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壽命

暴雨傾盆而至,天空一片陰沉,乾元殿外跪滿了朝臣與後妃。皇帝并不是只有廢太子一個兒子,眼下成年亦或未成年的都跪在了榻前。

趙鄲為首,同樣跪着,兩位丞相眼眶盈淚,見到匆匆趕來的時笙都紛紛跪了下去,“皇後。”

時笙不接受他們的拜禮,腳步一轉,朝着一側走去,晏如見不得這副場面,慌忙扶起兩人。

儲君已定,內外安定,新君即位即可。

時笙跪在踏板上,握着皇帝冰冷的手,在他的胳膊上沒有數字的,與尋常肌膚無異。

死人是沒有壽命時間的!

百官操辦喪事,趙鄲與人将皇帝的屍身放入靈柩中,殿內每人都顯得很忙碌。

時笙看着趙鄲忙碌的笙身影趁機找到父親,兩人避入側殿說話。時笙先問他:“陛下臨終前可曾給了你東西?”

時玮平靜無波的眼睛驟然閃過驚訝,“你如何知曉的?”

父女二人同樣的性子,時笙不免瞪了父親一眼,“我求陛下的。”

“你?”時玮少不得震驚,兩頰肌肉很跟着顫動,思考了會兒,故作穩定道:“你要當作什麽都不知曉,這是一樁禍事。”

時笙不以為然,反而伸出一巴掌,在父親面前晃了晃,接着,巴掌攥緊,變為拳頭,她樂道:“明明就是好事。”

時玮看不過去了。直接一巴掌拍她腦門,“爛在肚子裏,曉得嗎?”

“曉得、曉得,爛在肚子裏。阿爹,既然無事,我便留在宮裏。晏如在我宮裏,晏相對你也會顧忌些。眼下新帝即将即位,想必對朝堂必會清洗一番,你與晏相當小心些。”時笙捂着自己的腦門,憂心忡忡道。

時玮搖首,道:“晏時兩家不可親密,一如往昔是最好的。”

倘若兩位丞相親密無間,兩府更是互相往來,只怕新帝必将會生疑,一旦起了疑心,将來的時日,就不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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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笙不大明白太深的問題,父親如何說,她便如何應了,自己不忘添一句:“天子守孝不過三月,你們趕緊讓他立皇後。有了皇後,我也安全些。”

“知道了,小祖宗。”時玮翻了翻眼睛,養女兒結果養了個禍患,真是要命!

回到寝殿,靈柩已安置妥當,一切事宜都在循序漸進,而趙鄲不知去了何處。

時玮見趙鄲不在,自己也沒敢多耽擱,拉着晏臯一起去前朝,眼下生死存亡,趙鄲的一舉一動都不能錯過。

後妃們的哭聲漸漸大了,小孩子們亦是紅了眼眶,時笙幹嚎了兩聲,卻沒眼淚,也不再做樣子了,拉着晏如回宮休息。

帝王駕崩,百官吊唁,六部繼續運轉。

五日後,趙鄲登基,奉時笙為太後,遷居長樂宮。

得到旨意後,時笙迫不及待地搬了進去,恨不得在宮門口貼上‘新帝不可進’的紙條。

長樂宮是歷代太後寝居,荒廢十多年,各處簡陋,主殿也有些漏雨。晏如令人連夜修繕,忙忙碌碌十多日後,寝殿才可以住人。

搬進殿後,時笙摸摸這摸摸那,問晏如:“我們可以過二人世界了嗎?”

晏如含笑點頭:“可以,只要你低調些。”

“低調些,我不出宮就成了。”時笙高興地在床上翻滾,翻來覆去,眉眼彎彎,“晏如,你說哪家姑娘最彪悍?”

晏如恍惚明白她的意思,提議道:“大将軍的嫡幼女武功甚好,脾氣不大好。”

這位嫡幼女傳言功夫極高,出入戰場,後來與晏泾并稱二将。女子為将,本就不易,加上風言風語,她的名聲便不大好,可這些不能磨滅她的功績。

聞言,時笙托腮,下意識問晏如:“我們是不是不大厚道?”

“你且看看新帝對你的态度,倘若與你兄嫂和睦,就作罷。倘若……”

“太後、太後、陛下來了。”

晏如的話還沒說完,丹青就匆匆走進來打斷她的話。

時笙立即爬了起來,“他來做甚?”

丹青搖首,“眼下過宮門了。”

“曉得了、曉得了。”時笙爬起來穿鞋,吩咐丹青去迎,自己慢悠悠地換衣裳。先帝大喪在即,要以素淨為主,晏如伺候她換了一件月白色暗紋蓮花裙,兩人對面站着,時笙捏捏她的臉,道:“你說,他來做甚?”

