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上一輩的錯誤,全數壓在她身上。可是她也是血肉之軀,也會疼會委屈啊。

不想聽誅心之語,溫池雨沒再回頭,決絕地離開了溫國公府。

冰雪開始消融,不久便會春暖花開,好日子都在前頭,何必将自己困在圍城之中。

拭去眼角的淚,溫池雨步履輕松,溫國公府往後與她再無瓜葛了。

溫池雨走後,李氏滿腔怒火無處發洩,将手上的地契撕了個粉碎:“真是白養了這麽多年!”

溫菀瑤松了口氣,溫池雨跟家裏鬧得越僵,娘越是氣惱她,她往後回來的幾率就越小。就是沒想到她有這等本事,竟然能求來太皇太後的懿旨。

不過這與她無關,只要她不再回來,外面天高海闊,溫池雨過得怎樣她都無所謂。

拿起李氏身邊的茶盞,遞給李氏,而後貼心地幫她拍背順氣:“娘,氣大傷身。不要為不值得的人動氣。”

“還是我的瑤瑤貼心。”李氏将溫菀瑤的手握住,摸到她掌心的薄繭,“真是苦了你了。”

李氏還沒緩過勁來,就有人來通報老爺回來了。

平常退朝後,溫明華還會去府衙處理事務,晚上才會歸家。現在還未到午時,不知道為何這麽早就回來。

李氏按下心頭火氣,和溫菀瑤一起去前廳迎他。

不料,溫明華也黑着張臉,明顯是心氣不順。見她們過來,連聲招呼都沒打,徑直去了書房。

李氏本就不虞,見溫明華這樣,火氣更盛,嘴角耷拉下來。

溫菀瑤見情形不對,忙找了個借口退了出去。

她走後,李氏也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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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進門,就聽見裏頭“砰”的聲音,聽着像是書摔到牆上的聲音。

開門一看,溫明華将書案上的東西盡數掃到地上,臉色陰沉得厲害,胸口上下起伏,明顯的憤怒。

溫明華鮮少動怒,即便是當初得知女兒剛出生就被人掉了包,他都沒有發過這麽大的火。

見他這樣,李氏原本攢着的火氣瞬間消弭,轉化成擔憂。

“老爺,出了什麽事,怎麽動這麽大肝火?”

朝中大致分為兩個派系,太後一派和景王一派,溫明華一直中立,沒有偏幫過哪一方,但年前景王無故幫溫旭楚進了岳麓書院,那書院非名動天下之才子不得進,不少人以為他投靠了景王一派,因此太後派的官員與他疏遠不少。

就在溫明華以為,那是景王為他架的橋,目的是邀他入夥時,一盆冷水潑在他頭上。

今日早朝,小皇帝以辦事不力為由,削了幾個人的官職,那幾個人恰巧都是溫明華一手扶持起來的,費了多少心血,得了這麽個結果,溫明華怎能不氣。

非但如此,小皇帝還特地贊許了他監管有功,賜他黃金百兩。

小皇帝年幼,幕後下旨之人不言而喻。

朝中衆人見他眼色都變了,都以為他為了投靠景王,不擇手段,不惜自損黨羽。

溫明華哪裏受過這等氣,可他思前想後也想不出,到底何時得罪了景王,值得他大費周章,只為讓他在朝堂之上被孤立。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斃,沉思片刻,說:“明日你去沈府,與沈夫人商議婚事,看婚事能否往前提兩個月。”

沈家駐守邊疆,手握重兵,在朝中舉足輕重,朝中那群人貫會審時度勢,待與沈家的親事塵埃落定,不愁沒人拉攏他。

“兩月?可是婚事本來就定在三月後,這一提,可就剩一個月了。”這麽倉促,成婚時肯定有許多不周到的地方,李氏舍不得溫菀瑤受委屈。

“聽我的去做就行。”朝堂局勢瞬息萬變,三個月,溫明華等不了這麽久。

珍珠他們押了那群大漢去官府後,回來便把鋪子開了,溫池雨進來的時候,孫書生在裏頭看書。

一來一回走了不少路,費了不少心神,溫池雨有些累了,跟珍珠白玉簡單講了去溫府的情形,讓她們不要擔心,去後院洗了把臉,想清醒清醒。

擦完臉要出去的時候,被發財纏住了,繞着她的腿不許她出去。

從前在溫府,能供發財活動的地方大,且有不少人逗弄它,陪着它玩。現在住在這小院,發財的活動範圍變小了不說,她們還整日在鋪子裏頭,白日裏沒人陪發財,晚間又要睡覺,沒時間陪着它玩。

不知道是不是孤單,發財近來黏人了不少。

溫池雨憐惜地把它抱起來,陪它玩了許久。

再出去的時候,孫書生還在鋪子裏。

目光交彙時,溫池雨朝他輕輕點頭打招呼,不欲打攪他,便坐到櫃臺裏面,提筆抄錄王元清留下的話本子。

寫好一頁,溫池雨将宣紙放到一旁陰幹,托腮看紙上的筆跡,跟先生學了幾天,她的字裏有了先生的影子。

想起夢中唇舌糾纏,溫池雨怔怔地摸着略帶麻意的唇角。

孫書生走過來:“溫小姐今日可吓着了。”

