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香囊

回京途中。

喬绾坐在馬車內,身後靠着雪白的蓬松軟墊,膝上蓋着柔軟的牡丹宮毯,火紅的狐裘裹着她的臉頰,整個人看起來暖洋洋的。

而她對面軟榻的角落,景闌正蒼白着臉坐在那兒。

他已褪了銀甲,馬尾高束,朱槿袍服上沾染了深色的血跡,神情有些難看。

喬绾瞧着他的神色,笑了下。

在青雲山下,她到底沒能看見景闌胸口的印記。

甚至沒等她的手碰到他,他一點腳尖就躲到數丈外了。

在回京途中,她更是明顯察覺到,景闌在躲着她。

他身上有傷,本該上馬車,然因只有她這一輛馬車,他便照舊騎着馬颠簸。

喬绾幾次想主動同他攀談,他均都目不斜視地駕馬行至隊伍最前方。

可她一旦不理不睬,他不知何時又到了馬車後。

久了,喬绾也不耐起來,窩在馬車內悶聲不吭。

未曾想倒是底下的将士看見景闌的傷口被颠簸開,不斷滲血,前來求喬绾讓景闌上馬車。

喬绾欣然同意。

景闌本欲拒絕,奈何衆多将士均央他上馬車,他最終無奈棄馬上車,卻只坐在角落,離她極遠,活像她能将他怎麽着一般。

喬绾動了動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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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闌立即斜睨她一眼,又飛快地移開視線。

喬绾将手中的宮毯朝他遞了遞:“你當真不用暖暖?”

“不用,”景闌硬邦邦地回絕,“你離我遠點兒就行了。”

喬绾轉眸看了眼身後,朝角落的軟墊退了退。

景闌沒想到她會這般聽話,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眉頭依舊緊皺。

喬绾只當他仍不樂意,有些怒了:“馬車就這麽大,你還想本公主去哪兒?”

聽她這蠻橫又嚣張的語氣,景闌反倒輕松了些,冷哼一聲:“小爺管你去哪兒。”

喬绾下意識便欲反駁,轉念想到自己之前幾次見到景闌,不是對他動了鞭子,便是甩他冷眼、罵他“廢物”,又想到那個夢,夢裏被掐死的自己,便活生生地将怒火壓了下來,沒好氣道:“喂,我問你幾個問題。”

“不想答。”

喬绾瞪了他一眼,忽視他的話徑自問道:“你是不是喜愛三皇姐?”

“你……”景闌神色一沉,怒視着她,轉瞬想起什麽,扯起唇角笑了一聲,“當然。”

喬绾睜大眼:“真的?為何?”

景闌轉眸打量了她一眼:“自是因為三公主溫婉賢淑,大家閨秀,才貌過人,”說着不忘補充,“同長樂公主截然不同。”

喬绾徑自忽視他的後半句話,低着眸沉思着,小聲呢喃:“所以,喬青霓和大齊聯姻,你心中定是極為不悅吧……”

倒是對上了。

“你在嘀咕什麽呢?”景闌不悅地看着她。

喬绾擡起頭,臉色有些發白:“那你會殺了我嗎?”

景闌擰眉:“小爺平白無故,為何要殺人?”

“我怎知你為何……”喬绾剛要開口,抿了抿唇戛然而止,裹緊了身上的狐裘,再不願開口。

景闌皺緊了眉頭,扭頭看向她:“你到底想問什麽?”

喬绾将臉頰縮在毛茸茸的狐裘裏,沒好氣道:“你讓我給你上藥,我便告訴你。”

景闌的臉色僵滞片刻:“那你便憋着吧。”

喬绾狠狠地挖他一眼,沒等開口,馬車外一人道:“公主,少将軍,入京了。”

入京了,大道也平坦了。

景闌斷沒有再待在馬車內的道理,重新駕馬而行。

喬绾這一次也一直老老實實地待在車內,一言不發。

隊伍兵分兩路,一路将虜獲的山賊送去大理寺,一路護送喬绾回公主府。

馬車停在公主府時,天色已經暗了,府邸大門前的懸燈通明。

喬绾任倚翠扶着跳下馬車便要徑自回府,卻想起什麽,轉過身看向正騎在紅鬃馬上的景闌,未曾想一眼對上了他的視線。

景闌也沒想到喬绾會突然回首,愣了下才清咳一聲:“長樂公主還有事?”

