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因着昨日鄭以筠最後的那一句話,溫池雨早早就準備好,在鋪子裏等着長公主她們過來。
這是溫池雨第一次獨自進宮,珍珠十分憂心。
“姑娘,真的不用我陪着嗎?”
溫池雨淺笑:“我身份低微,能進宮面見太皇太後已是萬幸。有長公主和小郡主在,沒事的。”
晨光微熹,溫池雨挽了一個靈蛇髻,發髻上斜斜插着一枚珠釵,下方的流蘇微微晃動,流光溢彩,耳上是古樸的白玉耳墜,雖然簡單,卻天然去雕飾,襯得她溫婉不失靈動。
白玉卻不不滿意,盯着那珠釵說:“就因為姑娘你出來時什麽都沒帶,這會兒連件像樣的衣裳首飾都沒有。”
這珠釵好看有餘,卻貴氣不足,與之前在溫國公府妝匣裏的首飾,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她氣珍珠,氣她竟然真放任姑娘什麽都不從溫府帶,要她說就算姑娘不肯帶,珍珠幫着帶幾件出來也是好的呀,都是姑娘的,難道還算偷不成。
就這釵子還是元清姑娘上元節時,見着好看,硬塞給姑娘的,不然今日去宮裏,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肯定得露怯。
“好啦好啦,等鋪子賺了錢,咱們自己買,保管讓咱們仨的衣裳櫃子和百寶盒子和裝得滿滿的,不稀罕從前那些戴舊了的。”溫池雨哄她。
白玉嘟囔:“我哪裏是在意這個。”
“知道你是心疼姑娘,但姑娘求的是安生不是富貴”珍珠站在門口處,一直留心着外面的動靜,“別提這些了,快看,那是不是小郡主?”
要去宮裏,樂平長公主沒有像昨天一樣,而是換了馬車,公主府的馬車較之平常官宦之家更為寬大奢華,進不來窄小的墨客街。
小郡主鄭以筠身後跟着一衆仆從,樂呵呵地往鋪子這邊來,溫池雨瞧見了自然不能光站在鋪子裏等着,拿起給長公主準備的話本子,跟珍珠白玉道了別。
長公主喜熱鬧好宴會,常在公主府廣邀賓客,溫池雨從前參加了不少,長公主對她不算陌生。且鄭以筠喜歡她,常在長公主面前提她,長公主一直覺得她是個聰慧懂禮的後輩。
但從前不管對溫池雨怎樣贊許,那都是站在長輩的角度上看的,她從沒想到清心寡欲的皇弟,竟會折在這樣一個小姑娘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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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萬福。”溫池雨柔柔的嗓音從車外傳來。
長公主染着鮮紅色豆蔻的指尖撩開車簾,含笑說:“上來吧,就別跟我多禮了。”
馬車內寬敞舒适,三邊的軟塌,中間是取暖的爐子,上面還煮着茶。
長公主招手讓鄭以筠獨自坐一邊,鄭以筠不肯,跟溫池雨擠在一邊,長公主一臉無奈,略帶歉意地看着溫池雨。
溫池雨摸摸鄭以筠的小圓髻,晨起露重,她的發髻上還帶着濕意,輕輕拂去細小的露珠,替她說話:“小郡主天真爛漫,我喜歡都來不及。”将手中的話本子遞給長公主,“不知道長公主想要哪一冊,便自作主張将上中下三冊都帶過來了。”
“有心了。”不過随口一提,她卻細心準備了,翻開書頁,還能感受到點捺處墨跡未幹透,顯然是連夜趕出來的,在看她水潤的杏眼下有一抹似有若無的烏青,惹人憐惜,實在叫人喜歡。
就是不知道皇弟若瞧見,會不會心疼。
