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屋檐上落得雨此刻都仿佛敲在靳秦的心中。密密麻麻的不輕不重的,卻讓他遍體生涼。
不用秦顧說明白,靳秦都知道,秦君不會那樣愛他。
“太後!太後娘娘請息怒!”
長廊下是祁恪焦急的聲音,引得二人目光投向蘇宴處。
此刻沈容為了維護自己女兒,已經決定以“叛國罪”治蘇宴,準備當場斬殺蘇宴。
即使蘇宴是她故人之子。
三人從小在沈容眼皮底下長大,對這位太後娘娘的脾氣十分了解,當真是說到做到的性格。
蘇宴這才有些慌了,伏跪在地上沉沉說道,“若太後要論臣的罪名,尚且需要拿出證據來。”
他這話便也是不管不顧的了。
沈容聽了這話果然更氣,蘇宴既然敢做此事,定然是把後路都想好了的。她和秦顧剛剛趕回京都,如何能當場拿出證據。
她氣的劈劍欲朝他砍去,杜華楚和祁恪大驚。
“太後!”
“太後娘娘請息怒!”
祁恪和杜華楚橫在蘇宴身前,二人面色擔憂焦急,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太後娘娘請三思!蘇相乃當朝一品官員,若真做錯事情,我們何不去陛下面前?”
三人從小一齊長大,此刻杜華楚和祁恪還懷疑不到蘇宴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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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越護,沈容便越覺得蘇宴心思不正,對他厭惡便更深。
她手中的利劍抵在蘇宴的眉心,鮮血順着鼻梁流下。
“你敢逼我的女兒?”
沈容聲音冷厲,目光銳利,渾身的威壓将三人壓的不敢擡頭。
靳秦在遠處靜靜地看着,這就是出身。
蘇宴即使犯了這樣大的錯誤,卻依然有人為他維護。
這維護出自出身所帶來的便利,沒有這個出身,蘇宴怎麽會和祁恪和杜華楚沾上情分?
若是別人,犯此大錯,又有誰敢相勸?太後處置起來又有何顧慮?
靳秦,“上皇對此事是什麽态度?”
秦顧負手而立,答得很快,“該殺。”
這事情無論怎麽來說,蘇宴都是大罪。
刺殺天子,罪同叛國。
但此事看蘇宴的态度,他定是有把握不被抓到把柄,即使秦顧和沈容怒急,卻也無法随意治他的罪。
秦顧想了想秦君登基的時候,他當時并不看好蘇宴,只是因幾人一起長大的情分在,秦君願以重用。
只是這幾年離了心,二人的情分也在這君君臣臣之間消磨殆盡。
“小君與蘇宴十幾年的情分,如今涉及君臣,涉及利益,也到了這樣的地步。”秦顧轉過身,鳳眸直直看向靳秦,“更何論你?”
“你出自小君身邊,由賤籍變成了将軍,你這心裏待小君也如當初你做侍衛那般?絲毫不變?你待她的情意,當真沒有因為這些變化?”
“至于你與小君之間的子嗣……若按你說,梁光霁代了你的位置,那想必我那孫兒的生父是你了?”
“小君登基數年無子嗣,嫡長子是小言,只待小君點頭,那孩子便是東宮儲君。東宮儲君其父乃手握重權的鎮北大将軍……”
“靳将軍,你當真以為,你與我皇兒之間橫隔的這些都不是問題嗎?”