喬绾行至他跟前:“多謝景少将軍相送。”

景闌怪異地看着她。

喬绾摸了摸,不情不願地自袖口掏出白玉膏:“此藥送給景少将軍,還望少将軍早日康健。”

誰知傷他的是什麽破銅爛鐵,可千萬別傷口染了風毒死了。

景闌一怔,低頭就着燈火看向她的手。

她的細皮嫩肉,指尖晶瑩,連一絲薄繭都沒有,一看便是嬌養出來的。

只是現下她的手掌受了傷,被白布包紮得嚴嚴實實的。

因白日護他,而受的傷。

此刻,那只手掌心中靜靜地躺着一瓶千金的白玉膏。

“拿着啊。”喬绾手伸得累,催促。

景闌猛地回神,頓了下緩緩将她手中的白玉膏拿了過去,指尖碰到她的掌心,他猛地一頓,又低咳兩聲,便聽見一旁倚翠驚訝的聲音:

“慕公子?”

喬绾聞言,心口一跳,将白玉膏往景闌手裏一塞,飛快地轉過頭。

慕遲正站府邸的石階之上,頭頂是暈黃的光火,映得他肌膚細如白瓷,瞳仁中像有流波微動,玉白的錦裘披在身後,潋滟昳麗。

喬绾的臉頰紅紅的,目光變得亮閃閃起來,她朝前走了兩步:“慕遲,你不是身子不适,何時回來的?”

身後,景闌的神色變了變。

慕遲的視線徐徐從景闌手中的白玉膏上收回,極淡地掃了眼他的神情,方才看向喬绾,溫斂一笑:“因怕公主擔憂,便抄了近路回來,未曾想公主竟會遇上山賊……”

“沒事,小事一樁,”喬绾笑開,扭頭看向景闌,“是不是,景少将軍?”

哪知景闌的眼神像是将她吃了似的,陰陽怪氣道:“出力的不是長樂公主,公主自然覺得是小事一樁。”

什麽毛病。

喬绾瞪他一眼,懶得再多理會,拉着慕遲的手朝府內走:“夜深寒氣重,你身體還未好利落,別染了風寒。”

慕遲看了眼喬绾拉着自己的手,上面還帶着為了保護景闌留下的傷痕。

她的身上還殘留着白玉膏的清香,和景闌身上的一樣。

甚至他此刻才發覺,景闌嗜穿紅衣,與喬绾身上的狐裘相配極了。

慕遲皺眉,稍稍發力,刁鑽地将喬绾的手隔開。

喬绾不解:“慕遲?”

慕遲看着她手掌包紮的傷處,淺笑:“公主受了傷。”

喬绾怔了下,燭火影綽間,慕遲好似有些不一樣了。

他分明仍如以往溫柔笑着,說的也是關心她的話語,可眼中的幽沉令人不寒而栗,甚至帶着一股詭異的熟悉感。

慕遲擡眸掃了她一眼,轉瞬已和煦如春風:“時辰不早了,公主早些休息吧。”

喬绾頓了下方才點點頭:“你今日也趕了路,好生歇息。”

說完,一時竟不敢對上慕遲的目光,轉頭朝寝殿走。

“公主。”身後卻傳來慕遲輕描淡寫喚她的聲音。

喬绾不解地回眸。

慕遲沉默了許久,才徐徐問:“公主沒有旁的事了嗎?”

喬绾莫名,仔細想了想,搖搖頭:“什麽事?”

慕遲笑了一聲,同樣搖首:“我記錯了。”

這一次,未等喬绾應聲,他已率先轉身離去,臉上的笑頃刻斂起,目光森然,神色冰冷,直到回到房中,用力地洗了幾遍手,将那股令人煩厭的軟膩洗去後,坐在軟榻上。

她費了工夫為他得來雪菩提,以為他服下便能知疼痛。

而今,倒是連問都不問了。

慕遲忍不住皺眉,他厭極了喜新厭舊的喬绾,更厭極了此刻莫名其妙的自己。

看來要加緊行動才是。

“公子,”司禮不知何時現身在他身後,“曲譜已經按照您的吩咐送去昭陽公主府上了。”

“嗯。”慕遲冷漠應。

司禮遲疑了下:“您為何……”

話未說完便驚覺自己逾矩,忙垂下頭。

慕遲沉默片刻後,笑了起來,偏偏眉眼盡是森森冷意:“自然是因着什麽人,配什麽東西。”

司禮聽着這笑,再不敢作聲。

慕遲徐徐開口:“景闌将那個香囊,送去了街市的繡坊縫補了吧?”

