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晉江獨家發表

“叔叔去哪了?”

白一鳴拿到鑰匙的第一反應就是問出心中所惑,他被這個問題困擾了一早上,也因此郁悶了好久。

楊文澤把手中還熱乎的香酥鴨遞過去,笑道:“聞總臨時出差。”

又出差?

白一鳴接過鴨子道了聲謝,追着問:“去哪出差了。”

楊文澤說:“上海。”

白一鳴頓感一股郁氣圍繞心頭,隐隐約約察覺到了什麽。聞靖宇剛從上海回來,轉身又走了,偏偏是在這節骨眼,也未免太巧合了。

抱着一肚子的疑惑,白一鳴拎着鴨子在二樓書房找到正在練毛筆字的白玉成。他沒進屋,就站在門口往裏瞅,輕輕敲了三聲門。

白玉成擡了擡鼻梁上的眼鏡,說:“進來吧。”

白一鳴沒挪步,開門見山道:“老爸,你是不是去找過叔叔。”

他的語氣平穩,但隐藏在其中的落寞顯而易見。

白玉成最疼他,心知他難過也跟着不好受,眼底有無奈,也有一絲心虛,沒有正面回答:“別在我面前提那個王八蛋。”

“.....”

白一鳴低垂着腦袋,鴉羽般的睫毛在臉上投出一片陰影,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能失落的轉身離開。

第二天,德尚一中校門口。

白一鳴下了車,跨起書包跟着大批人流往校園裏走。他滿腦子都是聞靖宇,畢竟只有十八歲的年紀,而且從小被保護的很好,沒經歷過風浪,就算再怎麽開朗樂觀,還是會感到有壓力。

他暗自決定,自習課的時候多做幾道數學題來解壓。

不過進入教室的第一件事,白一鳴沒忘了正事,趁着還沒正式開課,他找到被他誤傷的蘊酒。

對方冷着臉坐在那裏,一副誰也不愛搭理的架勢。

白一鳴盯着人瞧片刻,正色道:“蘊酒,那天晚上的事真抱歉,我發誓絕對不是故意的,還有車的問題,我負全責。”

蘊酒擡眸瞥了他一眼,見他眉眼間與白佐堯有幾分相似,原本就不悅的心情更加怒氣騰升,“離我遠一點。”

“......”

白一鳴倒是好脾氣的笑了笑。

可旁邊一起玩的其他男同學可就不樂意了,拽着白一鳴的胳膊往後躲,陰陽怪氣地說:“真服了,關心他還不知好歹,一鳴,離這種人遠點...”

“嗐,就是,多餘跟他說話。”

“小點聲,被他聽到又炸毛了...”

幾個同學圍在白一鳴耳邊嘀咕半晌,後者也只是聽聽并沒有放在心上,他性情簡單,陽光開朗,心中沒有絲毫陰霾,無論對誰都習慣性露出笑容,何況是他有錯再先,車技不好撞了人是事實。

再者說,他對蘊酒的印象挺好的,并不認為蘊酒像表面那樣難以相處,只是覺得這個孤僻的同學缺少了一些關愛,自然而然會心軟。

想到這裏,白一鳴暗暗吐舌頭,強制自己收起那該死的同情心。叔叔告訴過他,同情一個人有時并非是善意,對于自尊心過強的人,反而是一種不尊重的表現。

一節化學課結束,白一鳴接收到任務,他握着幾顆酸甜口味的糖果,又湊到蘊酒身邊,讨好的意思非常明顯。

蘊酒斜眼看他:“你有事嗎?”

白一鳴将糖果放到桌上,眼神赤誠而友好,笑說:“我二哥說你喜歡吃。”

下課鈴聲剛響,他就接到了白佐堯發來的微信消息,告訴他蘊酒身上的傷還沒痊愈,需要照顧,叮囑他買一些對方愛吃的糖果送過去道歉。

他還在心裏默默誇贊二哥一番,果然是救死扶傷的醫者,責任心真強。

哪成想這位毒蠍美人一點也不領情,滿目嫌棄:“你二哥?呵!幾顆糖就想收買我,離我遠點,看見你我就會想到...那個誰...”

“我知道,”白一鳴接過話頭,還嘆了口氣,“你會想到蘇橙對吧。”難得有機會能和蘊酒坐在一起和平聊天,他決定趁此機會解釋清楚,“蘊酒,我一直想跟你解釋,我和蘇橙是好朋友,她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你千萬不要誤會。”

“誰說蘇橙了?”蘊酒眼睛瞪圓,可能是想到了誰,白皙的臉慢慢飄上可疑的紅暈。然後扭頭避開白一鳴疑惑的目光,開始噼裏啪啦的收拾課本。

下逐客令的意思非常明顯。

就在蘊酒轉頭的瞬間,白一鳴捕捉到他脖子上若隐若現的紅痕,好奇問:“你最近皮膚過敏嗎?還是跟人打架傷了脖子?”

