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郊區兇宅別墅

半夜三更,萬籁俱寂的群山上。數座高聳巍峨的亭臺樓闕,而在這形制嚴苛的建築群中,一個不起眼的後殿偏室裏有人正悄悄地進行着逃跑計劃。

黑暗中的集體宿舍回蕩着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其中一張單人床上,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少年突然睜開了眼睛,眼神中是漫無邊際的遐想,意到之處不由得勾起嘴角。見沒有異常後,緩緩起身。

周禹早就偷偷準備好了一切,只待時機成熟就能逃之夭夭。

很顯然,時機已到。

周禹拿起床邊的藏青色道袍披在身上,又從床底下掏出一個黑色破舊的雙肩包,輕點腳尖出了宿舍的大門,并未驚動一人。

修長地手指拽着兩扇木門緩慢而平穩地關上,盡最大可能把木頭滾軸的噪音降到最低。在木門完全閉合的一瞬間,才出了口氣,穿好道袍,單肩挎着背包向着山門的方向大步走去。

“你終于來了。”山門口一側的漢白玉欄杆上倚着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修士,眯瞪着眼睛,像是已經等了許久。

周禹滿臉驚慌:“!!!”

天色本就暗黑,觀裏夜晚無燈,借着月色前行的周禹被突入的聲音吓得汗毛林立,深刻解釋了什麽叫做做賊心虛。

“二師兄??你怎麽在這???”

參悟扶着欄杆撐了自己一把,走到傻眼的周禹身邊,沒控制住的打了個哈欠,“聽大師兄說你要下山,我來送送你。”

周禹不敢相信地皺着整張臉,絲毫不在意形象:“……大師兄怎麽又觀天象偷窺我的隐私??!!!”

參悟從懷裏掏出一張中間對折的黃色符紙遞給他,“你要走了我也沒什麽好送你的……”

周禹一聽是來送自己的,一邊笑着客套一邊伸手接過:“二師兄看你說的,送什麽靈符——”

話音未完戛然而止,周禹看着符紙上用朱砂寫的十一位數字陷入了沉思。

這是什麽新型靈符,我怎麽不知道?

參悟不好意思地幹笑了兩聲:“這是我一個朋友的電話號碼,他家裏出了些事,你要是下山了去幫忙處理一下。”

周禹看着這頗有些吉利的電話號碼,依然有些疑惑不解,“這號碼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還得用符紙朱砂寫?”

參悟讪讪道:“嗯,我懶得找紙筆了。”

周禹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二師兄。

所以,我的師兄們都是奇葩,一個觀天象抓住我逃跑,一個深更半夜攔路送電話號碼。

“答應我,我就不去師父那舉報你。”參悟跑的比兔子還快,根本沒給周禹拒絕的機會。

周禹看着暈紅的十一位電話號碼,随手塞進胸口的內袋裏。

轉頭看了最後一眼居住剛滿三年的仙山,毫不留戀的轉身出了山門,就如同三年前離家一般。他不喜歡留戀,在這裏的每一刻他都沒有虛度,與這裏的每一個人都相敬相愛,所以他是不帶有一絲的遺憾離開的——所以也不需要留戀。

月光清冷地不近人情,無窮無盡地樓梯像是沒有盡頭,山中密林裏偶有鸮鳥發出哀鳴般的啼叫。

在這樣的環境下,就是讓一群年輕小夥結伴打着手電也不見得敢下山。

周禹無所謂,嘴裏還吹着小曲兒。

而在兩側密林裏,零散着飄過十幾個鬼魂,黑暗是他們最好的保護色,如果一個普通人夜行,他們大概會迫不及待的奔上去。

但是在看到這個少年的時候,他們知道,這個人散發着讓他們恐怖的氣息,如果接近,會直接把他們燃燒殆盡。

周禹走到山腳下的小鎮時,已經早上5點。早餐攤的老板已經在忙碌了。

“老板,十根油條,一碗豆漿。”

“哎,來了。”老板看到周禹的道袍,就知道是山上下來的小道士。山上經常有些下山采買的道長,他也見怪不怪,這位好像還是第一次見,端着剛出鍋的油條放在了他的面前,“先給你5根,趁熱吃,吃完叫我。”