有長公主領着,溫池雨順利進了慈寧宮,太皇太後像是等了許久,原本斜倚在軟榻上,一見她來,從軟榻上起身,完全不顧後面叫她慢點的趙嬷嬷,溫池雨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拉着手左右瞧了個仔細。
“真好,真是個可人兒,就是瘦了點,可得好好補補,一會兒有燕窩杏仁湯,你記得可得多用些。”
從前來宮中,太皇太後都是遠遠地同她們講話,溫池雨私以為太皇太後甚是威嚴,沒想到今日一見,竟然如此平易近人,而且熱情親切,一時沒反應過來,面上有來不及掩飾的怔愣。
“皇祖母,你吓得池雨姐姐了。”鄭以筠擠到她二人中間,不滿地看着太皇太後。
“參見太皇太後,太皇太後慈安。”太皇太後一松手,溫池雨立即後退一步,行了個大禮。
“快起來,快起來,今日叫你過來是陪我老婆子說說話,哪用得着行這般大的禮。”
溫池雨心中詫異,太皇太後果然和藹,竟然不用尊稱,顯得親切極了,緊張卸了大半。
她不知道的是,宮裏一個太皇太後,一個太後,太皇太後最煩太後孫靈月整日端着個架子,“哀家”長“哀家”短,顯得多尊貴似的,她不喜,連這自稱也是能省則省。
“母後,你不是喜歡池雨的字,正好瞧瞧這話本子,是池雨親自抄錄的。”幾人走進花廳,長公主把溫池雨給的話本子遞給太皇太後。
“這字端正秀麗,頗有幾分我年輕時之風範。”給身後的趙嬷嬷看了一眼。
“太皇太後所言不假。”
“皇祖母你們別哄人,前些日子你們還誇我的字好,有皇祖母的風範,怎麽沒過幾天就換人了,那我呢?”鄭以筠兩頰鼓起。
樂平長公主戳她兩頰,柔軟的頰肉肉嘟嘟的:“你娘我從前不知被這話哄了多久,也被這麽誇過。”笑着對溫池雨說,“她們慣會哄人,可別信她們。”
溫池雨繃不住,笑意漾入眼中。
一室輕松,幾人聊得盡興,時間倏忽過去。
溫池雨知道此時提出立戶一事,可能會壞了大家興致,但若錯過這次機會,不知何時能再進皇宮,再見太皇太後,斟酌說出心中藏着的話:“承蒙太皇太後擡愛,池雨有一不情之請,若得太皇太後允準,來世定當結草銜環,以報大恩。”
“池雨姐姐,你遇上難事了嗎?怎麽說得這樣嚴重?”鄭以筠聰慧,聽她話裏的意思,分明是遇到大麻煩了。
太皇太後和長公主也震驚,怎麽硯景都不幫心上人解決難事嗎?實在是不夠貼心。
“這說的什麽話,你有什麽難處就說,母後喜歡你,肯定會盡力幫你。”長公主代太皇太後回答。
太皇太後颔首。
溫池雨咬唇,深吸口氣,走到堂中,行了一個跪拜大禮。鄭以筠上前扶她,她不肯起身,眼波輕顫:“世間女子艱難,律法更是言明,女子不得立戶。今池雨孤苦,家中無男丁,難以立足,求太皇太後垂憐,恩準池雨以女子之身立戶。”
沒想到她求的竟是這事,樂平長公主嘆一口氣:“你應當清楚此事法理不容。”
她貴為長公主,多年只得一女,都避不了世俗的言語議論,更遑論平民百姓。
這世道于女子不公,使得女子只能依附親族夫家、子孫後輩,越是如此,女子地位越是低微,越難有出頭之日。
可是律法如此,她們身為女子,又能如何。便是有心抗争,又豈在朝夕之間。
“這事難辦,可是鋪子出了問題?”長公主一語中的。
溫池雨不敢有所隐瞞:“鋪子名下無主,但凡有觊觎之人,我無立身之本。”
長公主舒了口氣,這可比女子立戶容易多了:“我當為了什麽,這個好辦,讓母後賜你一份懿旨,即便你的鋪子無主,也沒人敢動半分。”
雖然還是不能立戶,但不得不說長公主這主意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溫池雨感激地看着長公主:“多謝長公主。”
卻看太皇太後和善的面容皺起,似乎不贊成長公主所說。
溫池雨忐忑,秀眉攏起,泛起愁緒,果然是她奢求了嗎?
