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死了

懸崖上洶湧的烈風仿佛靜止, 周圍火把的火光也如同被凍結。

司禮看着站在懸崖上沉默不語的公子,風将他的衣擺與墨發吹得淩亂拂動着,他卻恍然未覺, 仿佛下瞬便要飛羽而去。

司禮想到方才拼盡全力才勉強攔下公子的畫面,不覺悶咳了一聲,喉嚨裏瞬間翻湧起一陣血腥味, 他忙轉眸, 看向隐約有火光的山崖下:“公子, 咱們的人已經到崖底了。”

慕遲未曾應聲,仍面無表情地立在懸崖頂上, 容色煞白如鬼,死氣沉沉,雙眸藏滿了黑沉混亂,只有藏在廣袖下的手指難以克制地輕顫着。

惝恍之中,慕遲想起當初在大齊後宮, 那個他該叫母後的女人流着淚說着“對不起”,卻毫不猶豫地選擇将毒酒一飲而盡的樣子。

和喬绾墜崖的畫面逐漸重疊。

卻又不同。

那次只覺得悵然若失而已。

慕遲的眼中浮現一絲迷惘。

他想要留住的, 他明明想要緊攥在掌心的,可總是抓不住。

不知多久, 也許一盞茶, 也許一個時辰。

護衛舉着火把快步跑了上來,看了眼慕遲, 最終小心地看向司禮。

司禮走上前來, 再折返回來,神情帶着一絲不可置信與……荒謬。

好一會兒司禮才道:“公子, 崖底發現一架摔壞的馬車, 以及……”他的聲音驀地沙啞了些, 緩了緩才道,“兩具屍首。”

話音落下的瞬間,萬籁俱寂。

慕遲的睫毛輕顫了下,良久喉結動了動,沙啞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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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眼看着那輛喬绾乘坐的馬車直直沖入懸崖,停也未停,有這樣的結果,似乎也無甚意外的。

許是他太過平靜,司禮的神情越發擔憂:“公子可要去看……”

“她曾說,讓我放她離開,只當皇室死了一位無關痛癢的公主。”慕遲打斷了司禮,兀自輕聲說着不相幹的話,說到此,他朝懸崖上又走了兩步,身子搖搖欲墜。

司禮心驚膽戰地看着,幾欲伸手。

慕遲再次厲聲道:“她寧願替嫁都要逃離陵京,逃離我,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我為何要去看她?”可說到後來,嗓音極盡嘶啞難聽。

司禮怔怔地看着完全陌生的公子,良久轉身輕聲吩咐護衛,将崖底的人與其他物件全部帶回來,定要小心謹慎。

護衛領命便要返回崖底,卻在轉身的瞬間,身側一道如厲風的白影閃過,背影狼狽地朝山崖下而去。

崖底沒有風,只有一片死寂。

慕遲的腳步停在不遠處,安靜地看着前方。

馬車已經散架了,喜氣的紅綢散亂在一片碎石枯枝之中,紫檀木的衣匣也已摔爛,散落着熟悉的華服與珠釵。

那是喬绾的衣裳首飾,也只有她總是喜愛這樣華麗奢靡的物件。

濃郁的血腥味傳來。

慕遲的目光顫動着,怔怔地移向地上的女子。

她仍穿着火紅的嫁衣,頭上的鳳冠散在一旁,她安靜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悄無聲息。

“公子,已仔細查驗過,”有人跪在他跟前恭敬道,“馬車上有主仆二人,均已無氣息。”

主仆二人,已無氣息。

慕遲的身形僵滞着,朝女子的方向走了兩步,卻在看見那張血肉模糊的面頰時,如受了驚懼般停了下來。

慕遲有些茫然無措地站在那裏。

他幻想過她穿着嫁衣的模樣,但絕不是這個樣子。

他不懂,曾經驕橫放肆又極愛美的喬绾,如今怎麽就成了這副模樣。

以往她每日都要精心地塗抹手脂,可如今那雙手盡是傷痕血跡。

以往她總要細致地描妝畫眉,如今那張臉卻不見一分原本的嬌嫩。

“公子,木架已經拿下來了。”身側有人小心上前道。

慕遲目光空洞地轉頭看過去,低低應了一聲:“嗯。”

“現在将公主和侍女擡上去?”那人輕聲詢問。

慕遲仍平靜地颔首:“嗯。”

說着,朝一旁退了退,讓開了位子。

趕上來的司禮目光擔憂地看着這樣的公子。

護衛仔細地将馬車架、衣裳首飾一樣樣全都收斂了起來,更加謹慎地給木架鋪了厚厚的絨毯,方才将兩具屍首擡上來,一步一步地上了山崖。

慕遲便平靜地、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天色快亮了。

山崖上,大齊的使團不敢作聲,只戰戰兢兢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又看向後方白衣男子熟悉的面頰,越發噤若寒蟬。