周禹一口氣喝完甜豆漿,拿出電話號碼直接撥了過去。

“師父,我剛下飛機。10分鐘後出站。”席清漣帶着漆黑的墨鏡,眼睛被完全隐藏起來,齊肩灰藍色長發随着走路的步伐活躍地跳動。一身春季最新限量款的名牌穿在他的身上如同走秀的模特。

手中扶着六位數的行李箱走在機場的大廳裏,好像不是剛下飛機,而是剛下凡。

剛挂了電話,手機還未放在口袋裏,在手中震動開來,是陌生的號碼。

“喂。”

席清漣的聲音傳到周禹的耳朵裏,如同在耳中直接拱出的春芽一般,又柔又癢。不自覺地吞咽了下口水,沒有接話,反而對着早餐攤的老板喊道,“老板再來碗豆漿,不加糖。”

席清漣:“……”

突然有點想喝豆漿是怎麽回事?

“喂,你是誰?”周禹嘴裏嚼着油條,嘟囔地問了一句。

席清漣:“……”

這次再也沒給他機會,果斷地把電話挂了。

席清漣剛到出口,一輛黑色大衆唰地停在了他的旁邊,從駕駛室下來一位五六十歲的老者,穿着一件黑色夾克看着幹練無比,接過他價值不菲的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後座上。

嗯,箱子比車值錢。

“上車。”老者坐回駕駛位。席清漣也不講究,即使穿的衣服同樣比車貴,還是直接坐在了合成皮革的副駕駛。

系好安全帶後摘下了眼鏡,一張絕世美顏完全暴露出來,灰綠色的眼珠在同樣灰色系的發色襯托下,整個人勾魂攝魄,可惜這一刻無人看見。

“他的遺體還停在殡儀館等你回來處理,別墅我找了幾個人,就等你的信兒了。這幾日你先不要回去了,去我們家裏住幾天吧。”老者專心開着車,沒有去注意席清漣的表情,“別去酒店了,你這體質,一個人住酒店簡直就像是送上門的肥肉,多少蒼蠅聞着味就飛過去了。”

席清漣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師父,不帶這樣的吧?我這用的可是早春新款,用的可全都是春季裏才有的花木,聞了只會讓人感慨春天的美好,怎麽到您這兒我就成招蒼蠅的了?”

随即又急忙打開自己面前遮光板上的小鏡子,左右看着自己的臉,“我也沒胖啊,哪裏肥了?”

老者五官皺在一起,支吾着:“你知道老頭子我不會說話,我不是這個意思。”

席清漣其實也不介意,他認識自己師父已經十幾年了,互相打趣是常有的事。如果不是在自己八歲那年碰到師父,自己大概早就被當成瘋子抓到精神病院去了,哪裏還有現在。

“從你出來就跟了不少吧?”老者看似随意的問了一句話,其實都是對他的關心。

這孩子,太招鬼了。

席清漣細長的睫毛微垂,随後漫不經心通過小鏡子朝着後座看了一眼。後座上坐着兩個半透明的鬼魂,渾身如同倒在血泊,鮮紅的刺眼。應該是在附近出車禍去世的鬼魂,不知怎麽跟着他到車上來來。

關上遮光板有些抱怨地說道:“嗯。怎麽的,兩國好兄弟們還得互相聯系聯系?德國那邊的打電話通知國內的,讓他們在機場蹲守我?”

席清漣下了飛機後就帶上了墨鏡,目的就是為了不看見那些在他面前飄着的孤魂野鬼,也不讓他們注意到自己。

最後還不忘嘲諷一句:“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什麽陰間大明星,兩國接送呢。”

剛吐槽完一秒鐘都沒傷心,臉上馬上換表情。其實對他來說常年如此,早已習慣,只不過這種事也無人可說,也只有見到他師父才有機會打趣兩句。

“我爸讓他讓殡儀館停着吧,等我處理了再說。”

突然口袋中的電話再次響起,席清漣拿出手機發現還是剛才的陌生號碼,皺着眉頭,一直看着他在手中發出震動,卻沒有要接起的意思。

而電話的另一端卻契而不舍,一直沒有主動挂斷。

直到電話自動挂斷,席清漣剛想放進口袋,瞬間又震動個不停,這次他倒是直接接通了。

”喂,你怎麽不接電話?我師兄讓我聯系你的。”

“你師兄是誰?”

