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那天午後的陽光裏,他剛彈奏完曲子,風撩起輕紗,她背對着自己紮頭發,蝴蝶骨美得像是風裏翻飛的蝴蝶。
那瞬間,他忽然懂了這首自己彈過千百遍的曲子。
《瞬間的永恒》。
那刻便是他的永恒。
——陸嶼修
——
在知道陸嶼修有潔癖之後,陳安梨碰他之前總會記得問他一句。
擦粉底的時候,少年有些苦惱地垂着眉眼。
任由她持着粉撲一下一下按在他的臉上。
畫嘴唇的時候,陳安梨用唇刷刷了一層淺粉色的潤唇膏上去,陸嶼修的唇色和唇形生的近乎完美,淺粉色,抿着的時候,總是讓人移不開不光。
陳安梨滿意地舉着唇刷,看着他笑,教他:“這樣,抿一下。”
說着給他示範塗完口紅之後上下抿唇的動作,再緩緩松開。
少年落在褲子上的手收緊,抓出幾條褶皺,瞳孔幹淨,盯着她紅了耳根,沒有照做。
陳安梨愣了一下,才覺得自己這個動作有點奇怪。
對着這個剛成年的少年,像是一個怪阿姨一樣。
她冷靜了片刻,擺出一副讨論學術的表情,耐心給他解釋:“擦了唇膏口紅是要這樣的,能讓顏色和色澤均勻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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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像是半天才反應過來,試探地上下唇抿在一起,卻沒有動,很快松開。
即使這樣都帶起一陣酥麻的感覺。
陳安梨看着他有些茫然無措的模樣,忽然被戳中了萌點,噗嗤笑出了聲。
她擡手伸向他的頭發,碰到之前依舊問:“頭發,我可以碰嗎?”
“嗯。”陸嶼修回答得很快。
話音剛落,女人修長的指尖就順着伸進他頭發裏,像梳子一樣,動作輕柔地把劉海往後撩起。
“閉上眼睛。”
陸嶼修聽話地閉上眼,頭皮全是她指尖的觸感,聽着陳安梨在那邊搖晃定型噴霧的聲音,少年抓緊了衣服,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安梨姐,你的話,我不會覺得不舒服。”
相反,她的氣味和觸碰都讓他覺得安心無比。
這是在之前試驗過很多次的。
是她的話,怎樣都可以。
停留在發間的手指停頓了一下,很快動作放得更加輕柔。
定型噴霧的聲音帶着氣味撲來,驅散了她身上淺淺的香氣。
做好造型,陳安梨領着陸嶼修去攝影棚裏,攝影師讓陸嶼修站到對面的綠幕那邊去。
陳安梨站過去,認真地偏着頭,和攝影師溝通成片效果。
燈光打在陸嶼修身上,少年的皮膚細膩到毛孔都很難看到。
攝影師有些不耐地打斷陳安梨的話,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就讓陸嶼修站好,先拍一張。
燈光下的陸嶼修幹淨白皙,帶着少年初長成的無辜和凜冽。
穿着緊身褲紮着小辮的攝影師滿意到歡呼一聲,然後指揮陸嶼修擺動作。
陸嶼修原本還有些不适應燈光和相機,看向陳安梨,她很興奮地對他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忽然覺得沒什麽不能忍受。
少年順從地單手.插兜,側身,垂着眉眼看手中的道具。
略微有些空蕩的襯衫,腰腹部若隐若現的肌肉,少年垂眸時纖長的睫毛,還沒後期就已然分外誘人。
陳安梨把他原本黑亮微垂的劉海分了分,往側後定型了些,減重了他的乖巧無辜感,加了些少年的疏離和淩厲。
王莉還是沒忍住湊過來。
一臉欣賞又向往地啧啧。