一隊人靜靜地朝着雁鳴山下走去,只除了慕遲幾次險些跌倒,司禮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直到來到雁鳴山下,一衆人仍在繼續前行。

司禮的腳步卻不覺停了下來,看向一旁的山林。

那裏豎着一塊墳冢,墳冢極為簡陋,能看出是嶄新的。

想到方才盤問大齊使團後,得知長樂公主曾在此處停留,司禮看向慕遲:“公子,那是長樂公主留的。”

慕遲的腳步頓了頓,停了好一會兒,方才遲鈍地轉頭看過去,而後目光一怔。

他踏着山林的枝葉緩步走了過去,看着墓上一片空白,像是……她早便知道自己會留在此處,所以特地準備的墳冢。

慕遲伸手,輕輕撫摸着那塊簡陋的墓,不知為何突然記起喬绾曾煞有介事地看着他說“慕遲,我覺得你離了我可能會死”的樣子。

可他沒死,他還好端端地活着。

慕遲忍不住彎了彎唇,記憶開了閘,便如洪水一般難以阻擋。

他又想到當初在毓秀閣,他因利用替她挨了一鞭後,她心疼地看着他說:“你雖然不知疼痛,卻也會受傷啊。”

還有她帶着他上街,卻因旁的女子多看他幾眼便吃味:“本公主就該将你關在公主府裏,以後別出來了。”

般若寺的銀杏樹下,她認真地在笏板上刻着他與她名字:“聽聞這是姻緣樹,很靈驗的。”

她笑盈盈地說:“在以後的每一年新正,都要哄本公主開心。”

下雪了,她團着雪球砸中了他後,笑得前仰後合:“慕遲,你怎麽不知道躲呀。”

除夕夜,她認真地對他說:“慕遲,我們一直在一起吧。”

……

那麽多那麽多畫面紛至沓來,慕遲方才僞裝的冷靜驟然碎裂。

他的身體劇烈搖晃了下,眼前忽明忽暗,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聽不見了。

一股陌生的感覺自心口徐徐滋生,慕遲如被扼住咽喉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本挺直的背脊如被生生壓折,頹敗地扶着墓弓起。

慕遲忍不住伸手抵着心口處。

就像是薄如蟬翼的刀片在心口橫七豎八地劃弄着,極細的傷口與平常無二,可稍稍一動,血珠便順着傷口鑽了出來,剎那間四分五裂。

慕遲恍如窒息一般,吃力地動了動唇,吐出的氣息也在顫抖着。

耳畔似乎有人在喚他“公子”,他也全都聽不真切了,手用力地抓着心口,像是從未說過話的啞巴艱難地發出一聲:“疼……”

好疼。

劇烈的疼痛,由心口湧入四肢百骸,痛得他全身輕顫着,心口如痙攣一般,痛到難以忍受,仍不斷地持續着……

這便是疼的感覺嗎?

慕遲想起當初在松竹館那一個他從未放在心上的賭;還想起景闌離去時,她說“他知疼痛,我舍不得”。

如今他也知道疼的感覺了,他不是怪物了,她為何不心疼他?

當初,在雁鳴山,眼睜睜地看着他為旁的女人擋箭後墜下山崖的喬绾,那時的她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她也這樣疼嗎?

可若是知道疼的感覺是這樣的代價,他寧願自己還是那個不知疼痛的怪物。

是不是……心不動了,就不會痛了?

萬千念頭一瞬湧入,慕遲抵着心口的手指忍不住越發地用力,如同要鑽入血肉之中将心生生拽出來一般,胸口的白衣頃刻被暗紅的血染紅。

“公子!”司禮惶恐地看着雙眼被墨色侵染的公子,卻如何用力都難以将他的手拉開,最終只得咬牙高聲道,“長樂公主定不希望您這般!”

似乎是聽見了熟悉的名字,慕遲的動作僵住,漆黑的瞳仁逐漸恢複了幾絲清明。

司禮趁機用盡全力拿離他傷害自己的手。

慕遲轉眸,看向不遠處木架上的女子,火紅的嫁衣垂落,在山風裏輕輕拂動着。

慕遲緩緩地走上前,看着那張血肉模糊的臉,良久擡手溫柔地撫摸上去,察覺到冰涼的觸覺時頓了下,蒼白的指尖被暗紅的血染紅,詭異而昳麗。

“怎麽辦,喬绾……”慕遲說到此停了一息,他像是想到了什麽,輕聲改了稱謂,“绾绾,即便知道你想離去,我還是要帶你回陵京。”