試探性的問題,白一鳴雖然沒有破瓜,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

前段時間蘊酒脖子上就總出現暧昧的痕跡,很多同學在背後議論紛紛,白一鳴也忍不住想八卦幾句,只是他不喜歡背地裏說人閑話,幹脆當着人面直接問。

蘊酒收拾課本的動作停頓,怔愣道:“什麽?”

白一鳴耐人尋味地笑了笑,指着那處說:“被蚊子咬的嗎?”

蘊酒這才反應過來,淡粉色的臉立刻充血,狠聲道:“被狗咬的!”

他這憤憤然的模樣,似乎證實了白一鳴的猜測。不由壓低聲音調侃道:“蘊酒,你女朋友好猛。”

“......”蘊酒氣到無語。

白一鳴迅速搜索學校裏能被稱之為“猛”的女生,翻來覆去只想到一個人,又湊到蘊酒耳邊小聲問句:“不會是蘇橙吧?”

蘊酒與他對視後,臉頰緋紅,連眼尾都泛着桃色,咬牙回道:“當然不是...”

白一鳴卻不大相信,總覺得這人臉紅成這樣是因為提到蘇橙而害羞。

上午課一結束,白一鳴便心急地找到蘇橙求證。某些時刻對某些人,白一鳴還是挺八卦的。

他拽着蘇橙來到教學樓後方的涼亭裏歇息,一坐下來就迫不及待地直奔正題:“橙子,你戀愛了?”

“哈?”蘇橙被他問的一臉懵逼,幾秒後,哈哈大笑,“你聽誰說的,是不是我其中一位追求者又把你當情敵了。”

瞧她那自戀的模樣,白一鳴卻覺得挺可愛,神秘一笑:“你和蘊酒,是真的?”

“蘊酒?”蘇橙張張口,一臉被雷到的表情,“別鬧,毒蠍美人跟瓷娃娃一樣,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還是喜歡性感成熟又睿智的男人,比如...”

她故意沖白一鳴暧.昧眨眼,笑的不懷好意:“你的聞叔叔。”

白一鳴已經習慣了她總拿聞靖宇調侃自己,無所謂地笑笑:“那真是可惜,叔叔不喜歡女孩子。”

蘇橙郁悶地撇嘴:“瞧把你得意的。”

白一鳴斂眸低笑。

小時候不懂事,他只知道聞靖宇是不婚主義者,後來長大了才明白是什麽意思,而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淪陷。

“小白,怎麽了?”蘇橙捕捉到他出神的一瞬,關心道。

白一鳴緩緩搖頭:“叔叔又走了。”

蘇橙沒骨頭似的靠在柱身上,玩把着手裏的頭繩,語氣輕巧:“說來也是奇怪,你叔叔最近幾年好像很忙,陪你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不過也能理解,畢竟是大老板嘛,總能出現在財經頻道的不老男神。”

白一鳴盯着腳背,心情微妙,想說點什麽,組織語言半天,最後選擇沉默。

蘇橙都能感覺到的變化,他又怎麽會感覺不到。

從他記事起,便找各種理由黏在聞靖宇身邊,而聞靖宇也願意慣着他,經常抱着他走遍北京的大街小巷,還會帶他參加各種場合,嘗試各類美食,玩各種各樣的娛樂項目,甚至為了陪他推掉無數應酬。

就這樣維持了許多年,直到近幾年,白一鳴已經記不清楚具體從哪一天開始,他的叔叔突然忙碌起來,常年去外地或者國外出差,導致他們見面的頻率越來越少了。

這天晚上,白一鳴趴在被窩裏。

房間的燈已經滅了,他蒙着被子,面部朝下,手裏捧着手機放在胸前,看着屏幕上閃爍的“叔叔”兩個字的備注,猶豫不決。

他在對話框裏打了很多字,拇指浮在發送鍵的上方,想了想,又把所有的文字全部删掉,大腦組織語言重新編輯。就這樣反反複複,最後一個字也沒有發送成功。

到最後,他拍拍自己的額頭,把臉埋在枕頭上,兩條細長筆直的腿探出被窩晃了兩下,還故意做出幾個可愛的動作,然後從嗓子眼裏郁悶地“哼哼”出聲,像泥鳅一樣在床上扭來扭去。

“我好想你,打電話你會不會接?”

