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悲歡
兩年之後,德國慕尼黑——
“是誰提議玩這種侮辱我智商的游戲的?”崔雪景脫去外套扔到不遠處的沙發上,邊挽起袖子,邊走了過來。
“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不玩。而且你剛回來,也累了。”沈冉生怕為難了她,她很清楚崔雪景不喜歡這些……庸俗幼稚的游戲。
崔雪景随着她們一起坐到地上,滿眼笑意:“不,既然睿睿喜歡,就不要掃了她的興。”崔雪景望向正擺弄着撲克牌的葉睿。
沈冉聽了,眼裏的光黯淡下來,她的目光轉向其他兩人。為什麽她看其他人的目光都可以這麽溫柔?
“那可說好了,輸了的人,要自願接受懲罰。”葉睿揚唇,不是她幼稚,只是接連幾天的德語翻譯讓她整個人都要傻了,這個時候需要玩些輕松簡單的游戲緩解一下緊繃的情緒。
“當然。”崔雪景答應。
“不過,這個游戲四個人玩比較好,可是這裏只有三個人。”葉睿皺着眉,看了看沈冉和崔雪景。
“這樣啊……”崔雪景的視線在屋裏來來回回轉,最後落到了站在一邊,一臉嚴肅的周圍臉上,“周圍。”
周圍聽見自己被點到名:“是。”
“你過來,和我們一起玩。”崔雪景說。
周圍大驚失色,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不不不……小姐,周圍怎麽可以和你們一起玩呢?主仆有別,我……我還是算了吧。”她顯得很為難,平日嚴肅的冷臉上此刻被羞澀所取代。
崔雪景知道周圍的主仆觀念很深,沒錯,她是有那麽一點刻板,可是一直忠心耿耿。崔雪景故意板起臉,說:“不願意?不願意就算了。”
“不是不願意,我只是……”周圍急忙解釋。
“那就是願意。願意的話,就坐下來。”崔雪景緩和了神色。
周圍推脫不過,畏手畏腳地坐到了葉睿和沈冉的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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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睿對周圍笑笑,周圍勉強地扯出笑容。
“那就開始了。我洗牌,規則都應該清楚吧?”葉睿擺弄着牌問。
她們玩的還真是幼稚庸俗的游戲——抽烏龜。崔雪景一開始沒黑着臉拒絕就算是對得起葉睿了。
抽烏龜的規則很簡單,拿出一張小王作烏龜牌。只要抽對方的牌,抽到一對就可以打出去,最後看誰還剩下一張烏龜牌,這個人就是烏龜了。不同的地方玩法都不同,但是都是相似的。這個游戲雖說庸俗幼稚,但是許多人小時候都玩過,現在玩,就當是回憶一下美好的童年吧。
玩這個游戲時,不光運氣很重要,演技也很重要。萬一你手裏有烏龜牌,當對方在抽你的牌時,你的表情會影響到對方的抽法。
四個人中,玩得最得心應手的是崔雪景。她常年就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不管烏龜牌在不在她手裏,對方來抽的時候,她的表情一直不變,無懈可擊。
葉睿伸着手,在她手裏抽牌:“這張……”
崔雪景笑。
葉睿探究的目光盯着她:“不,我抽這張……”她把手移到另一張牌上,崔雪景依舊是那副表情。葉睿無奈了,只好随意抽了一張。
周圍是最不自在的,每次只要烏龜牌在她手裏,崔雪景來抽時,她就很緊張。在她的意識裏,不管什麽事,都不能讓崔雪景輸是第一位的。所以每次崔雪景要摸到烏龜牌時,她就一副想提醒崔雪景又不敢提醒的為難樣子。