他說着,俯身将她橫抱起,身前的白衣頃刻染了血跡。

“公子……”司禮還要說些什麽,卻只見慕遲抱着懷中的女子,一步一步走到了護衛牽着的駿馬前。

甚至未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他已飛身上馬,擁着身前的女子,晃晃悠悠地朝陵京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慕遲時不時扶一扶懷中女子将要歪倒的身子,或是擦拭一下她身上的血跡。

天邊逐漸泛起紅光,浩瀚的日出盛放在山崖遠處,一縷金紅色的光芒照在二人身上。

慕遲手握缰繩的手一滞,他轉頭迎向日出的方向,看了許久,方才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呢喃道:“天亮了,但你可以再多睡一會兒。”

司禮自一旁心驚肉跳地看着,唇動了動,最終未敢開口,只吩咐人将另一具屍首妥善地安置。

從雁鳴山到陵京不過半日的距離,慕遲從日出一直緩慢地走到天黑。

今夜的陵京因着聯姻的餘喜,仍熱鬧非凡。

慕遲駕着馬徐徐穿過,兩側的百姓滿目驚恐地看着二人,紛紛逃離得遠遠的。

慕遲恍然未覺,仍不時地朝遠處看着,皺着眉道:“也不知你為何偏偏喜歡這樣令人煩躁的夜市。”

說着,他卻又不覺改了口:“不過你既然喜歡,便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

慕遲還想要買街邊鋪子裏的糕點小吃,可那些人瞧見他便臉色煞白地避開。

他忍不住凝眉,眼中彙聚着戾氣。

身後跟随的司禮忙上前替他買了好些吃的,再遞給他。

慕遲勉強松了臉色,回到公主府時,手中已拿着好些吃的。

将懷中的女子抱下馬,一直回到她的寝殿,将她放在軟榻上,慕遲有些迷茫地坐在桌旁,不知自己還應做些什麽。

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拿過買回的糕點,想要遞到女子的唇邊,卻在看見她滿臉血痕時怔了怔,懊惱地收回手吩咐道:“打一盆溫水來。”

待到司禮将溫水端來,他仔細地擦拭着她臉上的污跡。

血跡之下,是可怖的無一寸完好的血肉。

慕遲仍渾然不知般拂了拂她的發:“你的頭發都亂了。”

他邊說着,邊将她抱到梳妝臺前,拿過木梳,仔細地梳着她的長發,而後绾起她曾經最愛的發髻。

卻在他打開妝奁想要取一枚珠釵時,動作陡然頓住。

妝奁內仍留着幾枚首飾沒有帶走,點翠紅玉珠釵,金絲繞發簪……

是他還是小倌時,她送給他的成雙成對的首飾。

她說:紅玉寓意相思,金絲繞意為此生糾纏再不分離。

慕遲定定地看着,下瞬有些慌亂地後退兩步,轉身走向裏間打開衣箱。

裏面放着一件火紅的狐裘。

——是與她曾送給他的錦裘格外般配的那件。

那麽愛這種奢靡物件的喬绾,卻獨獨不要這些了。

慕遲拿過狐裘,回到梳妝臺前,披在女子的肩頭,又一股腦地将妝奁中的首飾全部拿了出來,插入她的發間。

“以後,不要再弄丢了。”他低聲呢喃着,與“她”一同看向銅鏡中的倒影。

可女子的頭顱卻無半分力氣地耷拉下來,朝前倒去。

慕遲溫柔地扶正了她。

卻在他松手時再次歪倒。

慕遲便一遍遍地、不厭其煩地扶着她的身子,卻在最後一次時,陡然用力擁住了她的肩膀,聲音顫抖着:“喬绾,你怎麽敢……怎麽敢……”

怎麽敢什麽,他最終沒能說出口。

慕遲逐漸平靜下來,随後伸手,以指背輕輕蹭着她的面頰。

卻在觸到滿手冰涼時微怔,自言自語道:“是不是寝殿內太涼了?你冬日都未曾這般冷過……”

他說着站起身,命人去準備火盆來。

初夏的陵京已初見炎熱的端倪,寝殿內依舊燃着三個燒得旺盛的火盆。

慕遲将女子抱到床榻上,本想如往常躺在她身側,卻想到上次她對自己的推拒,頓了頓安靜地坐在榻旁,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久久的沉寂後,他輕道:“你這次睡得有些久了。”

寝殿外傳來一陣敲門聲,緊接着司禮遲疑的聲音響起:“公子,夜深了……”

慕遲有些不耐地回應:“你們都去歇着。”

司禮微頓:“可長樂公主須得去……”

