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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整個皇宮張燈結彩,美不勝收,一派喜氣洋洋。形态各異的花燈或輝煌氣派或小巧精致,看得人目不轉睛。

小郡主鄭以筠正嘟着嘴,在皇祖母跟前撒嬌。

宮中的花燈是花樣繁多,可是皇宮貴族們個個都坐着飲宴,等宮人們托着一盞盞花燈上前觀賞,無趣至極。

從前上元節宮中放焰火時,鄭以筠在城牆上朝下望,能看見城牆下人頭攢動的百姓,熙熙攘攘,熱鬧極了。

她如今大了些,越發喜愛熱鬧,在宮中悶了這半個月,一到上元節,看宮中布置同往年一樣,吵着要出宮去玩。

太皇太後被她纏得沒有辦法,松了口,說:“要出宮可以,必須尋個人陪着,你去問問你父親母親,若有一個答應陪你出去便可。”

鄭以筠賭氣背過身去,皇祖母明明是故意為難她,娘親要操持今日上元宴哪裏脫得開身,爹爹滿心滿眼都是娘親,上元佳節他哪裏肯讓母親一個人留在皇宮。

太皇太後失笑,趙嬷嬷瞧着鄭以筠的肉臉蛋氣得鼓鼓的,給她出主意:“長公主與驸馬不陪你,小郡主可以去找景王舅舅呀。”

不提小舅舅倒還好,一提起他,鄭以筠更提不起勁,小舅舅不知怎地,原來只是有些冷淡,不願同她胡鬧罷了,這幾日突然冷漠起來,臉色沉寒,生人勿進的模樣,叫她不敢靠近。

可她真的好想去見識一下宮外的上元節是何等景象!

母親那邊是不可能了,鄭以筠直接去了她的驸馬爹爹那邊,求他陪她出宮去。

驸馬鄭開是幼帝太傅,這些日子都陪着幼帝在勤政殿讀書。鄭以筠進來的時候,幼帝挂着淚,救星似的看着她,示意她趕緊救救他。

幼帝周承州比鄭以筠還小上兩歲,過完年才七歲,登基時才将将學會走路,是鄭開與周硯景一點點為他開智,教導他帝王之道,說一句亦師亦父也不為過。

鄭以筠來前,周硯景正考他政事,周承州說了好幾種見解,都不如意,眼見着周硯景面色慢慢沉下來,他包不住眼淚,掉了幾滴下來。

這下更糟,連一直笑着的鄭太傅都斂起臉上的笑意。

“皇帝弟弟,怎麽又哭啦!”鄭以筠掏出帕子幫周承州擦眼淚,動作娴熟,似乎對皇帝掉眼淚一事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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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周承州這皇帝當得實在辛苦,夙興夜寐不說,連眼淚都不能随意流。偏偏他是個水做的,遇上什麽事都愛掉幾顆金豆子,為着這個受了不少太傅和小叔叔的教導,可真為難死他了。

“筠兒,你來做什麽?”

想起正事,鄭以筠立刻把帕子塞到小皇帝手裏,走到鄭開身邊:“爹爹,皇祖母讓你陪我出宮賞花燈!”

她想過了,随便胡謅一句,爹爹說不定就信了,渾水摸魚,說不定就成了!

小皇帝聞言,眼淚立馬就止住了,滿臉的向往和憧憬,盼着鄭以筠能帶着他一起去。

堂堂太傅,豈能被一小姑娘的伎倆騙到:“哦?正巧我要去慈寧宮一趟,筠兒同爹爹一起過去,然後再出宮可好?”

作勢要走,鄭以筠急了,張開雙手攔在鄭開面前,不許他去,撒嬌着說:“爹爹,你就陪我去嘛,皇祖母說了,只要爹爹願意陪我,就許我出去玩”。

“今日宮中有宴會,你安分呆着,別給你母親添亂,過幾日便能出宮回府了。”果然如鄭以筠所料,她爹爹一心想着娘親,不願意陪她出去。

正洩氣的時候,旁邊坐着的周硯景突然出聲:“我陪你出宮。”

簡直是天籁之音,意外之喜,鄭以筠喜出望外,生怕周硯景改了主意,提着裙子就往外跑:“我先去換衣裳,一會兒宮門口見啊小舅舅!”

小皇帝滿臉羨慕地看着鄭以筠歡快離去的背影:“小叔……”

被周硯景無情打斷:“宮中宴會,皇上不可缺席。”

小皇帝嘴巴一撇,眼淚又包不住了。

皇城裏有條河叫結緣河,上面還有道橋叫姻緣橋。

原來這河與這橋都不叫這名字,是傳說以前有個書生和小姐在此此處相識,兩人情投意合,卻遭小姐家族反對,二人由橋上一躍而下,竟一道成了仙,從此比翼雙飛。

後來人們都期盼如故事裏的書生與小姐一般,姻緣天定,便改了這個好名字。

碰到節日,都喜歡來這處放花燈祈願。

溫池雨和王元清沿着街走,河邊被賣花燈、猜燈謎的擠得滿滿當當。

“我叫你出來走走吧,整日悶在鋪子裏,人都傻了!看這外面多熱鬧。”

溫池雨和珍珠她們合計過,正月十六是開張好日子,所以這些日子都在忙着書鋪的事情。

眼看着書鋪明日就要開張了,溫池雨本不肯出來,可耐不住王元清在她耳邊磨,只能陪她出來走一遭。

不過珍珠和白玉說什麽都不肯出來,要在書鋪裏做最後的打掃和整理,千叮萬囑地讓王元清一定要把自己姑娘看好,出了事兒可唯她是問。

王元清拍着胸脯擔保,不過是出來看花燈,能出什麽事!

