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溫池雨慌亂地看向錢伯,心跳如鼓。
原來錢伯家的鋪子就是硯書鋪嗎?
三樓?
那位先生會是錢伯口中的小主子嗎?
溫池雨不敢再想,怕是空想,怕失望。
連日來的變故與忙碌,将她的心占得滿滿的,沒空去想風花雪月、虛無缥缈之事。只有午夜夢回間,她藏不住心裏的悸動,會悄悄想起先生的身影,會奢望何時再能見一面。
“池雨、池雨!”
錢伯的聲音将溫池雨拉回俗世,想到可能見到的人,心好似要從胸口處跳出來,溫池雨本能地屏住呼吸,妄圖将激動的情緒掩住。
錢公公看她的表現,笑得開懷,看來他家小主子也不是單相思。
臘月二十六以後,皇上封筆,百官休息。
按照往年的習慣,周硯景會将從前一些積餘的公務處理掉,再去省刑司巡視檢閱,總之不會徹底閑下來。
可是今晨徐昂龇牙咧嘴地過來伺候的時候,不小心說漏了嘴,把從外面聽來的,溫池雨離開溫府的事,在周硯景面前說了。
還沒說完就立馬噤聲。
昨天他從刑具下被錢公公救下來,經過公公的提醒,已經知道主子是為了他把主子私隐透出去而罰他和徐立。
這會兒他竟然還敢當着主子的面再提溫小姐,徐昂恨不得拿針線把自己的嘴縫起來,小心地看向周硯景。
好在周硯景在看奏折,像是沒聽見他的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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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昂松了一口氣,心裏暗暗立誓,以後要學徐立,一天說話不超過十句,不然他哪天死了,一定就是死在自己這張嘴上。
周硯景耳力非同尋常,怎會漏掉徐昂的話,只不過沒有做聲。
按道理,他經過錢公公昨夜的提醒,比徐昂更早些知道此事。
可是他聽到後,翻閱奏折的動作還是滞了一下,微不可察,卻被一旁的錢公公看在眼裏。
錢公公趁機說:“是啊,從小嬌生慣養的人,要開始謀生活,不知道如何辛苦。池雨還長着傾城的相貌,要是被不懷好心的人盯上,該怎麽辦呢?”
徐昂滿臉疑惑地看向錢公公。
發生了什麽,錢公公怎麽認識溫小姐,前幾天不是還拉着他問情況,怎麽突然之間不僅知道名字,話裏還都是心疼和不舍,聽起來和溫小姐熟得很。
錢公公沒工夫搭理徐昂,事關小主子的終身大事,他時刻得上心。
今早太皇太後又給他傳了消息,說宮宴上小主子誰也看不上,讓他督促小主子和溫姑娘多相處相處,争取早日成婚。
錢公公身負重任,不敢有絲毫怠慢。
可是眼前的小主子,聽了他的話毫無波瀾,錢公公看得仔細,甚至連剛剛那種微小停頓都不曾有。
書房內安靜下來,只有手指摩挲奏折的聲響。
趙公公猛地發現什麽,暗道自己真是老糊塗了,小主子明顯心神不寧的樣子都沒察覺。
半天了,小主子手裏的朱筆沒動過,奏折沒換過,顯然不是往日的做派!
打破一室寧靜,錢公公嘆了口氣說:“哎,我跟池雨約好了要見面的,小主子也說要去教她經營書鋪的秘訣,通通都不作數了,天可憐見,池雨該等得多着急啊。”
徐昂一臉欽佩地看着錢公公,果然是宮裏的老人,真是不怕死,主子都不搭理他了,還敢繼續說。
可是事實再次打了他的臉,主子竟然放下手裏的奏折起身了,還說去墨客街。
徐昂從前覺得自己挺能猜主子心思的,要不然也不會一路從暗衛變成主子的貼身護衛。可是自從碰見溫姑娘,他就沒猜對過主子的心思。
錢公公才不管徐昂的臉色變化,一把拍在他背上,讓他出去準備出府事宜,晚了小主子變卦就拿他是問。
溫池雨跟着錢公公一路上到三樓,心中忐忑又期待,連腳疼都感覺不到了。
果然,随着距離的拉進,書案處坐着的人的面容逐漸清晰,清冷絕塵,卻有一雙含情眼。
如她所料,面前坐着的就是那位先生,也就是錢伯口中的小主子。
錢伯不知道什麽時候下去了,只留下她和先生二人。
“先、先生。”愈是安靜,她愈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好像響徹整個三樓,臉上紅暈漸起,豔若桃李,她慌張出聲,想掩飾自己的無措。
“姑娘失約了。”
話裏聽不出喜怒,卻惹得溫池雨越發慌亂:“我那日來了,真的,真的來了。”
“那又如何,我準時赴約,卻沒見着姑娘。”周硯景面上卻帶着淡淡的笑,語氣是恰到好處的疏離與客氣。
溫池雨反複啃咬自己的唇,藏在袖子裏的手也攥得死死的,鼓足勇氣說出破格之語:“我、我是怕先生有了妻室,才遲遲不來。”
“哦?”熱烈的陽光照在對面屋檐上的積雪上,映在周硯景臉上,笑意更濃,眼中有轉瞬即逝的戲谑,“那姑娘為何現在又來,不怕我有妻室嗎?”