至于沈冉,她根本就沒什麽心情玩,随意地抽,随意地看待輸贏。
幾局下來,崔雪景雖然演技好,但她的運氣實在不佳。烏龜牌就像是粘到了她身上,兜兜轉轉一直在她手裏。最後結束時,清算下來,崔雪景要被畫好幾只烏龜了。
“小姐,還是不要了吧?你的烏龜,畫在我臉上吧?”周圍實在不能想象崔雪景白淨的臉上要被畫上黑黑的烏龜。
“哎,周圍,你都說了,是崔雪景的烏龜,怎麽能畫到你臉上呢?”葉睿揚起下巴辯論。
沈冉拉了拉葉睿的衣角,皺着眉有幾分不悅:“睿睿,別鬧。”
周圍的眼神像是帶針似的,一直往葉睿臉上刺。她一直很讨厭她,從未改變。
崔雪景說:“我答應過的,輸了就心甘情願地接受懲罰。你們就不要區別對待了。來吧。”
她都這麽說了,周圍和沈冉也不好再說些什麽。
葉睿拿來了黑色的水筆:“看在你認罪态度良好的份兒上,就畫三只,正好每人畫一只。姐,你先畫。”葉睿對沈冉說。
沈冉接過筆:“下次你要是輸了,我一定畫花你的臉。小王八……”沈冉露出笑容,對着葉睿說。
“那也等我下次輸了,你才有機會。現在輸的是她,姐,你先動手。”
沈冉雖說剛才有些不高興,但真到了拿着筆要往崔雪景臉上畫烏龜時,卻又忍不住笑意,最後強忍得握着筆的手都在顫抖。
“看吧看吧,剛才裝什麽好人?現在,崔雪景你看看,她已經原形畢露了。”葉睿在一旁煽風點火。
沈冉幹脆也不忍了,直接大笑起來。
崔雪景只是看着她:“……”過來好久,才說,“沈冉,你要再不下手,可沒機會了。”
沈冉清了清嗓子,終于往崔雪景額頭上畫了一只小龜:“雪景,你真萌。”說着,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之後,周圍和葉睿又各自在崔雪景的兩頰處畫了一只。所以,之後就變成了三個人對着滿臉烏龜的崔雪景大笑。連周圍那張面癱的臉上也忍不住了燦爛的笑了。
崔雪景故作傷心,她嘆氣:“唉,我真是要成為你們的笑柄了。”
葉睿說:“應該拍照紀念一下。周圍,你幫我們拍一張。”
“好。”周圍聽話地拿出手機,記錄下了三人歡樂的臉。
“周圍,”崔雪景叫她。
“嗯?”
“要是照片流出去……”崔雪景板起臉,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周圍了然地點頭,要是真流出去了,崔家還怎麽混啊?
葉睿洗完澡,坐到書桌前,随手翻起一本本厚的不能再厚的德語和翻譯方面的書。可是,僅僅看了幾頁,她就有些煩躁地将書扔到一邊。她雙臂支在桌上,手捋起額前的發,感覺很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她躺到床上,雙眼茫然地望着頭頂的吊燈。即使生活如現在這般忙碌,她內心的空虛仍是折磨着她。那種感覺就像她是一根浮萍,雖然一直在水面上,可是沒有根,葉睿心中沒有歸屬感。她的內心中,她是孤獨的。
只是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麽好空虛。有自己還算熱愛的工作,有朋友,難道就是因為少了一個愛人,就常被寂寞纏身嗎?不,但又或許是。
葉睿知道自己是不完整的,因為她缺少了一部分“過去”。她并不是什麽都不記得,只是對以前的事模模糊糊有些記憶,卻記不清。記憶裏的人也少的可憐——崔雪景、沈冉、周圍……還有一些形形□但看起來無關緊要的人。除此之外,只剩一些破碎的片段。
或許,那種空虛與失落感就是由此而生的吧。
因為不記得大部分的過去,又因為處在異國他鄉,葉睿的心裏總有一種“淼茫積水非吾土,漂泊浮萍是我身”的凄涼感。
