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灰色

葉雨中雙手手指絞在一起,在病房門口焦躁不安地徘徊着。很多次,她都将手放在門把手上了,但是每次都是在最後一刻,她沒有勇氣去開門。雨中在門口磨蹭了好長時間,直到給齊沁恺送吃的舒傑來了。

“哎?葉小姐?”舒傑提着保溫瓶,因為怕齊沁恺吃不慣醫院裏的東西,舒傑特地從家裏讓廚師做了東西送過來。沒想到看到葉雨中局促不安地站在門口。

每次舒傑叫自己“葉小姐”的時候,葉雨中總覺得自己很不舒服:“舒傑。”

“怎麽不進去?”如果大小姐看到她,應該會很開心才是,就沖這一點,他也要把她帶進去。

雨中語塞,不回答,只是尴尬地站在一邊。

“麻煩幫我拿着,我騰個手開門。”舒傑将保溫瓶強行塞到雨中手上。

雨中沒轍,硬生生地接着。

舒傑笑了笑,開了門:“大小姐,葉小姐來了。”說完,他向一邊移了移身體,齊沁恺就看見了低着頭躲在舒傑身後的葉雨中。

“雨中……”齊沁恺眼睛似乎在一瞬間就有了光亮,但是一想到自己和她現在的關系,眸子又黯淡下來。

沈言立即就發現了齊沁恺的失落,她又将視線轉向葉雨中:“雨中,昨天你跑去哪裏了?回來以後我都找不到你,手機也打不通。”

舒傑感到尴尬的氣氛,也怕齊沁恺失望,就搶在葉雨中面前說:“其實後來我就帶葉小姐回家了。今天葉小姐還特意做了東西給大小姐。”說着,他又怕齊沁恺不信,将葉雨中手上的保溫瓶接過,放到了床頭櫃上,“我說替她提着,她還不願意呢,非要自己拿着給您。”

葉雨中聽了舒傑的話,瞪大了眼睛。她根本沒有跟舒傑回家,只是一直待在醫院裏。怕被齊家平撞見,偷偷躲在了醫院的小角落裏。沒看出來啊,舒傑說謊不打草稿的本事還挺厲害的。剛才還說什麽騰個手開門,他是故意的吧!

雨中有些失措地看了看齊沁恺,正好對上她飽含深情熾熱的雙眸,她驚慌地移開視線,看着腳下的地。

在齊沁恺看來,葉雨中的驚慌是因為害羞,想着,心裏立即就溫暖起來。

沈言彎着嘴,笑意濃濃地朝葉雨中眨了一下眼,拉着舒傑說:“不打擾了,我們先走了。”經過葉雨中身邊時小聲說:“挺有良心的嘛!”

葉雨中想反駁,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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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關門聲,房間裏靜默下來。

“別站着,坐啊。”齊沁恺勉強地坐起身子,這一動,齊沁恺覺得渾身散架了一樣,酸痛不已。“嘶~~”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葉雨中聽見了,揚着頭,皺着眉,坐到她身邊說:“酸痛是不是?那天早上我就是這樣的感覺。”

這句話多少帶着“你活該”的意味,齊沁恺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的面容看起來有些憔悴,穿着有些寬大的病服,還有頭上纏着的紗布讓齊沁恺的臉色看起來還有幾分蒼白。許久,她才說:“對不起……”

葉雨中看着這樣的她說:“腿斷了?你怎麽不死了算了?”她的話含着賭氣的意味,“你真的很讓人煩心!”說着說着,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聲,越來越含糊,最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她臉上滑落。

這些天被折磨的辛酸苦楚,全然變成了淚水,雨中一邊不停地在那邊抹眼淚,哭得都快岔氣了,另一邊還在不停地罵着齊沁恺。

齊沁恺看着心疼,想把她摟入懷裏,但是自己的手還疼着,根本提不起來。她正為難時,倒是葉雨中自己撲到她懷裏了。

“造什麽孽?!齊沁恺,你幹嘛要這麽對我啊?!”自己也賤,她那樣對待自己後,僅僅是一場車禍,齊沁恺斷了一條腿,就讓自己為她難受擔心得死去活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藏到了自己心裏,任憑葉雨中怎麽趕她,齊沁恺都死皮賴臉地賴在裏面,再也不肯出來。

