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章一行其實是會做飯的, 夏維維到家的時候，章一行都已經将碗筷給擺放好了, 見她進來，就将蓋在菜盤子上的瓷碗給挪開：“回來了？吃飯了, 趕緊洗手。”

夏維維忙去洗手，一邊洗，一邊将知青點的事情說了一下。章一行忍不住皺眉：“你覺得這事兒是誰做的？”

“我也不知道，看着程貝貝和白雪不是好人，但她說的也挺有道理的，不能因為讨厭她就沒有證據将罪名直接栽在她頭上。”夏維維擦幹手，坐下吃飯, 剛拿起筷子, 忽然一拍額頭：“差點兒就忘記了，我買了些肉包子，咱們今天晚上吃好的。”

章一行忍不住唠叨：“吃什麽肉包子，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 攢點兒錢不容易, 以後不要亂花錢知道嗎？能吃飽喝足就行了，不用吃的太好了。”

“那可不行，吃不好身體怎麽能好？”夏維維笑嘻嘻的說道，将肉包子拿出來：“明天我去看看大姐，順便給她帶過去兩個，剩下的咱們兩個吃。”

包子都已經買回來了，章一行也就不繼續推辭了, 伸手拿了個，吃的心滿意足。章明他們去打聽知青點的事情了，家裏除了她們兩個大活人，剩下的就是黑金了。

黑金聞到肉味，就在夏維維的腿邊繞來繞去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夏維維，時不時哼唧兩聲，仗着自己長得可愛，非常不要臉的讨要肉包子。

夏維維捏它耳朵：“你以為你還是小時候啊，奶聲奶氣的哼唧兩聲，聽的人心裏軟乎乎的啊，你現在，都不是一個小狗了，你是一個中狗了，身形已經沒有小時候那麽可愛了，賣萌這條路對你來說，已經不能繼續往下走了。”

小時候的黑金是圓滾滾胖乎乎的，現在的黑金瘦巴巴的，大概是因為還在長，怎麽吃都吃不胖，就顯得眼睛大，一點兒都沒有小時候那種可愛了。

說起來，好像天底下的生物都是一樣的，包括小孩子，嬰幼兒時期是最可愛的，看着就讓人心軟，但在三分之一生命之前，就沒那麽可愛了，甚至還都有點兒熊。

黑金也這樣，現在整天就想在外面瘋跑，再也不是亦步亦趨的跟着夏維維了，有時候夏維維大半天都不一定能找到它。還特喜歡追村子裏的小動物，追過羅大叔家的大黃，追過村頭張大娘家的小貓，追過大隊裏的牛，甚至連經過診所的小孩兒它都想追着跑幾步。

章一行在一邊提醒：“吃飯的時候不要摸狗，貓狗身上都是有細菌的，吃過飯再玩兒。”

夏維維忙收手：“黑金其實也挺幹淨，現在天氣暖和了，我每過幾天都要給它洗澡呢。”沒有吹風機什麽的，洗澡肯定不像是現代那些寵物們那樣頻繁，所以，細菌其實還挺多的。

黑金轉頭沖章一行汪唔了一聲，繼續用腦袋蹭夏維維的褲子，夏維維眨眨眼，将肉包子掰開分它一半兒，黑金立馬喜滋滋的趴在桌子底下開吃。

“知青點的這個事情……”吃完了飯，章一行蹲在廚房門口，一邊幫夏維維修理斷腿的椅子，一邊和她說話：“你插不插手都有點兒不太好，不插手吧，都是知青，你出來了他們還沒出來，顯得你冷心絕情，女孩子家家的，被人說冷血不太好，再者，這樣的罪名，傳出去，那些人才不管你有沒有搬出知青點呢，肯定對你名聲也是不好的。”

“但是插手吧，這事兒不好辦，模仿字跡這事兒說簡單也簡單，說不簡單，那也不是誰都能寫出來的，紙筆不要錢啊，寫字不要時間啊，能栽贓兩個人，明顯不是一天能寫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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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要下地幹活兒，晚上點燈的話同屋子的人能看不見嗎？

這樣想的話，程貝貝和白雪的嫌疑倒是減輕了點兒，但這事情也更複雜了點兒。誰能提早知道推選出來的大學生是張衛國？要不然，怎麽就正好模仿了張衛國和劉文明的筆跡呢？

可投票選舉這事兒，是公開公平公正的，夏維維當時也在場，能明确看出來這事兒是沒作假的。大隊長又不傻，他和張衛國可沒什麽親戚朋友的關系，他能放着村子裏的年輕人不要，将一個外地來的知青推上去嗎？所以，選舉出來的，肯定是不能作假的。