太皇太後見她可能被吓着了,開口:“實在是叫人佩服,女子立戶,世間少有,池雨你卻敢想敢做,敢于争先,實在是有魄力。”
“待懿旨寫好,你且先帶回去,不過我幫你這忙,你也得幫我一忙。”
溫池雨錯愕,太皇太後竟也需要她幫忙。
連樂平長公主都摸不準了,母後葫蘆裏買的什麽藥,難道要說皇弟和池雨的事情?現在不合适啊,惹惱了皇弟可就得不償失了。
忙朝着太皇太後擠眼睛,示意她不要亂說。
太皇太後卻沒理她,看着溫池雨語重心長地說:“女子立戶,道阻且長,最重要是女子自我覺醒,不依附與人,我要你助力民間女子讀書識字,必要時幫她們渡過難關。先帝在時,允了一個女子立戶,是天時地利人和,我要你下次再提女子立戶一事,是大勢所趨,萬民所向。”
溫池雨淚盈于框:“太皇太後英明。”
“我知此事難為,我們不争朝夕,徐徐圖之,只求長遠。”
太皇太後也是女子,豈能不知女子之苦。
花廳中,氛圍陡然凝重起來。
鄭以筠左看看右瞧瞧,見大家眼尾都泛紅,猛地站起來:“等筠兒長大了,肯定叫這些男子都跪在我腳下!哎喲……”
結果起來得太猛,絆到桌腿,身子一歪,又摔進椅子裏。
惹得大家笑開了花。
誤打誤撞,緩和了凝重的氣氛。
一道用過午膳後,太皇太後年長略有些吃力,需要小睡片刻,陪不了溫池雨,便叫鄭以筠帶着她去禦花園中逛逛。
冬末春初,禦花園裏多是些耐寒花草,梅蘭看了一季,鄭以筠都疲了,實在不覺得賞心悅目。
好在禦花園不止有花草,還有亭臺樓閣、奇松怪石,院內甬道上鋪着五彩的鵝卵石,拼湊出上百種風格迥異的圖案,鄭以筠最愛研究圖案中的典故,拉着溫池雨逛了一下午也不覺得累。
倒是溫池雨走得腿腳酸軟,求她歇一歇。
太後孫靈月來禦花園散心,遠遠看見湖心亭中的鄭以筠,在和身旁一個俏麗女子玩鬧,便是隔得這般遠,也能瞥見她傾城容顏。
“那是何人?”孫靈月皺眉。
她得了線報,說景王在禦花園露面,她才描了妝面急匆匆從壽康宮出來。
走了半天,沒見到景王蹤影,倒看見個年輕嬌豔的絕色美人,孫靈月不滿。
翠綠打探回來,湊到孫靈月邊上一陣耳語:“是長公主帶進宮的,今日一直在慈寧宮,應該沒撞見景王。”
“哼,庸脂俗粉也敢來禦花園招蜂引蝶。”孫靈月手中帕子一摔,“回宮!”
太皇太後和長公主多着急景王的婚事,她不是不知道,不用說,這女子肯定是安排進宮來“偶遇”景王的,還好景王一向清心寡欲,不為所動,怕是知道來了個女子,沒在禦花園呆多久就離開了。
她又喜又恨,喜景王不輕易動心,恨那女子害得她少見景王一面。
景王年後便不肯議政,連皇宮都不來了,掰手指頭數數,她已經快半個月沒見過他。
都是遠處那個女子害得,孫靈月不甘心,重新坐下:“去,替哀家将她請來。”
翠綠去請溫池雨,說太後有請。鄭以筠聽到不放心,跟着一道過去了。
“參見太後,太後金安。”溫池雨款款行禮,午後暖陽照在流蘇上,耀眼奪目。
孫靈月看着這般俏皮的首飾心煩意亂,伸手去摸頭上老成的點翠,煩躁地收手。
想她不過二十幾,卻困在這宮中,整日靠這些沉悶的首飾撐場面,連點鮮活氣兒都沒了。價值連城又如何,不如眼前低劣的珍珠流蘇來得讨喜。
太後遲遲不叫起身,溫池雨僵着身子不敢動,鄭以筠出聲:“太後舅母,知道筠兒在禦花園來找筠兒玩嗎?”
“哦,哀家出來散心,碰巧撞見。”鄭以筠誤打誤撞說到點上,而且要見的還另有其人,孫靈月一陣心虛,“平身罷,你是誰家千金,面善得很。”
“民女溫池雨。”
果然見過,原來是溫國公家的假千金,是她想多了,這樣低的身份哪裏配得上景王,不願多費唇舌,假意詢問了兩句,便說乏了,讓她們退下。
孫靈月心心念念沒見到的人,其實就在禦花園深處的梅林小築中,那處說偏也巧,剛好能遙望湖心亭廊下一角。
鄭開替周硯景斟滿杯中酒,狀若無意地問:“不是說一個月不進宮,怎麽才過了小半個月就來了?”