溫池雨看形形色色的花燈,漂亮有趣,确實松快不少,拉着王元清到去河邊挑花燈,珍珠她們沒來,她得挑兩只獨特的給她們帶回去。

“別挑了!”王元清突然看到什麽,指着讓溫池雨看,“那個蓮花兔子燈頂頂好看,咱們去看看!”

走近一看才發現,那蓮花兔子燈是猜燈謎的彩頭,須得連續猜中十道攤主出的謎題,才能将這花燈帶回去。

謎題一個比一個難,已經有不少人試過失敗了,但他們都不肯走,擠在這裏等着瞧誰能将這彩頭贏回去。

王元清拉着溫池雨的手,想擠進去試試,可是人實在太多,兩人被人群隔開,溫池雨看王元清興致勃勃地還要往裏擠,趕緊讓胭脂跟緊她,自己則退到一邊等候。

看到王元清在胭脂的保護下順利擠進了人群中心,跟攤主說上話了,溫池雨才安心。

花燈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像個無底的深淵,她才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

憶起前世落水時掙紮的痛苦,她怕極了,急急往後退,不敢離河邊這般近。

撞到一個堅硬的胸懷,溫池雨立即退後,趕忙道歉:“對不起。”

鼻尖萦繞着熟悉的蓮香,擡頭,燈火闌珊處,竟是

——先生。

外面人多擁擠,鄭以筠雖然鬧着要出宮看花燈,但也知道危險,乖乖呆在酒樓包廂中,看外面景色,一眼就瞧見了那個精巧的蓮花兔子燈,讓周硯景幫她贏回來。

周硯景心緒雜亂,不知為何要出宮,更不知為何瞥見了獨自一人在河邊的溫池雨,下意識答應了鄭以筠的要求。

街邊花燈裏的燭火在溫池雨臉上閃動,如夢中喜燭,昏黃跳躍,襯得那一顆紅痣格外耀眼。

自那日起,他夢中皆是她的身影,春日踏青、夏日賞荷、秋日登高、冬日圍爐,恩愛纏綿。

他原疑心是重華殿中熏香被人動了手腳,全部換過一遍,佳人卻依舊夜夜入夢來。

燈火迷人眼,溫池雨硬生生別開眼神,不許自己再多看先生一眼:“先生,錢伯可來了?”

進了正月,如錢伯所言,溫池雨沒再見過隔壁的燈籠亮起,自然也沒見過錢伯。

雖與先生再無可能,但溫池雨心中敬愛錢伯,錢伯心善和藹,才與她相識短短數日,便像親人一般,許久不見,溫池雨還有些想他。

周硯景在夢中逐漸明白了情愛為何物,暖玉溫香,芙蓉帳暖,令人沉醉,醒來摸到身邊一片冰涼,也會有隐隐失落之感。

再見溫池雨,無法像之前那樣平靜,可偏偏溫池雨眼神一片清明,再不見之前藏不住的悸動,見到他開口問的竟然是錢公公。

不過錢公公年事已高,上元燈會人多擠攘,便留在宮裏沒有出來。

溫池雨臉上難掩的失望神色,不欲多與之相處,轉身告辭。

見她毫不猶豫的身影,周硯景眉間跳動。

徐昂見主子明顯不悅的模樣,不敢吱聲。

王元清拎着兩個小巧的花燈過來找溫池雨,一看就是沒猜對攤主的謎題,不過她臉上沒見失望,還興沖沖地舉着花燈說:“走,我們快回去吧!攤主送了我兩個花燈,帶回去給珍珠她們,她們肯定喜歡!”

溫池雨沒回頭看一眼,挽住王元清的手走了。

再回酒樓,鄭以筠看着她小舅舅手裏提着的蓮花兔子燈,興奮地要接過來,卻被周硯景避開。

“小舅舅,你這是做什麽?快點給我瞧瞧,這花燈可真漂亮,比宮裏的都好看!”

可周硯景接下來的話,卻潑了她一盆涼水:“不是你的。”

鄭以筠哪裏肯依,纏着周硯景,讓他把這兔子蓮花燈給她。

任她如何撒嬌求她,周硯景再也沒出聲回她。

“剛剛你碰見誰啦?”王元清遠遠看到溫池雨在跟別人說話,不過她忙着答題,沒注意那人是誰。

“是個街坊。”溫池雨不願提他,“給我瞧瞧你得的兩個花燈。”

“快看快看,攤主肯定是見我長得好,不舍得我傷心,才送我的!”王元清嘚瑟極了。

溫池雨以為不提就不會想,卻不想,連夢中都有了他的身影……

冰冷湖水中,她嗆水掙紮,恍惚中有一雙有力的手臂攬住她的腰,日頭照得水中透澈,眼前竟出現了先生冷冽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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