扭了半天,白一鳴忽然掀開被子把頭露出來,他眼底泛起興奮之色,想到了什麽新鮮好玩的事物,點開聞靖宇的微信備注,将原來的“叔叔”改成了“親愛的叔叔”。

他咬着手指,不自覺地露出淺淺的笑容,看着看着并不滿足,又把頭縮回被子裏,就像做了虧心事一般,将備注改為“靖宇”兩個字。

隔着屏幕輕撫那兩個字,他雙眼亮起來,就像在看稀世奇珍,小心髒不受控制地“砰砰”猛跳,甚至在這個安靜的夜晚,他能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每次聽到別人叫叔叔的名字,他都會生出一股羨慕之意,他也想直呼叔叔的名字,證明他長大了,有資格站在叔叔的身邊。

可能是自信給了他勇氣,他重整旗鼓地編輯信息,在對話框裏迅速寫下幾個字:【叔叔,在忙嗎?】

發送成功,白一鳴仰躺着,把手機放在胸前,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等待消息。

可惜這條信息猶如石沉大海,等了很久,久到他被困意席卷全身,捧着手機睡着了,也沒等來回應。

次日早上,陽光透過窗紗映射進來,落在了青年修長白皙的半邊身子上。白一鳴緩慢地睜開眼,意識跟着逐漸蘇醒。

他趕忙直起上半身,一雙手伸到被子裏摸來摸去,終于在腳底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點開一看,喜悅瞬間占據了雙眼,聞靖宇終于回消息了。可還沒等他來得及高興,下一秒笑容破裂。

聞靖宇回複他,正在上海處理業務,歸期不定。

他看着這條微信消息,心中憋着一股郁氣,喉嚨難受的好像有團棉花堵着,拐得鼻尖都忍不住泛酸。

雖然很難過很失落,但是白一鳴知道輕重,乖乖回複一條“知道了”,便沒再纏着人提更多要求。

不過在放下手機之際,他又沒忍住補充一句:【叔叔,我等你回來。】

“嗖”的一聲,發送成功。

另一邊,接到這條消息的男人順手回了一個“嗯”字,然後就沒再敢看手機,随意扔在一旁,扶額嘆息。

聞靖宇身處一間茶樓頂層,位置靠窗,中式風格的窗戶向兩側敞開,他只要微微偏頭,便能欣賞屬于外灘美麗的景色。

沒一會兒,秦致就打着哈欠來了。

男人徑直走到他對面的空位坐下,一開口就抱怨:“老聞,這麽早來喝茶?你沒病吧。”

聞靖宇一臉鬧心,勉強扯出笑容:“有病,所以請你。”

“空腹喝茶對腎不好,這都不知道?”秦致邊說邊執起茶杯往嘴裏灌了一口,喝完咂咂嘴,“不錯哈,果然是珍藏了十五年的熟普,上頭。”

聞靖宇的心思根本不在茶葉的好壞,敷衍地點點頭,轉頭看向外面的景色。

秦致挑眉,沖他打個響指:“說我老聞,你怎麽又來上海快活了,北京還有一大堆事兒呢,你到這來躲清淨,要學我鹹魚躺嗎?”

聞靖宇收回落在外頭的視線,勾了勾唇:“不來上海,在北京等着被成哥砍嗎?”

“對了!”秦致一拍手,“你和成哥是怎麽回事兒,我聽文澤說,出了點情況?”

聞靖宇這輩子潇灑慣了,難得嘆口氣,一臉的一言難盡。

秦致笑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犯得上動刀子嘛,成哥這暴脾氣也真是的,兄弟之間有什麽事兒說開就好了,咱們都認識多少年了。”

“老秦,是因為...”聞靖宇的桃花眼微暗,聲音也沉了許多,“我被團子表白了。”

“什麽?”秦致沒太聽懂,喝了一口茶。

聞靖宇耐心解釋道:“一鳴說喜歡我,當着成哥面說的。”

“嗐!”秦致一副“就這”的表情,“那孩子不是一直很黏你嗎,跟你比确實比他爸媽都親,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就因為這?成哥他吃醋了,那也沒必要動刀子吧,我以為他早就接受現實了。”

聞靖宇不說話了,目光沉穩地看着手中的茶杯,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

秦致沒心沒肺地笑了好半天,笑着笑着突然僵住,仔細琢磨一番,才察覺出不對勁。他猛地擡頭盯着聞靖宇觀察,突然怪叫一聲:“卧槽?!”