齊沁恺也紅了眼圈,她就是放不下雨中。說是要放她走,但是真到了那個關口,要她放棄雨中,就如要親手從自己心上割一塊肉下來,會鮮血淋漓,讓她疼得喘不過氣來。她親吻着雨中的頭發,在她耳邊不停地說:“對不起……”

以前玩了那麽多的“你追我跑”的游戲,兩人都累了。葉雨中願意停下腳步,回頭看看齊沁恺;齊沁恺也願意再走幾步,從此牢牢地抓住葉雨中的手。

安安靜靜地相互喜愛,這就夠了。

終于哭夠了,葉雨中站起身。

“嗯?”

“我要回去,我很困。”葉雨中說得理所當然,昨晚她偷偷來了門前好幾次,生怕齊沁恺會出什麽事。一夜沒睡,她很累。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她怕等會兒會碰上齊家平和安芸。現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齊沁恺忍着手上的疼痛感摟住她的腰,将臉貼在她的背上:“不許走。”

葉雨中愣了一會兒,轉過身:“你有什麽資格對我有要求?我還沒原諒你,你就敢得寸進尺?!”

齊沁恺頓時震驚,這是農奴翻身了?她被噎得說不出話,最後可憐兮兮地望着雨中嚴肅的臉,敗下陣來。

“好好養病,我會來看你。拖着你這條斷腿,不許亂跑。”把自己的心意理清之後,心裏果然舒服多了。

齊沁恺像個聽話的孩子一般,點了點頭。只要雨中不再是那種冷漠的态度對她,讓她斷手斷腳都可以。

沈言和舒傑回來的時候,葉雨中剛走不久:“這麽就雨過天晴了?”

齊沁恺咧着嘴傻笑,聽到有人說話,她才驚覺沈言又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沈言翻了翻白眼,直搖頭:“只是無可救藥了,沁恺,你現在就像個愛情智障兒童。”

“無所謂。”她心情大好,“我要吃飯。”雨中做的,她要吃得一口不剩。

舒傑扯了扯嘴巴,希望葉小姐那兒不要說漏嘴,要不然自己會死的很慘。

“你手也斷了嗎?”沈言現在很是嫌棄齊沁恺,盡管如此,她還是忙活了起來。畢竟這幾天,齊沁恺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就當是同情她好了。

接下來幾天,葉雨中特意問了沈言,選在齊家平和安芸不在的時間段來陪齊沁恺。雖然她對齊沁恺的态度不再如前幾日那麽惡劣,但她心裏多少還有小疙瘩和陰影,對齊沁恺過于親密的行為還是會本能地拒絕。齊沁恺雖然有些失落,可也不着急,自己犯下的錯,只能自己去承受相對的結果。

天氣很好,在沈言的建議下,舒傑推着齊沁恺到外面透氣。

“好像有些起風了,我去拿條毯子。”葉雨中走到門口時,突然感覺外邊有點冷,齊沁恺穿得單薄,雨中覺得還是拿條毯子比較好。

“好。”

剛到大廳處,舒傑把齊沁恺抱到輪椅上,還沒來得及将她推出去,就聽見有人在背後叫齊沁恺。

“是誰?”齊沁恺沒有回頭。

舒傑回頭一看,臉色大變:“是……是……”

“到底是誰?說話怎麽支支吾吾的?”齊沁恺最見不得磨磨唧唧的人。

舒傑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說:“是尹亦。”說實話,比起齊沁恺,舒傑對尹亦的恨更甚。她當年那麽殘忍地對待齊沁恺,讓大小姐消沉傷心難過了好一段時間,而她自己倒好,跑到德國,活得有聲有色。這樣的賤人,現在又來找大小姐,實在令人讨厭得很。

齊沁恺蹙眉,尹亦這個人,她都好久沒想起了。那天要不是她,自己也不會因為嫉妒,沖動得失去了理智,最後傷害了雨中。雖然她自身原因占了大部分,但是尹亦無疑在她和葉雨中的感情裏,有意無意地攪和了太多次。

這樣的人,自己不想見到。

“舒傑,不要管她,我們走。”齊沁恺冷聲道,她沒心情見她。她也撒一見面她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和她吵起來。最好的方法是避而不見。