“多半與你敘舊,畢竟時間久了,你就不記得他了。”晏如低笑,先帝死了,趙鄲沒有顧忌,出入宮廷也更加方便。

深宮中的亂事很多,歷史不敢記載,雜記寫了不少。

她笑了笑,從妝奁中選了一塊和田籽玉懸在時笙腰際上,修長的手拂過玉佩,她告訴時笙:“他不敢放肆。”

“我們一道過去。”時笙晃了晃和田籽玉,覺得好看,便從妝奁中取了一塊相似的玉佩,晏如好像明白她的意思,忙按住她的手:“這是太後之物,我戴不得,你別胡來。”

“那、那你拿着。”時笙抿抿唇角,心口不好受,面對晏如,她知曉懸殊差距,也不好再勉強。

裝扮過後,兩人攜手去見趙鄲。

趙鄲是新帝,身上嶄新的龍袍更是熠熠生輝,她平靜地坐在坐榻上,丹青近前奉茶,她徐徐看了對方一眼,“你說先帝的人?”

“回陛下,奴婢是伺候太後的人。”丹青恭謹回道。

趙鄲忽地笑了,沒有接查,而是謹慎詢問:“太後與晏如關系可是十分親密?”

丹青垂眸,答:“晏姑娘是與太後本就是手帕交。”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讓趙鄲冷了臉色,“丹青,你別放肆。”

丹青恐懼,忙托着茶跪下請罪,“奴婢失言。”

“陛下來長樂宮發什麽火。”時笙跨過門檻,腰間的和田籽玉跟着輕晃,晏如留在殿外。

趙鄲見她來了,便也放過丹青,自己高興地迎了過去,“朕來,是有樣東西送你。”

時笙瞪他一眼,“哀家什麽都有,新帝年歲不小了,該與朝臣商議立皇後了。”

“太後想多了,朕不立皇後。”趙鄲不大高興了,目光掃過門口的晏如,眼中的笑冷了,道:“晏姑娘怎地不進來?”

晏如聞聲,沒有多想,舉步進殿,對趙鄲行禮,“見過陛下。”

趙鄲冷笑,時笙眼疾手快地擋在晏如面前,高傲地擡起下颚,“別欺負我的人,要麽留下好好說話,要麽帶着你的人滾。”

這回見面,時笙格外有底氣,也沒有往日的害怕。

趙鄲微微驚訝,看向時笙的視線中多了一絲探尋,極為想看破她的心思。

而時笙輕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接過丹青手中的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笑意帶着自信,“可想好如何說話了?”

“太後今日好像有些嚣張?”趙鄲慢步走過去,毫不在意她的冷臉,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般在她身側坐了下來,然後挪挪身子,與她靠坐在一起。

時笙驚訝,就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人,她詫異,“你要臉嗎?”

趙鄲奪過她手中的茶,直接飲了一口,再将茶盞還給她,“太後對朕很不滿,朕哪裏不對,朕改,可成?”

時笙大怒,“你活着,哀家就很不滿意。”

“朕活着,朕很滿意,惹了您不滿意,朕也沒有辦辦法。”趙鄲唇角揚起輕笑,眼中滿含溫柔,說話間盡量将自己的态度放至最好。

“我有點惡心,你好油膩。”時笙捂住嘴巴想吐,晏如雖說浪了些,可也沒有這麽油膩,她深吸一口氣,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陛下,好好說話,我被惡心到了。”

晏如輕笑。

趙鄲落得面紅耳赤,她幹巴巴地看着時笙:“朕得了幾顆珠子,想送給太後把玩。”

“可以,你留在這裏,等改日你立了皇後,本宮送給皇後。本宮算作替你保管。”時笙回答也很巧妙,收了趙鄲禮物就讓讓他心生僥幸。

趙鄲氣得久久說不出話來,她喜歡時笙,沒想到半路多了晏如,她說不過時笙,只好将目光放在晏如身上,“晏姑娘,今日晏相提及接你回府,不知晏姑娘是如何想的?”

“臣女的命是太後娘娘救的,臣女一生侍奉太後娘娘,不會離開她半步。”晏如垂眸,避開趙鄲試探的眼神。

她和時笙不會分開,除非她死了。

趙鄲眸色陰沉不定,時笙不耐煩了,“陛下無事,就趕緊走,哀家要休息了。”

“太後娘娘,明日朕宴請群臣,您一定得去看看。”趙鄲換了心思,眼下急不得,動了晏如,時笙會和她拼命,不如徐徐圖之。

時笙并非心狠狡詐之人,相反,她的心思簡單,心地商量,只要她多花些心思,時笙終究會心軟的。

趙鄲暫時放棄了逼迫的想法,話說完就帶着自己的宮人離開,留下一臉茫然的時笙。

“哀家說答應了嗎?”時笙也拿無賴沒有辦法,皇帝耍無賴,任何人都沒有辦法。

晏如淡然許多,趙鄲對時笙很有耐性,歷史上有許多佳事,現在想來,可見趙鄲對時笙的的勢在必得。

但這些話她不會說出來,更不會讓時笙徒添煩惱,眼下的生活,已然很好。只要趙鄲想開了,他依舊可以成為明君,依舊可以千古留名。

“你急甚,去赴宴罷了,又不會少塊肉。”

時笙自己生着悶氣,拉着晏如給她說道理。晏如卻不聽,捂住她的嘴巴:“我的太後娘娘,您的話太多了,該吃午膳了,午膳想吃什麽?”

“心口氣得疼,想喝果茶。”

晏如搖首,親了親她的唇角:“這樣呢?”

時笙卻撸起自己的袖口,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壽命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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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想喝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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