廊下無人,周硯景收回目光,舉杯盡飲:“想來便來了。”
“雨季還未到,黃河水患還沒個影子,怎麽這樣早就指派溫國公前去勘察?”他不來則以,一來就下旨打壓了幾個溫國公派系官員,最後還指明了要溫國公去治理水患,讓他即刻啓程,不得有誤。
跟他年前突然給溫國公那個大公子找了個書院一樣,冠冕堂皇地扣了個好好讀書,早日考取功名好報效朝廷的帽子,其實害得人家連團圓節都過不安生。
若說溫國公府沒惹到周硯景,他是怎麽都不信的。
原本他還有些莫名,直到前些日子公主給他透露了點消息,原來是硯景這小子動了春心,看不得心上人受欺負。
“黃河水患每年都有,讓他早些去熟悉環境,面對水患時才不至于亂了手腳。”
鄭開啞口無言,又是這樣冠冕堂皇的的說辭。
周硯景不管他的臉色變化,轉換了話題,直截了當地問:“你當初,如何确定要娶皇姐的?”
“咳咳……”鄭開一口酒水來不及下喉,嗆得滿臉通紅,鄭開眼神有些不自然,“心動了便求娶了。”
“可我記得,當初皇姐搶你入府,你是百般不情願的,怎地成婚時心甘情願了。”
當年,鄭開是新科狀元,樂平長公主學着旁人榜下捉婿,把鄭開捉進公主府,好些天才放他出來。
鄭開看糊弄不過去,幹脆不回他,一口一口喝悶酒。
周硯景也不是真想要個答案,自顧自地說:“過段時日,宮裏要有喜事了。”
“誰啊?”
“我。”毫無波瀾地說出驚天消息。
鄭開又是一口氣沒順過來,剛剛嗆得發燙的喉嚨又嗆進新酒,疼得他直皺眉:“什麽!誰?你!”
公主昨夜還跟他說,硯景恐怕沒有開竅,心動而不自知,讓他平日多提點一下,所以他剛剛才想試探一二,結果他哪裏不開竅,分明是開竅太快,叫他猝不及防。
周硯景從不自欺欺人,溫池雨的一颦一笑他會不自覺注意,看到旁人繞在她身邊他心生煩躁,舍不得有任何人欺辱她,既然如此牽動心弦,不如早日安定下來,娶回來便是。
“別怪我沒提醒你,雖然溫姑娘離了溫國公府,但她身上還有樁理不清的婚事,聽說到今天庚帖還沒拿回來呢,若沈家那小子與你搶,你可不占理。”
周硯景慢條斯理地倒了杯酒,神色自若地說:“他能搶走嗎?”
酒順着指縫滴在白玉桌面上,碧玉的酒杯上裂紋顯現。
“得了,換個旁的手段吧,”見他不淡定,鄭開也不賣關子了,“那門親事不出意外,移花接木到溫國公的親生女兒身上了,你也別把--------------/依一y?華/人調那麽遠去了,到時候耽誤了成親,後面再發生什麽事情可就說不準了。”
“哼。”周硯景冷眼瞧着手上的酒漬,溫國公府貫會欺負溫池雨,連板上釘釘的親事都能換了人。
“別哼了,溫國公真仁義的話,這門親事不變,你娶誰去。”
長公主和鄭以筠今日留宿在宮內,安排了馬車将溫池雨送回墨客街。
到書鋪時,已近黃昏,溫池雨手中握着太皇太後親寫的懿旨,指尖泛白,緊緊握住,到家才松懈下來,有些恍惚。
她手中握着的就是她們的往後的依靠,再也不用擔心受怕。
手心沁出的汗浸濕了小片絲帛,溫池雨趕忙将懿旨放在櫃臺上,拿帕子想将上面的汗漬擦掉。
快打烊了,珍珠她們在後面整理書架,聽到動靜出來看,才發現溫池雨回來了。
“姑娘……”想問,但是怕事情不順利,再傷了姑娘的心。
溫池雨展顏笑開,絢爛奪目,小心翼翼地展開明黃色的懿旨,招手讓她們一起來看:“咱們不用再提心吊膽了,今夜睡個好覺吧!”