舒傑聽了,連忙推着輪椅走。尹亦不但沒有放棄,反而疾步跟了上來。縱然舒傑動作很快,但是顧及齊沁恺的安全,最後還是被尹亦趕上了。

“沁恺!”尹亦攔在了她面前。

“你來做什麽?”面對尹亦,齊沁恺沒有好臉色,她冷下臉,一副不歡迎的神态。

尹亦能體會到齊沁恺對她的态度,心情瞬間跌落至谷底。她無辜又心痛地說:“聽說你出了車禍,我很擔心,所以過來看你有沒有事。”

“那你現在看到了?看完可以離開了。”她并不想葉雨中碰見尹亦。

尹亦很受傷:“沁恺,我真的是擔心你,你……你不要這樣對我好嗎?”

齊沁恺冷笑:“不要擺出一副對前任還餘情未了的樣子。”

“……”尹亦啞口無言。

“尹小姐,請你讓一讓。”舒傑不希望尹亦再糾纏下去。

尹亦搖着頭,半蹲着,握住齊沁恺的手。齊沁恺本能地想去掙脫,但尹亦很用力,齊沁恺根本擺脫不了。

“尹亦,請放手,不要在公共場合拉拉扯扯。”齊沁恺動作不好太大,怕引來別人的圍觀。

尹亦落下淚來:“沁恺,我不想再放手了,求你別對我這麽殘忍。”

“尹小姐!”舒傑加重了口氣,他向來好脾氣,但是他是真的不喜歡尹亦,“請你放手。如果你是真的愛她,當初就不該對她做出這樣的事情……”

舒傑說得義憤填膺,那表情看起來可比齊沁恺要兇狠得多,只可惜被齊沁恺打斷了:“好了舒傑,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她皺起眉,只想趕快離開。

“不,不要走。”尹亦覺得自己這幾年已經隐忍到極點了,看着自己愛的人愛上別人,實在太痛苦了。即使曾經的事都是她的錯,她願意去彌補,只要齊沁恺不要這樣對她,“沁恺,你聽我說好不好?關于之前的事……”

“夠了,尹亦。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對我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我也不想再提。”都不愛了,再來向她解釋做什麽,那樣只會擾亂她的心罷了。

舒傑推着齊沁恺就要走,尹亦不想放棄,攔在面前不肯走。三個人磨磨蹭蹭,很快就出現了齊沁恺擔心的狀況——來往的人都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們。

在醫院裏,經常會遇到的情景就是會遇到血淋淋的病人被送往手術室或急診室。齊沁恺正好碰上了,還是一個流産的孕婦,慘白着臉色躺在擔架上,鮮血順着雙腿流下來。

齊沁恺好像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情景,臉色瞬間呈現土灰色,她捂着胸口,開始大口喘氣,整個人就像是丢了魂一樣,幾近暈厥。

尹亦顯然沒有發現齊沁恺的異樣,還在不依不饒地糾纏着,齊沁恺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她身上,沉浸在自己恐怖的回憶裏。

此時正好,葉雨中拿了毯子下來,沈言和她說這話,一起過來。看到尹亦,又看到齊沁恺不對勁的臉色,沈言的表情僵住了。

“怎麽了?”雨中很奇怪,她的目光瞟到了尹亦。又見她纏着齊沁恺,以為是她和齊沁恺出了什麽事,齊沁恺才會一副虛弱的樣子。

沈言正想着發生了什麽,看到那個流産的孕婦時才恍然大悟,心下只覺不好,急忙向舒傑那兒奔去:“真是要死了!尹亦在幹什麽!”

雨中見她腳步匆匆,看齊沁恺一副快昏過去的樣子,她也連忙跟了過去。

齊沁恺感覺眼前是一片猩紅,腦海裏都是灰色的記憶,剩下的就是黏膩的血不斷從女人的腿間流下,一直暈染到了自己腳下。

“她就是殺人兇手,讓她出去!”

“她怎麽可以這麽做!”

“……”

齊沁恺頭痛欲裂,模糊的視線中,只見葉雨中向自己奔來。她想伸出手,只是還沒來得及觸碰到她,她就沉入了黑暗之中,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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