秦顧的話一句一句的打在靳秦身上,一句比一句狠辣,一句比一句殘酷。
“靳将軍,只要小君對你有一絲疑心,你的後果,不會比蘇宴好到哪兒去。”
“帝王多疑,不必我多言。”
靳秦徹底啞了聲音,因他心裏覺得秦顧說的都是對的。
“上皇好生厲害。”靳秦低頭苦笑,“三言兩語便将我說的想退回西北去。”
這位上皇身姿玉立,滿眼冷漠,表情不再是才見的那般溫和。
“靳将軍,你還有一條路可以選。”
靳秦擡頭看向秦顧,從那雙眼睛裏透出的是帝王家的薄涼。
“造反。”
這兩個字一出,靳秦瞳孔一縮,心裏随之一緊。
這話他聽過很多人按在他身上,但不知為何,從這位上皇嘴中聽到,他心中頓覺不安。
“若我是靳将軍,我心中一定只剩下這條路。所以,靳将軍想必也曾想過,又或者,這就是你的退路。”
秦顧說的不假。
靳秦确實想過,假如最後他都得不到秦君,他最後的路就是,造反。
“但我要提醒你。”秦顧說道,“我的女兒是什麽性格我再了解不過。你想造反得到她,幾乎不可能。你在造反的那一刻,你與她之間唯一的聯系,就是小言,那一刻也與你無關了。”
“我可以清楚的告訴你,她留下小言,心中對你一定是不一般的。但我女兒這個人,絕情起來,不是你能所理解的。”
“她是我父親培養出來的帝王。必要的時候,所謂的子嗣,在她眼中也許也并不重要了。”
靳秦的眸子斂了斂,他知道。
如果一旦他造反,秦君對他的那一點點不同就會消失殆盡,更何況小言?
靳秦突然覺得秦君十分殘忍。她生下秦言,瞞下這個孩子,為的是什麽?
為的是他這個生父。
為的是有朝一日他回來了。
與其說他在想辦法得到秦君,不如說,秦君也在用盡一切逼靳秦就範。
靳秦覺得,她真心狠啊。
她知道,拿什麽來逼他最有效。
于是便也甘心讓秦言藏了五年,便也狠心這麽做。
她為的就是讓他放棄一切留在她身邊。
這一家子人,都這麽心狠。
“小君不是我。我不是個合格的帝王。”秦顧看着靳秦淡淡說道,“她只要一日為君,你便一日不可能得到你心中所想。”
靳秦的情緒驟然有些激動,“我不懼馬革裹屍,不懼橫屍戰場,戰場鐵鳴至今猶在耳邊,從那個地獄爬上來為的就是她,上皇如今輕描淡寫幾句話叫我放棄所有,談何容易!”
秦顧聽了這話,倏地滿意的笑了笑。
靳秦這人是讓人欣賞的,若不論出身,他比多數世家子都要優秀。
配秦君,配他女兒,只不過差了出身。
如今聽到他這番話,秦顧也算是滿意不少。
“小言。”秦顧道。
“什麽?”靳秦擡頭喃喃問道。
“你二人不是已有一子?你若有辦法說服小君退位,立小言為帝,你二人之間便好論很多。”
靳秦皺眉,“小言如今不過也才五歲,如何能為帝?”
“靳将軍,幼帝能否為帝,且看這朝中是否有忠臣可用。如今朝中烏泱一片,以小君一人之力,尚且艱辛。但若你鎮北大将軍肯出這個頭,那便不一樣了。”
靳秦聽的明白。
朝中所謂的忠臣重臣水分太多,秦君有心整治,卻處處受制。
若靳秦摻和進去,以他兵力,有誰敢說不?屆時靳秦所處位置便是朝中衆臣皆怒,天下百姓皆罵。
他便是一個陛下身邊最好用的刀。
犧牲自己的名聲去換得一個皇權集中的朝廷。
聽起來,他并不排斥。
“培養自己的兒子做皇帝罷了。”秦顧繼續道,“不過早晚問題。原本我以為生父是梁光霁那厮,打算親自培養小言的。現在看來,生父為靳将軍,倒是方便許多。”
靳秦的喉嚨有一些灼熱,他此刻嗓子十分難受,聲音嘶啞,“上皇像是在點撥我。”
秦顧笑了笑,“我只是在幫我自己的女兒。”
“我有一問,上皇若心疼自己的女兒,為何這些年不再生一個皇子?”
秦顧嗤笑一聲,“你是個便宜爹,沒見過自己媳婦生孩子的模樣。你若見了,便知我為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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