恻恻地看着時笙,“你當真将我忘了不成?”
時笙莫名,“我與你雖有幾分情分,可我入宮後與你一直保持間隙,從未跨越雷池,哪裏來的忘了不成。”
“時笙,哪怕你有聖旨,我都不會容你離開這座宮廷。”趙鄲不再隐藏,而是深深吸氣,定下心神,“你既然做太後,我便奉你為太後。”
時笙恍然松了一口氣,“倘若你規矩些,我便做位安靜的太後,倘若不能,玉石俱焚。”
言罷,她匆匆離開。
趙鄲眸色陰冷,神色落寞,追了兩步又默默停了下來。
時笙回到中宮,晏如坐在院內看書,手中拿了一本雜記,耳畔聲響,她便直起身子。
中宮安靜若無人,空中偶爾飛過幾只鳥,叽叽喳喳叫了幾聲,接着,便是一片死寂。這座宮廷壓制天性,就連晏如也變得更加冷,見不到時笙,她便不會展露笑顏。
時笙幾步到了她的跟前,笑靥如花,“你在看什麽書,我想喝果茶了。”
“明日喝,今日天色似乎不好。”晏如委婉拒絕,拉着時笙一道坐下,兩人緊緊依偎。
丹青領着其他人識趣地退了出去。
天色晦暗,沒有昨日的豔陽,恰好到了春末,就算沒有陽光也不會覺得太冷。晏如感受不到冷暖,就算穿了單衣也不會覺得涼,但和時笙靠在一起,她感覺到了心裏暖和。
依偎了片刻後,時笙伸手抱着晏如,唠唠叨叨說了會趣事,肚子跟着咕咕叫了起來。她臉色也跟着紅了,晏如卻道:“今日送了魚蝦來,我讓後面做些蝦仁給你吃。”
兩人牽手進殿去午膳。
午膳後,兩人睡了會兒午覺。黃昏時,時笙被晏如推着去沐浴,兩人一道坐在水裏玩鬧許久,直到更深露重,才緩緩而出。
清晨兩人都起晚了,晏如依舊先起來,時笙躺到午時才起。
比起昨日,今日天空烏雲密布,似乎随時都要落雨。陰陰沉沉壓制着心口,讓人渾身都不痛快。尤其是時笙,昨夜鬧得太過,今日不大想起,晏如哄了半晌才哄得她起榻更衣。
用過午膳後,大雨傾盆,宮人紛紛躲入屋檐下避雨,晏如站在窗下凝視暴雨。史書曾記載:暴雨至,帝王崩。
皇帝是死在暴雨的日子裏,也就說,皇帝可能已經駕崩了。
她回身看着時笙,“你去探望陛下。”
“怎麽了?”時笙從案牍後擡首,觸見晏如陰沉的面色,她詫異道:“出事了?”
晏如唇角蠕動,想了想,還是沒有說。或許是她記錯了。
時笙站起身子,走到她的伸手,雙手摟住她的腰肢,腦袋蹭了蹭她的側頸,低聲道:“你有心事。”
“沒……”
“皇後娘娘你、皇後娘娘、陛下駕崩了、陛下駕崩了……”
隔着雨勢,內侍傳話的聲音格外響亮,響徹整座宮廷。
晏如倒吸一口冷氣,急忙推開時笙:“快、快去……”
“不,一起去。”時笙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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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各位,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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