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一大清早的行宮裏的宮人就忙碌了起來。靳秦看着過路的宮人們手裏拿着的行李穿梭,不禁皺了皺眉。

藥香味已經全然散去的房中重新點燃了熏香,蘇濱白正在秦君床前請脈。

門口傳來腳步聲,秦君擡眼望去,見靳秦一身黑色長袍腰間系着金玉腰帶,面容清隽冷硬,像是一把鑲着美玉的寶劍。

她收回目光看向蘇濱白,“怎麽樣?”

蘇濱白皺着眉頭,“較之前恢複許多,只是陛下當真要今日回京?”

“嗯。”秦君收回手,語氣淡淡的,“不能耽擱了,已經三月了。”

朝中科舉的事情一拖再拖,更何況如今蘇宴死了,丞相之位落空以後,她更是一刻不能再耽擱下去。

昨日晚間收到暗衛線報,說是安康王蠢蠢欲動,借着此次科舉之機會想要回京。

衆多諸侯王當中就屬安康王的實力最雄厚,趁着此時回京也不知道是安的什麽心。

“你這就要回京了?”

秦君看了眼說話的他,眼神偏躲了下,“不必勸我。”

靳秦臉上浮現一絲怒氣,随即又壓住,“你準備啓程回京為何不同我說一聲?”

這話一出,不但是秦君就是蘇濱白臉上都有些驚訝了。

“靳将軍……此事我們早就知曉了……”蘇濱白遲疑的開口,“莫非您現在才知道?”

靳秦眸光暗了暗,黑沉沉的眼中壓着什麽一般,“今日,剛剛,知道。”

秦君這才反應過來,應當是沒人和他說這個消息,父親和母親以為她會和靳秦說,但是她全然記不得要告訴靳秦這事兒。

“是我忘了。”她不甚在意,“我忘了同你說一聲。”

靳秦站在那兒沒說話,他想問,是忘了還是覺得根本沒必要?

“小言的事,你打算怎麽辦?”

“如實的說。”秦君沒打算再隐藏,“屆時恐會是一場硬仗。”

二人心裏都清楚,小言的存在一旦被知曉會在朝中掀起多大的風浪。

三月三日,一直在行宮休養的女君終于啓程回京,官員們在家多日,武将們修理面容,文官們準備奏辭,更遑論說那些言官準備了約莫一本書一般厚。

皇城的大門大開,迎接女君回宮。

兩側皆是宮女太監,不少有臉面的貴族大臣也在人群後頭候着迎接秦君。直到馬車平穩駛來,禁衛軍統領祁恪祁大人在前開路,衆人肅了肅臉色,知道陛下到了。

“陛下正康,萬歲福安!”

衆人齊齊唱諾,夾道兩側的人紛紛伏跪下去,餘光之中瞧見了消失了快有一個多月的陛下。

秦君穿了極為隆重的朝服,有些大臣看見這件玄色朝服甚至有些恍惚,差點以為自己回到了五年前陛下初初登基的時候,這件衣服就是那時陛下穿的衣服。

再定眼一看,就瞧見陛下身邊牽着一位五歲大的男童,男童同樣一聲玄衣,但讓朝臣們震驚的卻是上頭所繡的花紋。

蟒。

竟是蟒袍?

李寶跪在最前頭處等着,但此刻也傻愣愣的看着陛下牽着的那個孩子。這孩子怎麽這麽像陛下,不但如此,竟然還有些像靳秦?

“禦前總管李寶何在?”秦君牽着李寶冷冷的掃視了一圈。

李寶急忙彎着腰上前來,“奴才在。”

秦君将秦言的白嫩的手遞給他,“帶殿下去宮殿。”

殿……殿下?

李寶心驚肉跳的接過秦言,眼睛都不敢亂瞟,“去……去哪座宮殿?”

玄色衮服上的金線像泛着光,秦君壓着下巴,渾身帝王威嚴,紅唇輕啓,“東宮。”

“不好了不好了!”

壁沁殿內自宮門口傳來太監的叫喚聲,這小太監一路驚慌提着袍子往內殿跑。

內殿裏梁光霁正靠在躺椅上小憩,這太監的聲音生生将他給吵醒了。

“柏壽,去看看,這是嚷嚷什麽呢?”

未等柏壽出去,那小太監已然跑進來內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大事不好了文君!”

梁光霁吓了一跳,拍了拍心口,“你個死奴才,瞎嚷嚷什麽,出什麽事兒了慌成這樣?”

“陛下回來了!”

“陛下回來了?”梁光霁一驚,從躺椅上坐起,“這叫什麽大事不好?陛下回宮也是正常。”

“不!不是!不僅僅是陛下!還有……還有太子殿下!”

一句太子殿下将梁光霁砸懵,雙眼無神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小太監,喃喃道,“什麽……太子殿下?那個孩子?”

怎麽可能?

這怎麽可能呢?

那個孩子自出生于以後他就不曾看見,而後才知道了些磨輪兩可的消息,說是孩子被送出宮了。

在梁光霁有限的知識裏,皇家吧孩子送出宮不就是不想要了的意思嗎?這哪兒知道還會接回來?