“所以，你覺得，這事兒可能就是真的？”夏維維将各種頭緒捏在一起，就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被人栽贓的可能性太小，因為時間太趕，又太巧。

最有可能的就是這書本來就是張衛國和劉文明抄寫的，然後張衛國被推選出來之後，有人不高興，嫉妒，就将這本書給找出來了，然後再去舉報了。

“那不一定。”章一行搖頭，“你們幹活兒又都不是在一起的，人家說不定幹一半兒回去了呢？或者，找人幫忙幹活了呢？”

兩天時間，也足夠抄寫了。那書看着不是多厚的，夏維維覺得一個小時就能翻看完，抄寫的話，大概一本要四五個小時？甚至快的話，三四個小時？但模仿的話，應該不會太快吧？

章一行将凳子給豎起來：“好了，這椅子以後能坐人了，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今天的功課給你布置好了，在桌子上放着，你等會兒仔細做功課。”

夏維維嘴角抽了抽，忙應了一聲，送了章一行出門，這才回來繼續忙家務。忙完了家務就得做功課了，今兒是默寫湯頭歌，章一行也不怕她作弊，書就在房間裏放着。不過，學到手的東西是自己的，夏維維自己肯定也會拼命努力的，自然不會去偷看。

她自己也不知道寫了多長時間，屋子裏沒個鐘表，王國棟上次寄來的手表票她還沒拿去買呢，怕太引人注意了，反正現在她也習慣不看手表了，只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将紙筆收起來，洗漱一番後就上床睡覺了。

早上天色微亮就要起來，還要繼續背書。不光要背各種草藥的習性和炮制，還要背人體經絡穴脈，然後是各種方子脈象之類的，忙着呢。

一邊洗漱一邊背，洗完了去做飯的時候嘴裏照舊嘟囔個不停。

“我昨天晚上守着知青點一晚上，可累死我了。”郭大爺和董琏亭一起回來，董琏亭還是不怎麽說話，就靠在牆角休息，郭大爺則是指揮夏維維給他倒水：“倒是真聽見了些東西，那兩本書，确實是張衛國抄寫的，劉文明那個則是仿寫的。不過呢，張衛國也沒那麽傻，那書并沒有在自己屋子裏放着，而是在屋子後面埋着的，被程貝貝她們發現了，就給翻出來了。”

“為什麽要栽贓劉文明？”夏維維有些奇怪，郭大爺搖頭：“劉文明也是慘，他那不是很多書嗎？程貝貝生火的時候燒了他兩本書，他這人那麽喜歡看書，就不高興了，火氣上頭，責備了程貝貝幾句，然後就結仇了呗。”

“那模仿的書，是誰寫的啊？”夏維維好奇的問道，郭大爺擺擺手：“你先別問，我捋一下，然後從頭到尾的告訴你。”

他和董琏亭，一個去是聽白雪和程貝貝的背後言了，一個去聽張衛國和劉文明的背後言了，還有一個章明，則是去聽王愛國他們的背後言了。

這個小黃書呢，原本是從鎮子上傳過來的，具體誰傳過來的，大家都不知道，反正這東西就跟病毒一樣，瞬間就擴散開了，知青裏面都流傳着關于這本書的話。

當然，女知青說的少，大部分都是男知青在私底下議論的。張衛國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本，王愛國他們也都看過，晚上下工回來，藏在被窩裏翻幾頁，大家有志一同的保密，從不往外說。

張衛國也知道看這種書是不對的，就每次将書偷偷的埋在廁所那邊。但是不湊巧的是，就被程貝貝給發現了。程貝貝翻出來看過之後，知道有這種東西了，但她當時沒做聲，也并沒有想到用這本書做點兒什麽。

直到張衛國被選為大學生，程貝貝才想起來這本書。她和白雪商量之後，順便抽出一點兒時間，仿寫了一本，順便的将劉文明也給帶進去了。

白雪的祖父，也就是程貝貝的外祖父，是有名的書法家，白雪從會站就開始學寫字，模仿筆跡這種事情她雖然沒刻意學過，但她臨摹本事很高，從小就是臨摹各種字體的，所以那本書寫出來也有七八分和劉文明的筆跡相似。

“這事兒呢，你摻和不進去了。”郭大爺說道：“一來是沒證據，誰也沒看見劉文明那兒的那本書是白雪仿寫的，張衛國的那個是真的，這事兒就是真的了。”

“可劉文明是無辜的啊。”夏維維嘆氣，張衛國算是自作自受吧，劉文明做錯了什麽？

“可張衛國現在是和劉文明綁在了一起的啊。”郭大爺搖頭：“你想将劉文明撈出來，估計是有點兒困難，張衛國吧，還能說是有人嫉妒他，想要陷害他，可劉文明，沒錢沒權的，沒點兒好處，誰會去陷害他？”