“太棒了姑娘,我去找個地方把這懿旨挂起來!”看了懿旨的內容,白玉開心得差點跳起來。
“不可聲張,咱們行事要低調,這懿旨永遠是咱們的護身符,不必到處宣揚。”溫池雨将懿旨卷起來,抱在懷裏,“今日開心,早些關了鋪子,上街買些酒回來,一醉方休!”
“好!一醉方休!”
上次喝酒還是在年三十,珍珠白玉喝得酩酊大醉,那時溫池雨心有千千結,沒放任自己喝醉,但今日不同,日後的種種規劃再也不是嘴上空談,她們總算從缥缈虛幻的雲端踏踏實實地站在地面上了。
三人真是喝了個盡興,将買回來的一壇子竹葉青喝個精光,喝到三人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溫池雨隐隐聽到發財“喵嗚”叫個不休,搖搖晃晃地起來,揉揉它的腦袋,酡紅的小臉帶着傻笑:“嘻嘻,忘了給你吃飯了。”
珍珠做飯的時候,已經給發財留了水煮的魚肉,連魚刺都盡量幫着挑幹淨了,溫池雨眼前朦胧,跌跌撞撞地摸索到放着魚的食盆,又搖搖擺擺地過來,“哐當”一聲丢在地上,吓得發財跑得老遠。
她滿臉歉意,一字一頓地說:“啊,太粗暴了。”
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珍珠和白玉,溫池雨托着臉,想了半晌,決定要給她們把被子抱過來。
只是出來廚房門,她該直走,幾步就能到珍珠她們的房間,可是她腦袋裏亂糟糟的,不知道怎麽就轉了彎,開了門,又開了鋪子的門,最後站在先生家門口。
一路上磕磕碰碰,不知撞到多少東西,她也不覺得疼。
輕輕拍了下門,連樹上的寒鴉都沒驚醒:“先生……”
站了好久,都沒人給她開門,她委屈起來,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夜裏寒氣重,她被酒意催熱的臉頰逐漸降溫,瑟縮了一下。
這時,大門“嘎吱”開啓,周硯景披着一件玄色大氅,緩緩映入溫池雨的眼簾。
包在眼眶裏的淚驀地落下,如微風,吹起周硯景心湖的漣漪。
“先生,我冷。”綿軟的嗓音帶着絲絲啞意,面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紅,寒風将溫池雨身上的酒氣吹入周硯景的鼻尖。
酒香混着她的清香,萦繞在他鼻尖,周硯景阖目,複又睜開:“過來。”
醉酒的溫池雨乖順得很,搖晃着向前,卻被高高的門檻難倒,擡了幾次腳,都晃得要摔跤。
“哼。”撒嬌的鼻音,紅潤的嘴巴高高翹起,叉腰指着門檻,“過不去,壞門檻,欺負我!”
氣惱了還提了一腳,卻不想把自己踢疼了:“哎呀。”
眼淚卷土重來,珍珠般灑下來。
濕漉漉的眼睛盯着門檻後的周硯景,控訴他為什麽不過來幫她。
周硯景失笑,跨過門檻,立在溫池雨跟前。
兩人距離極近,恍惚間似乎能嗅到彼此的鼻息。
溫池雨仰頭,卷翹的睫毛上還挂着一顆晶瑩的淚珠,迷朦的雙眼直直地看着周硯景。
擡手想幫她抹去眼睫上的淚滴,卻不小心勾落她耳邊的發,發絲垂落間,露出圓潤小巧的耳垂,鮮紅的小痣奪走周硯景的呼吸。
鬼使神差般,修長的手托住她嫣紅的臉,俯身吻上她的眉眼。
溫池雨覺得眼睛處泛着癢意,不自覺後仰,卻跌進周硯景虛環着她的臂彎裏。
身後的錢伯和徐昂一直探着腦袋,偷看前面的情景。
周硯景大氅一揮,将溫池雨攏入懷中。
清冷的蓮香沖入鼻尖,溫池雨覺得安心極了,小巧紅潤的櫻唇張合,待周硯景靠近,才聽清她嘴裏嘟囔什麽。
“先生、先生……鄭硯,嗯!是鄭硯。”
張合之間,引人沉醉。
“唔……”汲取她甜蜜的氣息。
溫池雨身子軟得立不住,倚靠在周硯景堅實的臂彎。
暖融融的大氅裏,氣溫逐漸升高,溫池雨憋不住氣,忍不住拍打周硯景的胸口,胡亂想将他推開。