“是。”

“過幾日,黎國右相會去景府,你安排下去……”

幾日後,定國将軍府門前。

楊正手中捧着香囊,恭恭敬敬地等着下人通報。

這香囊是景少将軍前段時日拿去繡坊縫補的,早幾日便補好了,奈何景少将軍忙着剿滅山賊一事,一直沒能取。

今晨老板娘得了消息,命他巳時一刻定要準時将香囊送來。

眼見下人進去通報還沒出來,楊正不免有些忐忑。

正候着,便聽見一旁傳來一聲“落轎”,楊正扭頭看過去,正瞧見一頂銀蓋玄色軟轎停在将軍府門前。

右相文遜滿身書生儒雅氣地下了轎,雖已近知命之年,卻仍腰背筆直,情緒在官場熏陶之下密不洩風。

楊正不識來人卻識官袍,忙後退幾步,俯身跪拜:“草民叩見大人。”

文遜颔首,便要繼續邁步入府中,随後察覺到什麽,腳步微停,扭頭看向楊正手中的香囊。

楊正跪在地上,心中越發不安,拿着香囊的手都不覺顫抖起來。

文遜走到楊正跟前:“你這香囊,是誰的?”

楊正戰戰兢兢:“回大人,是景少将軍的。”

文遜沉吟片刻,目光掃了眼香囊右下角處的“绾绾”二字,邁步進了将軍府。

另一邊。

景闌自回府後,便一直待在院裏養傷。

景榮為防他出門放浪,特地派了十餘名下人守在他房中四周。

景闌第一次對逃出府一事興致缺缺,反而每日窩在房中,懶散地養着傷。

喬绾也不知吃錯了什麽藥,這幾日竟時不時派人送些靈芝人參鹿茸這類大補之物,還又送來一瓶白玉膏。

每當這時,景闌心中便煩躁不已。

他總會時不時想起那日遇到山賊,喬绾那女人為護他,撞進他懷中的感覺。

沒想到她人驕縱又無禮,像是渾身帶刺的刺猬,身子卻嬌嬌軟軟的。

可那夜在公主府門口,她看也未看他,轉頭牽着慕遲的手離去的畫面冒出來,又讓他覺得憤惱。

她真的愛慕他嗎?

“少爺,繡坊将香囊給您送來了。”王福小心地推開房門,将香囊呈給景闌。

景闌一怔,神色不定地看着王福手中的香囊,許久才伸手接過來。

繡坊的繡娘女工不錯,不仔細看瞧不出壞過。

王福又道:“少爺,右相來了,說是您剿滅山賊有功,龍心大悅,要嘉獎您呢,一會兒老爺便會過來看您了。”

景闌興味索然地應了一聲,仍懶洋洋地癱在軟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高高抛起香囊,又随手接住。

“你瞧瞧你,成什麽樣子!”王福剛退下,景榮的聲音便傳來。

景闌瞥了他一眼,将香囊收了起來,仍沒大精神:“老頭,你今日還要說教我?”

“你不該說教?”景榮冷哼一聲,許久不自在地咳嗽幾聲,“這次青雲山剿滅山賊一事,做得不錯。”

景闌坐起身,一副天下紅雨的模樣,挑了挑眉梢:“您是在誇我?”

景榮頃刻收斂神色,皺了皺眉。

他自然知道這小子這麽拼命地攢功勞,就是不想被賜婚束縛,能在聖上跟前讨一份功也是好的。

思及此,景榮嘆了口氣:“你這次救了公主,剿滅山賊,是大功一件。聖上到時定會予你嘉獎,你可借此徹底回了聖上欲給你同長樂公主賜婚的念頭,我亦會為你在旁周旋。”

景闌一怔,捏着袖中的香囊,好一會兒才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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