“可以啊,這苗子,一點沒有初出茅廬的土氣。你知道吧,一個人的土氣是很難去除的。多少明星大紅以後還是被挖出曾經的土照黑個不停呢!像賀俞——”
王莉話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陳安梨和賀俞曾經的關系,她停下話茬,接口道:“這小孩看着不一樣啊,至少長相氣質上,從頭到腳沒得黑。乖的時候真乖,但眼神裏還有沖勁沒有使呢,哎哎,這不是現在最流行的那種少年嘛?叫什麽什麽……”
“可甜可鹽系。”陳安梨兀自替她補充了,看着那邊過去拉陸嶼修衣服的攝影師,沒有搭茬她的恍悟,徑直走了過去。
“安梨姐……”
少年眉頭微蹙,有些委屈又無措地看着她。
像是又怕自己做錯事惹她生氣了一樣。
攝影師那邊沒碰到陸嶼修,剛巧陳安梨過來,他還先不滿上了:“你讓他褲子往下一點點,剛好露一點內褲邊沿——”
“不露。”
話是從陳安梨嘴裏說出來的,幹脆果決,不留任何商量的餘地。
在場的人都一愣。
誰都知道陳安梨好脾氣,但在工作上又死心眼的很,有些原則她就是不肯打破。
攝影師有些面子上挂不住,音量也不自覺加大。
“你懂什麽呀?又沒讓他脫了露肉,就一點若隐若現的……”
“一點都不露。”陳安梨打斷他,語氣也更加強硬。
她看了一眼有些無措的陸嶼修,伸手下去,把他的衣服拉高一些,然後又用襯衣下擺遮了遮,确保露不出來任何,擡起眉眼,不卑不亢地看着攝影師,“這套還拍嗎?拍完我們去換衣服了。”
陳安梨的動作太過自然而然一氣呵成,不帶任何出格的情愫,像是展翅護崽一樣擋在陸嶼修前面。
陸嶼修只感覺她的指尖隔着衣服掃過他腹部的皮膚。他一瞬間繃緊全身的神經。
幸好那手在他忍耐的邊沿離開。
少年深深呼出一口氣,心裏卻好像有甜蜜的感覺流出來。甜得他不自覺彎了唇角,梨渦乍現。
盡管心裏有氣,攝影師也不好表露什麽,只好暫時忍下去,去那邊囑咐陸嶼修做一些不太出格的動作,給他拍完了照。
一共拍了三套衣服。
襯衣,運動服,還有潮牌。
所有照片陳安梨在電腦上浏覽了個一遍,說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和想要的效果,才放手讓人去後期。
出了攝影棚,陳安梨低着頭在手機備忘錄裏整理時間事項。
陸嶼修乖乖地跟在她身後,猶豫了下,終于出聲喊了她。
“安梨姐。”
“嗯?”
“我今天是不是表現很差?”
陳安梨的腳步驟然停下,回頭看他。
“怎麽這麽想。”
陸嶼修站在他面前,明明高出她很多,卻像是一個乖乖受訓的小男孩一樣,眉眼低垂。
“我的潔癖……是不是給大家帶來麻煩,惹你生氣了。”
“不是因為這個。”陳安梨很快否定了他的猜想,“你表現得很棒。潔癖也不是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特別的點,這完全不是問題。我今天生氣的點,是攝影師的态度。”
陳安梨耐心給他解釋:“是,現在是所有圈子都流行露點身體部位賣肉,短期效果往往也都很好。可是嶼修,你要記住,要讓別人認識有才華的你,溫柔的你,在成長的你,而不是只給大家看到你的身體。”
一番話說到頭,陳安梨看着陸嶼修定定地看着她,眼睛裏某種初光乍現。
她低頭,後知後覺自己又嚴肅地灑雞湯了。
“我說的話有點重了……但是原則問題……”
“安梨姐。”
陳安梨擡頭,目光落在少年的梨渦和逆着光不甚清晰的眉眼裏。
“謝謝你。”
——
攝影師那邊出片很快,也沒有因為一點不愉快就胡亂應付。
不得不說,陸嶼修簡直是為演藝圈而生。
照片上,他的眼神才學會捕捉鏡頭,對着鏡頭的時候,目光已然能夠直達人心。
陳安梨翻看着照片,每一張都無比滿意。