“自然是要問清楚的,敢問先生姓甚名誰,家中可有妻室,或者可有心儀之人?”
溫池雨指甲嵌入掌心,流血了她都沒有察覺,一股腦将心中疑問說出來,閉眼不敢看周硯景的神色,臉上的紅暈染到耳垂處,襯得右邊耳垂上的小紅痣嬌豔欲滴。
周硯景被勾起興趣:“若我說我家中已有妻妾,你又當如何?”
“自是轉身離開,不敢再叨擾先生。”她雙目緊閉,對着周硯景的方向,一字一句說得分明,幾乎是将自己的心剖開,袒露在陽光下。
溫府家教嚴明,家中男子不過四十不可娶妾,女子更不可為人妾室。溫明華與李氏言傳身教,溫池雨耳濡目染,前世今生皆奉求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以前世看到沈峥心中另有所屬,她早以打算和離,不過還沒等她說出口,便已經礙着別人的眼,命喪黃泉。
周硯景收起臉上的笑意,盯着溫池雨緊閉的雙眼看,似乎想看穿她的內心,片刻後回她:“鄭硯。”
太皇太後母家姓鄭,周硯景不預備洩露身份,随便從名字裏取了個字,編了個名字。
溫池雨睜開雙眼,迷茫地看着周硯景,因為眼睛閉得太久太用力,面前先是一團模糊,然後才漸漸看清。
“嗯?”她不明白,先生這時候叫她睜眼做什麽。
周硯景難得的耐心,又重複一遍:“鄭硯。姑娘不是問我姓甚名誰。”
溫池雨面上又熱了幾分,都怪冬日的陽光太灼人。
“先生叫我池雨就好,溫池雨。”
“我家中無妻妾,姑娘大可放心,至于心儀之人——”周硯景看眼前的人跟小花貓似的,臉上的妍麗堪比天邊的晚霞,逗她一下她便炸毛,覺得有趣極了,故意吊着她的胃口。
溫池雨忍不住又開始折磨早已經紅腫不堪的唇瓣,指尖重新插入傷口中,她卻渾然不覺,眼眸輕顫,用盡全身的氣力看着周硯景。
“——也無心儀之人。”
聞言,溫池雨心中複雜,一時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傷懷。
她幾乎是将心意清楚明白地告訴了先生,先生卻說他無心儀之人,這與直接拒絕她又有何差別。
強打精神,粲然一笑:“那就祝先生早日找到心儀之人,不打擾先生讀書,池雨先行一步。”
“且慢。”周硯景看溫池雨離開,從細微處看出她的左腳有問題,想起錢公公的話,叫住她說:“書鋪的事,姑娘盡管去問吳管事,從收書到保養,再到如何經營,他都會一一告知,不必過分憂慮。”
溫池雨沒有轉身,悶悶地回了一聲多謝,直接走了。
躲在樓梯拐角處偷偷抹掉不争氣的眼淚,才敢下樓。
二樓,錢伯在樓梯處等着,旁邊還站着珍珠,應該是看她不在,尋到這邊來的。
匆匆跟錢伯道了別,便和珍珠一起回小院那邊了。
錢公公看她臉紅如霞,以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滿意地上樓,準備打探一下小主子的态度。
“溫姑娘如何?”錢公公走到周硯景身邊問。
周硯景沒有立即作答,而是起身到窗邊,看着下面走得明顯比在他面前時困難的溫池雨,意味深長地說:“有趣。”
“有趣?”這可不是錢公公想聽到的答案,提醒他道,“小主子不覺得溫姑娘漂亮、溫婉或是惹人憐?”
“公公有話便直說。”
“小主子覺得,池雨當不當得咱景王府的主母?”事已至此,錢公公也不打啞謎了。
周硯景卻覺得好笑:“我何時說過王府要有主母,公公不要妄下判斷。”
錢公公直接想偏了:“啊,若只是側妃不知道池雨肯是不是,她好歹是溫國公府養大的,怕是受不得這等委屈。”
“王府不會進人。”周硯景打斷錢公公的話。
這可算驚着錢公公了,他自從在徐昂那兒得知有溫池雨的存在後,就篤定小主子心裏有她,再看今天小主子答應來這裏,明明是動了心思,怎地還說這樣的話:“小主子,您可別诓老奴。”
“您對池雨有所不同。”他都看在眼裏。
“只是日子無趣,看她有趣,逗弄罷了。”周硯景收回目光,玩弄着腰間的如意扣。
作者有話說:
周·會有報應的·景
晚上九點正常更新,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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