“快!快備轎攆,我們去宣政殿!”

梁光霁急急忙忙帶着人要去宣政殿,不曾想還未曾出壁沁殿就遇上了老熟人。

“謝修?”

他停下步子看向來人,一向清潤如玉的謝修此時也是一臉急色,衣衫落角處還有些黑色的灰,一看就是來的匆忙。

“東宮太子的事情你聽說了?”謝修少見的直接,往常他都是裝作一副冷淡的模樣和梁光霁行禮,今日因為太子一事按捺不住了。

梁光霁冷哼一聲,環胸看着他,“這不是謝才君謝修嗎?怎麽今日不裝出那副那模樣了?”

謝修身邊還站着一人,梁光霁只覺此人好生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東宮太子的事情你知道了?現下準備去見陛下?”

梁光霁臉上頗有些驕傲,“我自然是知道,我跟你這賤皮子可不一樣。”

謝修身邊的燕罄臉上一沉,小聲說道,“主子,他果然是早就得知了此事。”

兩人竊竊私語的樣子不知道哪裏惹到了梁光霁,他不耐煩的看着二人,“還不讓開!耽誤了我去見陛下的時間!”

“想必文君這幾年不好過吧?”謝修看着梁光霁的背影冷冷說道。

梁光霁的步子一停,冷笑一聲,“我這幾年不好過誰不知道?但是那又怎樣?我依舊是梁文君。”

他擡步欲走,身後的謝修再次開口。

“不知文君可有想向我這才君讨教房中之術的念頭?”

這話刺激到了梁光霁,他轉過身指着謝修罵道,“謝修!你這賤皮子不要以為會些下流東西就妄想來我頭上作踐!”

謝修不為所動,直直的站在那兒,看向梁光霁,“梁文君冷靜些,我勸此刻不要去宣政殿。”

“你什麽資格來勸我?!”梁光霁想到這些年陛下未曾與他歡好一次,表情扭曲,“柏壽站着幹什麽?這賤皮子說的什麽話未曾聽見?給我打!”

柏壽應了聲“是”就要上去扇謝修,謝修不躲不避,冷眼看着他,“文君不必動怒,謝修什麽也教不了。”

梁光霁臉上閃過一絲錯愕,揮手示意柏壽退回來,“你什麽意思?”

謝修眼中閃過寒光,“因為,陛下也未曾碰過我。”他轉身看向東邊,似乎能看到東宮此刻的熱鬧,“陛下,是在為太子鋪路。”

……

壁沁殿內傳來倒茶的水聲,一室的茶香沁人心脾,梁光霁和謝修兩人從來沒有像這樣面對面的安然無事的坐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這些年,陛下的召寝都是表面功夫?”梁光霁聽完了謝修燕罄主仆兩的話,不由的和柏壽對視一眼。

之前他和柏壽懷疑過,但是哪裏知道,陛下竟然真的做出此事。

“陛下登基五年未曾有一子一女,現在看來是為了給太子殿下鋪路。”

秦君登基五年未曾有過一子一女,自古以來,子嗣一事多怪在女人頭上,然而陛下為女君,又有誰敢指責?況且太醫每日診脈,沒有任何消息傳說陛下身子不适。

是以,大臣們都以為是這幫後宮的男人不行,不得陛下喜歡。

雖說幾年大大小小塞進了不少男人去陛下後宮,但得臉的有身份的也就是梁光霁和謝修。其他的都沒什麽水花,像是進了皇城養老一般。

如今太子殿下回宮,謝修才驚覺陛下之謀算。

此子定是得陛下萬分喜愛,生父又必得陛下寵愛,否則何至為此?

“梁文君,你和陛下國子監相識,你可知道這太子生父是誰?”

這話一問,梁文君臉色有些古怪。

他跟陛下國子監相識個屁,他跟陛下相識的時間也比謝修長不到哪兒去。至于這太子生父,更是要命。

太子生父是一個侍衛,這話說出去豈非讓天下恥笑?

且此事他們梁家發過誓不會說出去半個字,那是都以為孩子會記在梁光霁名下,但是文昭皇薨逝,婚期耽擱,風聲鎖死,誰還記得那個孩子要記在梁光霁名下呢?

到女君登基封梁光霁為文君,那孩子還是一樣沒有消息,誰還想得起來有這麽一個侍衛之子?

又有誰能想到陛下竟然當真要立一個生父為侍衛的孩子為太子?

梁光霁狠狠地握住椅子,該死的,當年那個侍衛究竟是誰?一個侍衛的兒子也配當太子?

他梁光霁的兒子才該做太子!

“謝才君回去吧,我壁沁殿和你春依殿是不可能合盟。”梁光霁知道謝修的心思,但是他是絕不可能自降身份和一個樂人為伍。

謝修也不指望一次就能打動梁光霁,現在太子回宮,指不定哪一天太子的生父就進了後。他必須要說服梁光霁和自己合盟。

目送着謝修和燕罄出去,梁光霁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柏壽!立刻給我爹寫信,讓他不惜一切代價找到當年那個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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