“這裏是她的寝殿,她不在這在哪兒?”慕遲淡淡地打斷他。

司禮怔然,公子明明分外平靜的語調,偏偏透着十足的詭異。

而更令司禮未曾想到的是,公子一直在寝殿,坐在那張雕着鳳鳥的床榻旁,不吃不喝地待了整整三日。

最終在第四日一早,司禮大膽闖進了寝殿,一股熱浪夾雜着血腥與腐臭味傳來。

慕遲仍坐在榻旁,臉頰再無半分血色,唇因着幹涸裂出道道血痕,聽見動靜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不悅地看着他。

司禮道:“公子……該落棺了。”

慕遲眉頭緊鎖,唇動了動,有血珠自血痕溢出,他想要說些什麽,司禮壯着膽子打斷了他:“長樂公主愛美,定不願變成現在這番模樣。”

慕遲的唇僵住,怔怔地看向床上的女子,仿佛才看清她腐爛的唇角。

是啊,她這麽愛美,不會容忍自己變成這副模樣的。

這一次,慕遲再未言語。

司禮知道,公子這是默許了,他輕聲吩咐人小心地将屍首擡了出去,又命人小心地整理着寝殿,處理好後剛要離去,一直只看着未曾開口的慕遲輕聲道:“司禮,再準備幾個火盆。”

司禮不解,卻仍備好了送來。

可慕遲一連又要了數個,直到整個寝殿烤得如蒸籠一般,他才終于停下。

司禮出去後,慕遲沉默了許久,站起身迷茫地環視一圈,方才躺在床上,徐徐蜷縮着身子,手指難以克制地輕顫,呵出一口寒氣。

明明外面日頭正盛,初夏的熱意已經湧來,明明屋內火盆熊熊燃燒着,可他還是覺得徹骨的寒,仿佛要将他的骨頭凍酥了一般。

心口瑟縮着,不知是疼痛還是冰冷,惹得他瑟瑟發抖。

許是久未阖眼,慕遲的意識逐漸游移着。

四周盡是熟悉的暖香,慕遲做了一個古怪的夢。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不久前的夜晚,他徐徐推開寝殿的門,映着月色看見了躺在床榻上的喬绾。

她依舊睡得格外不老實,頭微微歪着,滿頭青絲散亂在絨被上,一只腳偷偷地探出被子外。

那樣瑩白的腳腕上,扣着一枚精致華麗的金梏,輕輕一動,便如銀鈴般悅耳。

糜豔至極。

他伸手,輕輕地扣住她的腳腕,隔開冰冷的金梏,溫柔地摩挲着。

金梏清脆的聲音吵到了她,她不耐煩地朝他的胸口踢來,無力又柔軟:“慕遲,你怎麽又來了……”

她嗓音沙啞着抱怨。

他沒有應聲,只将她的腳腕拉了下來,看着那圈被金梏掙出的紅痕,以及腳踝內側一枚極淡的黎色小痣。

他将她的腳腕溫和地弓起,傾身而上,帷幔一下一下地晃動着……

慕遲喘息着睜開雙眸,頭頂夢中的帷幔映入眼簾。

他茫然地躺在床上,身側空無一人,只有一灘殘餘的血跡。

良久,慕遲起身,卻在看見下.身糜濕的袍服時一怔,夢裏的金梏輕晃發出的清脆聲音如同響在耳畔。

慕遲深深地呼吸着,心口熟悉的痛感湧來。

他悶咳一聲,咽去翻湧的鐵鏽味,面不改色地走到一旁,換上新裳,下瞬動作卻猛地僵滞。

瑩白腳腕上的那一圈紅痕。

腳腕內側的那枚極淡的小痣。

慕遲的身形踉跄了下,繼而飛快地朝外走去。

這一日,公主府的人都清楚地看見,那位慕公子瘋了一般闖入靈堂,掀開棺蓋,剝開了屍首的鞋襪。

在短暫的死寂後,這位一直異常冷靜的慕公子突然癫狂地笑了起來,笑到雙眼赤紅,淚落滿面。

司禮上前,為他披上了一件錦裘。

數日後,慕遲又去了一趟雁鳴山。

他安靜地站在那一方嶄新的墳冢前,手中拿着那日在鋪子買下的鲛珠手串,看着那尊無字的墓。

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

這方墳冢,之所以埋在雁鳴山,因為她的離去,還因為她的喜歡。

她喜歡松竹館那個溫柔的小倌,喜歡那個說會一直陪着她的慕遲。

可是,他在這裏,在她的面前——

親手“殺”了她喜歡的那個人。

慕遲輕輕摩挲着手中瑩潤的珠子,他可以給她她想要的,然而擺脫他……

他低啞地笑出聲來,一字一頓道:“休想。”

他會找到她。

他必會找到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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