她挑選了九張,發到陸嶼修的微博上,配了些剛出道請多指教之類的字,然後動了自己手底下幾個號轉發評論一下,果然陸陸續續有了評論。
陳安梨心裏醞釀着通告初稿,然後把能想到的點都記了下來。
瞿清很守信,溝通過後,決定讓陸嶼修和季風合作他新專輯的主打曲。
陸嶼修負責彈鋼琴。
陳安梨在客廳整理東西發微博的時候,陸嶼修就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用手機軟件的鋼琴練習。他修長的手指輕點,流暢的曲調就飄散出來。
陳安梨有些驚豔地聽着,偏頭看他。
“嶼修,你這麽棒的啊!彈得真好聽。”
被她這樣直白地表揚,陸嶼修有些害羞得抿了抿唇,手指微動,目光沒再盯着季風的曲譜,而是轉而開始彈奏《瞬間的永恒》。
陳安梨被吸引,停下手,偏頭看他根根分明的手指熟練地落在有些狹小擁擠的鍵上,絲毫沒有出錯。
曲子格外抒情又溫柔,陳安梨側耳傾聽,眉目也跟着柔和。
午後的陽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客廳兩個人身上,影子重疊在一起,像是親密依偎的姿态。
一曲畢。
陸嶼修終于敢深吸一口陳安梨發間的香氣,懸着的心放下來些。
“這是什麽曲子啊?”陳安梨難得像個好奇寶寶。
“《瞬間的永恒》。”回答這句話的時候,陸嶼修一直盯着陳安梨的眉眼,試圖找到初見她時,她眉眼間的影子。
那個時候,他也是彈奏的這樣一首曲子。
而她闖進他的天地,從此不聲不響地住進他的心裏。
“真美。”陳安梨意猶未盡地眯着眼,給出評價。
她往後靠在沙發椅背,伸了個懶腰,偏頭看他:“晚上想吃什麽?我們去買來自己做。”
陸嶼修凝神認真地想着,陳安梨就在他耳邊撺掇:“快點快點~珍惜現在可以肆無忌憚上街逛超市的日子吧少年,等你成了大明星,下樓丢個垃圾都要全副武裝呢。”
陸嶼修被她認真的模樣逗得眉眼彎了彎,回答:“馄饨。”
“什麽餡的?”陳安梨莫名有些期待和興奮。
“玉米鮮肉?”
“哇!我們想到一起去了!走走走,快收拾一下,我們下樓買食材。”
哪裏是多巧,陸嶼修坐在沙發上,看着陳安梨有些按捺不住的背影,忍不住低下頭,彎着唇角笑。
分明是他剛剛看到陳安梨在B站看別人吃玉米鮮肉餡的馄饨,饞的已經要流口水的模樣,想滿足她罷了。
那邊,陳安梨剛拎着包包出了卧室,手裏的手機适時響了起來。
“喂,媽。”陳安梨接得迅速。
“正準備出門買菜回來做呢。”
“嗯……您說誰?程征?他來做什麽?”
陸嶼修剛要起身的腳步一停。
那邊陳安梨像被觸了逆鱗一樣,臉色跟着不悅且不耐起來,嗤笑道:“他來臨夏市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們只是高中同學,後來都沒聯系了。老鄉怎麽了……等下,您說他到哪了?!”
陳安梨這邊一嗓子拔高,剛驚嘆完,門鈴聲就響起起來,像是準時準點來看笑話的一樣。
陳安梨愣了片刻,挂了電話,擡手按開視訊。
程征穿着規整。站在鏡頭裏,臉上帶着春風得意的笑。
陳安梨一瞬間暴躁到想暴走。
忍了忍,她還是開了門。
程征腳邊放了行李箱,看到她的瞬間笑了起來。
“嗨,大梨子,好久不見。”
陳安梨皮笑肉不笑,回擊他。
“是啊,小征子,不見好久了。”
提到彼此的“黑稱”,氣氛好了一些,程征剛要再說些什麽,目光剛好瞥到陳安梨身後的陸嶼修。
愣住了。
少年個子很高,站在陳安梨身後,模樣出衆,看向他的瞬間,眼裏的警惕昭然若揭。
像是一只被侵犯了領地的小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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