席清漣的聲音再次響起,周禹不自覺地把手機拿遠了一些,“參悟。”

席清漣這才想起來,回國之前他媽媽告訴他的,說幫他找了位大師,據說道行非常厲害,讓他處理完事情馬上回來。

當時自己正沉浸在藝術創作中,敷衍地應了幾聲,直到現在才想起來。

席清漣翹着中指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對電話另一邊的周禹說:“那大師您怎麽稱呼?”

“錦鯉。”

“……那好吧,錦鯉大師,我給您發一個地址,在海市,您看您多久能過來,來了給我打電話好嗎?”

“幾個小時吧,發給我。”話音剛落周禹挂了電話。

席清漣聽着手機裏的忙音有些錯愕。

我不就挂了你一次電話嗎,你還得挂回來是幾個意思?

果然是大師,脾氣都這麽大。

老者瞅着發呆的他問道:“你自己還找人了?”

“不是,我媽安排的,你知道她比我膽子還小。據說找了雲霄觀的大師。我要是拒絕了,估計得和我哭上三天,我哪敢。”

老者微微點頭,他媽确實能幹得出來。

席清漣父母離婚的早,他十幾歲時就随着母親一起去了德國,母子二人相依為命,這也造成了他媽媽對他很是依賴。

說起來席清漣對他爸的記憶也不多,要不是看在是親爹的份上,也不會大老遠跑來送他下葬。

席清漣把家中別墅的地址發給周禹後,擡頭對老者說:“先去公司吧。”

周禹挂了電話,找了個公共衛生間把身上的道袍換了下來,換上的還是三年前自己上山時穿的那一套,白色短袖,外加一件黑色短款牛仔服。黑色纖維布料的長褲穿在他的身上又顯身材又修長,只不過肉眼可見的短了一節。

原本不到一米八的他在這三年裏也已經突破,身材倒是沒有太大變化,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即使身上的衣服已經過時許久,也絲毫擋不住周禹那在人群中超凡脫俗的氣質,留了三年的長發绾髻,活像是個來人間體驗七情六欲、返老還童的得道高人。

周禹看着自己身上僅有的二百五十塊錢,大手一揮花了二百塊買了一張去海市的大巴票。

售票員如同沒有感情的講話機器:“左轉5號候車,7點50發車。”

周禹坐在規整緊湊的鐵椅子上,飄然若仙的姿态加上韻致十足的發型吸引了前後三圈的目光。只可惜大師閉目養神絲毫不在意外界的竊竊私語以及貪戀的眼神。

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也不知道管飯不管,要是不管飯我晚上還得找個山頭求收留。”

周禹下了大巴坐地鐵,又倒了兩趟公交,愣是從清晨坐到了傍晚,才到了席清漣給的郊區別墅門前。

荒無人煙的小路旁邊雜草叢生。這裏說是海市郊區都是貼金了,再遠點都能算是另一個省了。

周禹透過生鏽的鐵欄杆向裏面望去,別墅倒是真別墅,獨棟小院,三層挑高,标配的斜屋頂。只是院子中雜草都有小腿肚的高度,看起來久無人打理。

看這棟別墅少說也有十年的歷史了。周禹踮腳向裏面張望,沒有看到一個人。剛準備給溪清漣打個電話,發現手機早已電量過低關機了。

行吧,正好讓我試試我的炁足不足,周禹站定,深吸一口氣,停頓一下後猛地喊出——

“有、人、在、家、嗎?”

屋子裏一群人或站或坐、或喝茶、或随處觀望,竟然都被周禹的這一聲震懾在了原地。好像這一聲不是從門外傳來,而是在自己耳邊乍起的驚雷,除了木若呆雞外竟然有短暫地失聰。

“啊!”一個看起來大學生模樣的青年直接下意識地雙手捂住了耳朵,縮在沙發一角。

其他幾人也都沉着臉,沒有一個人嘲笑他。

“哎喲,看來這位高人道行确實不淺呢。”席清漣的師父率先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笑着和衆人說笑,随後給席清漣遞了一個眼神。

席清漣不露聲色,禮貌的對着衆人微笑:“各位慢坐,我去接待一下這位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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