“那這事兒要是咱們不管的話，他們兩個會是什麽後果？”夏維維想了想問道，郭大爺伸手：“大概會坐兩年牢？也有可能被發配到農場或者兵團去。”

農場幹活兒才叫一個累呢，工分還幾乎是沒有。至于兵團，也好不到哪兒去，基本上都已經到邊疆那一帶的地區了，不說吃住上面的困難，光是天氣環境這些，他們就受不了。

“不太會被批~鬥的，但也說不準。”郭大爺說道，夏維維嘆口氣，要想将劉文明撈出老，先得找到白雪仿寫的證據，這個證據可不是說找到一張紙一支筆就行了的。

“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去試試吧，畢竟将白雪留在知青點，不是個好事兒。”今天是看劉文明不順眼，明天要看她夏維維不順眼呢？對了，人家姐妹早看她不順眼了，就是沒找到機會陷害她呢。

可一旦這次吃到了甜頭，那下次就不遠了。

“先找羅隊長。”夏維維說道，然後扒着牆頭喊章一行：“師父，吃早飯了。”

不到十分鐘，章一行就推門進來了。一邊吃飯，一邊聽夏維維絮絮叨叨的說了剛才郭大爺他們說的事兒，忍不住搖頭嘆氣：“這倆女娃子，可真是夠狠心的，就算是張衛國被刷下去了，這名額，也輪不到她們兩個啊。”

本來就五個人選呢，張衛國不去了，那還有別的四個人選呢。

反倒是她們兩個自己，因為住在知青點，這名聲，多少是要受影響的。

“你打算怎麽辦？”章一行問道，夏維維咽下嘴裏的饅頭：“我打算找羅隊長說一下這事兒，羅隊長對我的事兒，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

豈止是有些了解啊，當年王大夫那事兒，羅隊長幾乎是一直跟着夏維維的。

“具體怎麽辦，還得看大隊長的。”審訊白雪的事情，她肯定也是不能出面的，就只能交給大隊長。這樣的毒瘤放在村子裏，怕是大隊長也不會放心的。

吃完早飯，拜托章一行先去診所開門，夏維維就晃晃悠悠的去找大隊長了。她含糊了郭大爺他們的存在，只說自己是偷偷看見白雪買紙筆的，用剩下的紙應該還在，說不定寫字用力過度，紙面上還會留下什麽痕跡之類的。

“你現在是想怎麽解決這事兒？”羅隊長問道，夏維維眨眨眼：“不是我想怎麽解決這事兒，是這事兒該怎麽辦就怎麽辦，現在程貝貝看張衛國不順眼就能找紅衛兵舉報，那哪天看我不順眼，看你不順眼呢？”

當然，程貝貝不傻的話，應該暫時不會看羅隊長不順眼的，但萬一呢？就怕有個萬一啊。

羅隊長深深皺眉，想了一會兒才擺手：“你先回去吧，這事兒，我會解決的。”

“那我就不管了，大隊長能者多勞，多謝大隊長維護咱們紅旗一大隊的治安了。”夏維維笑嘻嘻的道謝，揮別羅大隊長，就趕緊的領着黑金回家，将昨天買回來的肉包子，還有蘇蕊的喜糖都給裝好，去診所說了一聲之後就往隔壁大隊去了。

她之前沒和夏明明說要過來，但夏明明猜到她會來，就拎着菜籃子在進村的那邊等着。遠遠看見夏維維了，就忙招手：“這邊這邊。”

夏維維忙過去，小包裹暫時沒塞給夏明明，而是蹲下身子幫她采野菜：“你們隊裏開始記工分了嗎？”

“野菜自己吃的，不給工分，不過這兩天已經開始上工了，除草，澆地。”夏明明說道，旁邊一個女知青湊過來：“聽說你們村的知青點出事兒了？”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昨天剛發生的事情，今天就已經就已經被拿出來說嘴了。

夏維維也沒隐瞞，他們要是想打聽，到鎮上一問就知道了。革委會和紅小兵那邊可不會保密的，再說了，紅旗二大隊這邊沒有大學生名額，還不一定怎麽排揎他們一大隊呢。

自己說了，還能有點兒分寸，讓他們自己打聽，自己背地裏讨論，還不知道要說成什麽樣子呢。

“嗯，一點兒小事兒，有人舉報了男知青偷藏小黃書。”夏維維說道，細節不肯細說：“我也不住在知青點，到底怎麽回事兒，我也是不太清楚的，回頭我給你們問問去。”

