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回不到從前的

曾旭打開這個叫錄音筆的東西，播放的是我和曾旭剛剛在走廊的對話，一個字都不差。

說真的，這瞬間我完全傻掉了，身子軟軟的，抱着桌子腿癱軟到地面。

錄音筆這個東西電視劇裏見過，想不到真……

腦袋嗡嗡響，眼前都是撲朔迷離的幻覺，看見的是曾旭紅嘴白牙有節奏的侃侃而談，耳朵裏能聽到他抑揚頓挫的聲音：“如果此事只牽涉到我自己，我不會拿出這個東西，但是，我是稅務局的職員，職員的形象和人品，關系到稅務局的形象和人事科王科長的任人唯賢，任人唯德，因此呢，我也是在痛苦的權衡和取舍之下，才會疼，且不忍心的把這個錄音拿出來，我願意承擔因此給董雨淳，哦，不對，是董芳，給她造成的所有不好影響。”

剛才在走廊話不多，句句都是關鍵，把我的企圖和誣陷全都坦露出來，所以說這個錄音放出來，真相也就浮出水面了。

大伯秋霜打過的茄子，蔫了，那樣子是要夾尾巴走。

曾旭爸不幹了，這幾下子可把他們家弄的裏外不是人，人人都對他們指指點點，他把手裏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狠狠摔地下，比大地紅還要響。

他站起來，來回走動，先走到那個王科長跟前，“您是當官的，您說，這個事能就這樣完了，不行吧？”

王科長清清嗓子，很有派頭的說：“這個嘛，稅務局呢，我們會恢複曾旭的名聲，恢複他的工作，至于其它的，你們可以通過法律途徑解決。”

曾旭爸媽，還有親戚，嚷嚷着要告，說什麽也不放過于家人，尤其是董雨淳。

王科長很忙的，事情的前因後果已經很清楚，跟曾旭交代幾句之後，就跟着其他幾個稅務局的人走了。

這個時候，是王科長走了之後，他曾旭來到已經癱軟在的我的跟前，把我扶起來，他沖我大伯和婆婆等人喊：“剛才為什麽不把她扶起來，這麽長時間，她的腿愛抽筋，你們不知道？”

是啊，我的小腿愛抽筋，三年了，于家人除了已經嫁出門的于鳳之外，似乎沒人關心過這個。

曾旭他還記得，那還是小孩歲月，我和曾旭到河裏摸魚，涼水拔的，河裏險些跌倒，刀剜樣的劇痛，是曾旭把我背回來了，之後他總不讓我的腿碰涼水。

想把他推開，真的沒力氣了。曾旭扶着我，放在床頭靠着。

曾旭這個暧昧不辨“是非”的舉動激惱了他爸，他爸過來，抓住他的脖領子，一個大巴掌扇過來，“沒出息的東西，怎麽生出你這個廢物。”

曾旭是孝子，這是遠近聞名的，他從來不跟爸媽頂撞，今天也不例外，挨打之後他就站着，等他爸罵完了，他才解釋幾聲：“不是沒出息，是當年真的對不起她。”

這句話他是說給誰聽的，也許是我真的多想了，他不用說給任何人聽，他要的東西是什麽，他自己心裏最清楚，這個時候，他有點內心的愧疚已屬不易了。

他親爸的一個巴掌又扇過來，“你說，你想怎麽辦，這個事，就這麽算了，不行！”

也不知道曾旭是沒聽見怎麽的，說得很輕松：“算了，不然呢，如果到法院起訴，于家怎麽樣無所謂，會牽連到董芳的，您也說過，得饒人處且饒人，況且……”

又一個大耳光子，“況且個屁，告訴你，這個事你說的不算。”

我的婆婆和大伯幾個人，似乎也沒臉繼續在這裏了，在曾家人連損帶罵中溜走，而我，他們根本沒放進眼中，瞅都不瞅。

有暈了，漸漸的，失去知覺。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等我醒來的時候，似曾相識的味道，是刺鼻的消毒水，睜開眼睛看見的是白大褂和手背上的點滴管吊袋，又是醫院裏，這是第二次了。

我勉強睜開眼睛，有個醫生走過來，低頭問我：“感覺怎麽樣？”

很好，身上不痛不癢的，不會有什麽大事，我要起來，醫生大概都是這樣的，總是不讓起來，他說：“你要主意休息，最近精神過分緊張，供血不足，血壓低……”

不認識這個醫生，突然想起之前給我治病的那個叫鄭芹的醫生，就問他：“你聽過，有個叫鄭芹的人，也是醫生。”

他看了我眼，“你認識小鄭？”

小鄭？

也對，這個醫生都快五十歲了，有資格管鄭芹叫小鄭。

我說：“不認識，之前他給我治病，身上沒錢，是賒的賬。”

他說：“鄭芹這人就這樣，醫術好，人也好。你沒什麽大事，好好休息吧。”

這次不會還要賒賬吧，我剛想說，我沒錢，兜裏就幾十塊錢，夠不夠？

門開了，走過來的人是曾旭，手裏拎着吃的東西，不見得多貴，卻是我平時喜歡吃的，等醫生出去了，他才開口：“也許你恨我一輩子，有一句話說了你也許不信，三年前，我失去了這輩子最珍貴的東西，那麽今天，就不能再失去別的東西。”

三年前那最珍貴的東西是什麽，我沒“資格”去想，今天這個再不能失去的別的東西，相信就是他的前程和事業吧。

既然他來了，就別白來，我朝他要五百塊，聽完之後他愣幾秒鐘，很是為意外，也沒多問，直接拿出五百塊。

五張百元拿在手裏，這才想起來，其實只欠夢姐一百塊，算了，錢都拿在手裏了，也沒必要還回去四張。

人總會有太多身不由己。

不信何守福不恨他妻子陳素素，不恨給他戴綠帽子的村支書何三亮，恨能有什麽用，不還得跟陳素素過日子，見到何三亮還要點頭哈腰，恭維在身前身後。

不信曾旭不在乎我，否則他也不會深深記下我身上那麽些毛病，在乎有什麽用，末了我還是我，他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