聞靖宇遞過去一個肯定的眼神。

“你...”秦致只覺得自己幼小的心靈受到巨大的沖擊,“不會吧老聞,是.....那種喜歡?”

聞靖宇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抿了一口茶,但這無疑是默認了。

秦致上下打量他一番,下意識撸袖子,“我要是成哥,也會拿刀砍你。”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聞靖宇微微蹙眉,心底生出一股煩躁感。

“不是,你到底把人孩子怎麽了?”秦致急了,擡起屁股去扒拉一下男人的胳膊,“老聞,你愛撩閑兄弟沒意見,你出了家門愛怎麽勾搭怎麽勾搭,但是關起門來可不行,咱倆跟成哥和嫂子這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可不能亂來。”

“放屁呢?”

聞靖宇很快眯眼,眸色沉了沉。他平時沒什麽老板架子,跟什麽年齡段的人都能聊到一起去,不過發起火來氣息的威懾力不容忽視。他不悅地掃一眼秦致,眉頭更蹙,“我是那種人嗎?我對團子什麽樣別人不了解,難道你還不清楚?”

“那倒是,”秦致肩膀一縮,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過分,思緒慢慢沉靜下來,“老聞,你誤會了,我就是太驚訝了,艹,一鳴竟然對你有那種心思,真是深藏不露...”

聞靖宇沉着張臉,骨節分明的手指落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着。

秦致視線落在他眉心,不自覺多看兩眼,認識這麽多年了,看多久都過不了新鮮勁。

不僅僅如此,随着歲月流逝,身邊的人都在漸漸老去,只有聞靖宇從始至終沒怎麽變樣,麥色皮膚,五官精致如畫,眉目有種說不出的魅惑,一瞥一笑自帶風情,譽為人間絕色也不為過。

一眼看上去,就帥得紮眼。

秦致忽而一笑。

聞靖宇朝他看去,說話時神色不自覺倦懶下來:“笑什麽?”

秦致說:“笑你太特麽會招蜂引蝶了,初中那會兒身後就嗚嗚泱泱跟了一卡車追求者,現在三十幾歲了數量不減反而與日俱增,就連大侄子也沒逃過你的魔爪。”

“別說這些廢話。”聞靖宇很忌諱別人調侃白一鳴,眼看就要動怒。

秦致摸摸鼻子,下意識收起笑容,一臉老實:“開玩笑的,我是想告訴你,上次你來上海咱們去Koko玩的那次,不是跟着幾個小富二代嘛,其中就有兩個找到我,讓我給你們牽線,還問你喜歡什麽類型。我當時就想,兄弟要是有你那兩把刷子,也不至于單到現在。”

聞靖宇心不在焉地倒杯茶,随口一問:“什麽富二代,多大年紀,沒什麽印象。”

“就是那天晚上一起玩的幾個公子哥,”秦致邊說邊比劃個頭,“二十出頭,跟一鳴差不多高,還別說,跟一鳴挺像的。”

“像什麽?”聞靖宇拿着茶杯的手一頓,突然記起來那幾個搖頭晃腦十分不着調的富二代的樣子,眼裏的嫌棄是不加掩飾的,“別拿他們跟一鳴做比較,他們不配。”

“.....”秦致舉手投降,“行行行,我口誤,我錯了。”

“不過話說回來,”秦致深深看他一眼,笑的別有深意,“你對一鳴這麽上心,跟護犢子似的,掉根頭發都恨不得立案調查,也難怪那孩子會動心。”

“瞎說什麽,”聞靖宇別開臉,淡漠的俊臉上沒透露半分真實情緒,只道句,“當叔叔應該的。”

“怎麽着?”秦致敲了敲桌面,喚回他的注意力,“就打算在上海貓着,這能解決問題嗎?你躲誰呢?到底是躲成哥和嫂子,還是在躲一鳴?”

聞靖宇深深嘆口氣,一手捏眉心,眼神也變得沉靜憂郁。

秦致笑得更加幸災樂禍:“行啊!你個浪蕩子也有今天,天不怕地不怕的聞家大少爺,竟然怕侄子,哈哈哈哈!解氣,真是解氣!”

“你還有心情笑,滾吧。”聞靖宇愁的白頭發都長出來了幾根。

轉念一想,秦致的話不無道理。他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該來的擋不住,逃避只會讓事态變的更糟糕。

他摸出手機,想了想,給楊文澤發了一條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10-05 11:42:46~2021-10-07 17:58: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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