周硯景唇角勾笑,渡她一口氣,待她放松,大手扣住她的後腦,複又吻上。
耳鬓厮磨,兩情缱绻。
一吻畢,溫池雨趴在周硯景胸口喘氣,嫣紅的臉蛋比上之前更勝一籌,如嬌豔的牡丹,含苞待放。
喘息間,她杏眸微閉,竟是睡着了。
周硯景不舍地輕揉她柔軟的耳垂,一如夢中,愛不釋手。
攔腰橫抱起她,昂首跨步地向溫池雨的小院裏走去。
留下錢伯和徐昂在寒風中面面相觑。
小心地将溫池雨放入錦被,剛将被角掖好,她皺着小臉,不耐地晃頭。
原來是今日挽的靈蛇髻壓着不舒服,周硯景沒有幫人拆過發髻,有些笨拙,卻耐心地幫她順好發絲,看她沉沉入睡。
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離開前關緊了房門。
房門口,被關在外面的發財不甘心,使勁撓門想要進去,撓了一會兒見沒人幫它,就開始繞着周硯景的腿蹭,周硯景一把抱起它,看着它圓溜溜的瞳仁:“跟我回家吧。”
酣睡一夜,溫池雨醒來發現自己連衣服都沒換就睡着了,果然昨夜是醉糊塗了。
竟然夢見去隔壁找了先生,還對先生無禮,與先生相擁唇……
趕緊搖頭驅散不該有的念頭,之前入夢,不過是幻想了些與先生相處的情節,這次竟然如此親密,實在羞恥。
捂住發燙的臉頰,咬唇将臉埋進膝彎。
“嘶。”昨日酒太烈了,應該是有些上火,嘴唇舌根都有些破皮上火。
突然想起珍珠和白玉,溫池雨趕緊穿鞋,想去看看她們怎麽樣,結果腳指頭不知道怎麽腫了。
歪頭想想,估計是昨日喝醉走過來的時候,不小心踢到牆角了。
稍微活動了一下腳趾,還好可以忍受,應該沒有上次扭腳那麽嚴重。
眯着眼揉了揉額角,已經日上三竿,喝酒誤事,下回絕不碰酒了。
先去珍珠和白玉屋裏看,空無一人,暗道不妙,轉身去了廚房,兩人果然趴在桌上睡着呢。
趕緊上前将二人搖醒。
白玉先醒來,伸了個懶腰“哎喲哎喲”直叫喚,渾身的骨頭和肌肉都在抗議。
珍珠醒來也是一樣,渾身都不舒服。
宿醉本來就難受,還趴在硬桌子上睡了一夜,任誰也不會覺得舒服,溫池雨歉疚,怎麽她跑房裏睡了,把她倆丢下了。
“下次可不能這麽喝了,都誤了開門了。”珍珠啞着嗓子說。
“今日歇一天,不開門。先洗漱一下,你們最好洗個熱水澡,驅驅寒氣,在廚房睡了一夜,容易招惹病氣。”
簡單梳洗了一番,珍珠白玉留在家中燒水,準備洗熱水澡,溫池雨則準備去城東的陳大夫處抓幾副驅寒的藥回來,以防萬一。
途徑硯書鋪,溫池雨想着去城東不算近,不能讓先生等她,折進去讓吳管事轉告一下,說她今日有事。
溫池雨走後,錢公公剛好下來:“吳管事,怎麽還沒見池雨過來?我去找找她。”
“前腳剛走,你遲了一步,剛來說過有事來不了了,往街外邊去了,估計不在書鋪裏頭。”
錢公公心裏打鼓,小主子要麽不開竅,一開竅是真要命,昨日竟趁着池雨酒醉,趁人之危。今日池雨不肯來,別是惱了小主子吧。
滿臉愁容地上了三樓,跟周硯景說了溫池雨今日不來。
周硯景唇角微凝,不過想起昨日廚房裏好像有兩個人影趴着,她應該是出去幫她們買藥去了,又恢複如常。
“公公,景王府要辦喜事,就勞煩你操持了。”周硯景将寫了一早晨的清單遞給錢公公,上面是婚姻嫁娶該準備的東西,“我有許多不懂,公公你幫忙看着,能添的都添進去。”
既然已經确定彼此心意,就不必浪費時間,盡早将人娶回王府。
溫池雨買了驅寒的草藥回來,正在煎藥,就聽見鋪子門外“哐哐”有人大力敲門的聲音。
“誰啊?這麽敲還不把門敲壞了。”白玉出去開門。
門一開,湧進來幾個彪形大漢,為首的人臉上一道斜長的刀疤,看着甚是唬人:“你們做什麽的?”這打扮,明顯是來鬧事的,白玉也不跟他們客氣,“今日書鋪歇業,趕緊走!”