頭有些痛,葉睿不再強迫自己去想這些惱人的事,她閉上眼,慢慢地失去意識,沉入夢裏。
然而,睡眠并未讓她好受一些。
她夢見自己手中握着刀,面前站着一個女人,她握着刀的手向那個女人刺去,她不想的,奮力想收回手。可是,那手似乎不是自己的一樣,不可控制地向前刺去。如此猙獰的場景令她害怕,大喊着大叫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是鮮紅的鮮血提醒着她确确實實是她做的。
緊接着場景轉換,她只感覺自己的身體慢慢下墜,一直沉入了海裏。然後,她緩緩地睜開眼,驚覺自己竟在海裏。水性不好的她,不發現還好,一發現自己浸在水裏後,竟覺得呼吸急促起來,那種被水溺的窒息感立即襲來。四周的海水往她的鼻腔裏、嘴裏、耳朵裏灌,肺裏的空氣越來越少,嘴裏的鹹濕感讓她幾乎要嘔吐出來。強大的壓力感使她感到自己的身體快要被碾碎。葉睿掙紮着,但是力氣越來越小,最後失去了反抗,整個身體即将被大海吞噬。
“救我……救我……”葉睿在睡夢裏無力地喊着。
她終于從噩夢中醒了過來,只是那種疲累感卻無時無刻不纏繞着她。之前剛清洗過的身子又被汗水所浸濕。用了好一會兒,她才逐漸平複下心情來,她批了件衣服,往樓下的院子裏走去,坐到了長椅上。微涼的夜風吹着她,才讓她漸漸清醒過來。
長椅的對面是秋千,空蕩蕩的,随着夜風前後輕輕搖晃着。葉睿望着千秋失了神,她從未坐過秋千,至少是在她破碎的記憶裏,沒有,出來沒有。
不是不喜歡,只是沒那個心情,似乎有一道隐形的牆,阻隔着她。
“怎麽在這兒?”葉睿循着聲音望去,只見崔雪景站在不遠處,“這麽愛睡的人,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會周公嗎?”崔雪景邊說邊走過來。
“果然老女人會失眠嗎?”葉睿答非所問,反倒是嘲笑起崔雪景來。
崔雪景對她的話只是一笑了之,在她身邊坐下:“能讓你開心的話,就笑吧。不過小心越笑越興奮,等我睡了,你還沒睡,到時可沒人陪你。”
“你管不着。”葉睿挑眉,扭着頭去看昏黃的路燈。
崔雪景就沒有說話了,交疊着修長的雙腿,葉睿又轉過頭,只見崔雪景渙散的眼眸裏倒映着昏黃的路燈,倒映着迷茫的自己。
“這個時候你不陪她嗎?”她,指的自然是沈冉。
崔雪景換了個姿勢:“為什麽這個時候我應該陪她?”
葉睿睜大了眼睛:“你們不是……”在她印象裏,她們倆不是一對嗎?
“蠢萌蠢萌的,真是适合你……”崔雪景笑了笑,摸着她的頭發,“都二十五六歲的人,對愛情這麽迷糊,到時被拐走了,我不負責。”
葉睿說:“我倒是想被拐,一直沒遇到心動的,也沒遇到非我不可的。條件不成立,不予以被拐。”
崔雪景沉默下來,想到某個人:“會有那麽一天的。”
“嗯?”
“不過,我會把你奪回來的。”崔雪景卷着她的發梢說。
“什麽?”
崔雪景親了親她的額頭:“晚安。”說完,就往屋裏走去,留下不明不白的葉睿一個人。
沈冉站在樓上,将剛才的一切收入眼底。她閉上眼,一滴清冷的淚順着眼角落下。她知道,崔雪景無時無刻不在報複她。她心裏,從來沒有真正地原諒她。她溫柔的外表下藏着的冷漠,遠比她的狠厲還要來得傷人。
沈冉也明白,她把自己留在身邊,只不過是利用自己。等她的目的達到了,她就會被無情地踢開。只是,即使如此,沈冉還是貪戀着崔雪景假裝出來的溫柔、假裝出來的好。她擦幹了淚,走進房間內。
葉睿望着星空,真的會有那樣的人出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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