忙到快中午，夏明明領着她回去，夏維維忙将肉包子塞給她，還有糖果：“自己吃啊，可別給別人了。”

“你放心吧，你大姐又不傻，這樣好東西不自己吃，拿出去給人吃，我又不是腦子壞掉了。那個小黃書的事情，能影響到你嗎？”夏明明略有些擔憂的問道：“雖然你搬出去了，可也是知青啊。”

夏維維忍不住翻個白眼，看吧，就算她搬出去了，大家還都知道她是知青，默認她和知青點的那些人都是一夥兒的，一樣的，一榮不一定俱榮，但一損肯定是俱損的。

夏維維不厭其煩的将整個事情給再次的說了一遍兒，壓低了聲音叮囑道：“可別說出去啊，事情還沒個定論呢，傳出去不太好。”

“你放心吧，你是我親妹妹，我不想着你，還和那些人說亂七八糟的話？”夏明明搖頭，将肉包子放在床頭，她這住的比夏維維之前的要松散一下，一個屋子裏也是四個人，但人家是搭起來的架子床，上下住開了，不是一個鋪位了，再弄個簾子什麽的，就好相處了，不像是夏維維，當初還得和人擠一擠，一點兒自己的空間都沒有。

夏明明住的是下鋪，床周圍是用稻草簾子隔開的，避光還隔音，缺點就是夏天不能用，太悶熱了。

“那個何廣明，給你寫信了？”她湊到夏明明跟前問道，夏明明點頭：“寫了啊，不是和你說了嗎？這事兒你不用擔心，我這一兩年之內，肯定不會丢下你一個人結婚的。”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你們要寫信的話，可別寫一些亂七八糟的，免得有人看你不順眼，再給你弄個什麽不好的信混進去，到時候我距離這麽遠，可也沒辦法搭救你。”

夏維維說道，這次紅旗二大隊沒競争，所以就一直很平靜，可萬一，明年輪到紅旗二大隊了呢？就不是大學生名額，也還有別的名額呢，像是工人名額，回城名額，只要有競争，就說不定有歪招。

“放心吧，我的東西我一天檢查兩三次呢。”夏明明笑着說道，夏維維點頭：“你知道就好，實在不行，重要的東西就交給我，我給你保管着。”

“這倒是好辦法，那我拿給你。”夏明明眼珠子轉了轉，也點頭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将何廣明寄來的信，還有夏明明自己的一些糧票之類的，都收拾好塞給夏維維，連紅寶書都塞給了夏維維。

“反正我現在已經背完了，放在這兒，萬一被人寫上兩句話什麽的，我可就完蛋了。”夏明明壓低了聲音：“你拿着，放在你屋子裏，別讓人碰到啊。”

姐妹倆跟小倉鼠一樣，将夏明明的東西都給搜刮了一遍兒，除了幾件衣服和床褥被子，剩下的幾乎都被打包了。

有夏明明的室友進來，看見夏維維那大包裹，就忍不住笑道：“你這是準備搬家呢？打算去你妹妹那兒住？”

“不是，我就是覺得我東西太多，床上空間都小了，為了睡得舒服點兒，将東西給騰出來一些。”夏明明笑着說道，将自己的糧食拿出來：“今天我妹妹在這兒吃飯，你們等會兒做飯的時候，多做一些。”

他們也是輪班做飯，今天輪到室友了，兩個室友也都答應了下來，忙活活的去外面準備午飯去了。

“你打算啥時候去買縫紉機？”夏明明壓低了聲音問道：“你那縫紉機票，是多久過期的？”

“我看了，還有兩三年呢，不着急。”越是大件兒的，能用的時間也就越長，縫紉機可算是大件兒中的大件了，比自行車都還要貴一點兒的。

“也是，太惹眼了，晚些買也行，或者咱們偷偷去買。”夏明明還是有點兒蠢蠢欲動，有縫紉機了就能自己做衣服了，她壓低了聲音：“我聽說，有時候服裝廠的活兒，會往外包一些，到時候我就能賺點兒小錢了。”

“人家服裝廠自己的工人不夠做嗎？”夏維維有些驚訝，夏明明點頭：“有些活兒太趕了，她們做不完了，就會外包一些，你可別說出去，要不人接活的人多了，咱們就接不到了。”

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做鞋子的活計，也有外包的，縫鞋墊，匝鞋幫，這都是錢！”

夏維維抽了抽嘴角：“那咱們改天就去買縫紉機？”

夏明明自己又反悔：“算了，還是再等等吧，要不然這麽大個東西，買回來大家肯定都能看見了，咱們得找個沒人知道的時候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