“走?去哪裏?我是這鋪子的主人,你們占了我的書鋪,還敢趕我走,小心我一拳頭打扁你。”刀疤男惡狠狠地說。
溫池雨和珍珠也過來了,聽到這話對視一眼,誰派來的了然于心。
最近和徐昂他們走得近,溫池雨知道徐昂和徐立有些武藝在身,而且聽徐昂說,他們都可厲害了,讓珍珠溜出去找徐昂他們來幫忙,她則去後院,将藏起來的懿旨取出。
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幸而有太皇太後相助,還好溫菀瑤提前來通過氣。
徐立一直都在隔壁院子裏,來得最快,一來就把為首的刀疤男打趴下,白玉在旁邊喝彩叫好。
那刀疤男被制住了還不安分,嚷嚷着讓跟着他來的人一起上。
正好徐昂和吳剛趕到,三兩下把這群人給制服了。
“麻煩你們幫我把這幫人送去官府,珍珠白玉你們一起幫忙,我出去一趟。”
“姑娘你去哪裏,不用我們陪着嗎?”珍珠不放心。
溫池雨把護在懷裏的懿旨晃了晃:“沒事,我去溫國公府一趟,把這個帶去,好讓她們死心。”
“錢伯會駕馬車,溫姑娘讓錢伯送你去吧?”
昨晚那一幕在徐昂心裏刻下烙印,他現在看清了溫姑娘的身份,那是王府不久以後的新主子啊,溫府那群人沒什麽良心,哪能讓主子獨自去面對,萬一遇上危險可如何是好。
“多謝,不必了。這是家事,我能處理好。”
到了溫國公府,溫池雨讓守門的小厮進去通報,她則站在門口等候。
溫國公府門前是一條不大不小的街,平常有許多人經過,有認識溫池雨的,停下瞧了幾眼,慢慢人越聚越多,都在議論溫國公府什麽時候會讓溫池雨進去。
李氏得了溫池雨來的消息,以為她是來服軟的。
暗道娘找的人真是靠譜,這才多久,就有了成效。
讓門房放人進來,她則拿着準備好的莊子地契,到會客廳等溫池雨過來。
溫菀瑤本來在呼珍閣,聽到消息趕忙趕過來,她都提醒過溫池雨了,怎麽還被弄得措手不及,這時候來溫國公府,難道是要回來,這可不行,她得去看看。
呼珍閣雖然離會客廳稍遠了些,但是溫菀瑤心裏着急,最後竟跟李氏在路上碰上,一起過來了。
溫池雨站在廳中等待,看着熟悉的屋子,心中無限感慨。
“池雨……”知道那書鋪要開不成了,往後不用再丢面子了,李氏高興,想跟她寒暄兩句。
可多說無益,只會助長心中愁緒,溫池雨打斷李氏的話,将手中懿旨展開。
李氏看到那抹明黃就覺得事情有變,明黃加上絲帛,是什麽她不敢深想。
“母親,這是太皇太後贈的懿旨,上面寫明了‘有家書鋪歸溫池雨所有,任何人不得強占’,不知母親是否要與太皇太後作對?”
李氏沒想到她竟能搭上太皇太後,憤而拍桌:“你就非要與我作對?”揚了揚手中的地契,“母女十幾載,母親不會斷你後路,你不開鋪子,可以去莊子上生活,有了這地契,往後的日子難道不比你現在好過!”
每每溫池雨将前世怨恨和失望放下,李氏總能輕易地挑起:“給我地契又如何,今日我惹得母親不快,母親想辦法毀了我的鋪子,誰知往後若再做錯事,母親會不會将我從莊子裏趕出來。事已至此,母親還是放手吧,我與溫府已經沒了瓜葛,外面連議論都少了很多,母親又何必放不下。”
淚意翻湧,溫池雨不願意在她面前流淚,轉身背對李氏,“母親,你不能将對瑤瑤的虧欠全數算在我身上,我也無辜啊。”
作者有話說:
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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