孫書生本在客棧溫書,下來倒茶時聽見客棧裏有人在說有家書鋪遭人破門一事,擔心溫池雨的安危,一個字都看不進去,索性來書鋪等着溫池雨回來,想親眼瞧瞧她好不好。

溫池雨回過神,淺笑道:“多謝孫公子挂懷,不礙事。”

周硯景想起昨夜溫池雨踢到門框,還疼哭了,擔心她今日還會疼,叫徐昂回景王府拿了上好的膏藥過來。

徐昂拿藥過來的時候,正好瞧見溫池雨笑着答孫書生的話。

他見過孫書生癡癡看溫池雨背影的模樣,知道他心思不純,忙上前把藥膏往櫃臺上一放。

青花瓷瓶碰到桌面,清脆一聲響,引得兩人都看向他。

“這是?”溫池雨不解。

徐昂盯着孫書生說:“溫姑娘,這是我們家主子特地給你的膏藥,塗在傷處,保準你一會兒就好。”

這青玉膏裏頭有味難得的藥材,産量極少,一年也就能制出十數瓶藥,珍貴的很,平常的跌打損傷,塗上它,用不了兩三日就能跑能跳了。

溫池雨歪頭,她沒受傷,先生送她這個做什麽,難道是擔心她早上被那幾個壯漢傷到了?

将瓷瓶推出去:“替我謝謝先生好意,可是我沒有受傷,還是把藥留給需要的人吧。”

徐昂只管聽吩咐辦事,不肯把藥拿回去。

溫池雨只得收下。

送完東西,徐昂任務完成,臨走的時候,看孫書生還杵在櫃臺邊上,一看就是對溫姑娘有企圖。

瞪了他一眼。

孫書生對徐昂印象極差,根本沒有看他。

王府未來的王妃豈容他人觊觎,徐昂看這樣不行,一路上了三樓,到周硯景跟前說孫書生壞話。

周硯景清楚知道溫池雨心中有他,自然不會将孫書生放在眼裏。

卻控住不住想見她。

罷了,姑娘家臉皮薄,許是不好意思來找她,那他就去找她吧。

放下昨日從宮中帶出來的奏折,起身。

書鋪裏早沒了孫書生的身影,溫池雨正埋頭抄書。

珍珠看見周硯景過來,想出聲提醒溫池雨,卻被周硯景止住。

含情的眸子看着陽光下認真的女子,未施粉黛,卻能叫周圍景色為之黯淡。

視線落在她微嘟的櫻唇上,唇不點而紅。

周硯景懷念昨夜的甜蜜滋味。

“池雨。”

溫池雨恍惚,她聽見先生清潤的聲音,叫的卻是她的名字,可是先生從未如此親近喚過她的名字。

下意識擡頭去尋那聲音,竟然真是先生。

周硯景走到櫃臺旁,寬大的身影将透進來的陽光全數遮住,坐着的溫池雨被她的影子罩住,一如昨夜夢裏,她在先生大氅下……

總是想到不該想的,溫池雨臉上有抑制不住的薄紅:“先、先生。”

周硯景不滿,沉聲道:“怎地不叫我的名字,昨夜不是叫得挺好。”

“昨、昨夜!”溫池雨愣住。

她昨夜何時叫過先生的名字,不對!應該是先生如何知道她叫過他的名字?

見她滿臉的震驚,猜到她是酒後忘事,将昨夜的事忘得一幹二淨,周硯景俯身,靠近她的耳垂,鼻息灑在溫池雨的臉上,惹得她發癢要躲。

他沒再靠近,只是停在那處,無辜又有些委屈地望着溫池雨:“池雨招惹了我,現在又不認了嗎?”

溫池雨滿臉通紅,眼睛慌得不知道該看哪裏,心口“撲通撲通”像是要從口中跳出來。

難道昨夜根本不是夢!

慌亂中瞥了周硯景一眼,見他竟然在舔唇,腦中“轟”地一聲,一片空白。

是真的,她真的半夜去敲了先生的門,玷污了先生的清白。

忙要解釋,卻結結巴巴說不清楚:“先、先生,我、我會、會負責的!”

負責兩個字說得極大聲,像是在給自己鼓勁,卻惹得書鋪中的人側目。

尤其是珍珠和白玉,兩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溫池雨,她們這是錯過了什麽,姑娘要對先生負什麽責?

周硯景直起身子,擒着笑,幽深的眸子看着她,眼前的溫池雨慌得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卻故作鎮定:“池雨怎麽負責?”

“娶、娶你!”溫池雨腦中依舊是一片空白,全憑直覺在回答。

這話一說,書鋪裏在偷聽的客人捂嘴偷笑,溫池雨也感覺不對勁,卻想不出哪裏出了問題。

她的一切反應都如此可愛,周硯景受用得很,笑意越來越濃,又俯身到溫池雨耳邊,輕輕說:“那我等你來娶我。”

說罷,落下一吻在她的耳垂,印在那顆小紅痣上。

一觸即離。

“明日記得來寫字。”在她耳邊留下這句話,便走了。

溫池雨遲滞地點點頭,坐在櫃臺後面,傻愣愣地看地望着周硯景離開的方向,半晌都沒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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