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這位是……?”

愣了愣,還是程征先問了出來。

陳安梨回頭看了一眼陸嶼修,轉回來一臉自然而然地回答:“我們公司的藝人。我是他經紀人。”

“哦。”程征臉上的笑明顯放松了些,“現在的明星年紀越來越小了啊,看着不大,未成年?”

“成年了。”

陸嶼修說完,往前走了兩步,坐在矮凳上開始換鞋。

陳安梨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陸嶼修可很少搭陌生人的茬。

陳安梨指尖點了點門框,看了眼程征身側的行李箱:“聽我媽說你來臨夏市出差。這是剛來還是要走?”

“剛到。我媽在群裏提了一下,阿姨就說你在這邊工作,讓我們見一面。剛好機場離你這近,就順便過來了。”

陳安梨點點頭。

“我是不是來的不巧。你們這是要出門?”

程征看了穿好鞋站在陳安梨身邊的少年,瘦瘦高高的,五官很好看。

“準備去吃飯。”陳安梨沒告訴他兩個人準備買回來自己做,“你吃了嗎?”

“還沒。”程征有些無辜地看向陳安梨。

“那,要不一起吃?”陳安梨倒是坦然,“順便為你接風洗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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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程征很快有些如釋重負地點頭:“我行李先放你這可以嗎?等下……”

“不行!”陳安梨拒絕得飛快,語氣裏的警惕讓程征有些尴尬地停下來。

“帶着吧,我家裏有點亂,而且……”陳安梨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語氣放緩些,“反正你就帶着吧,你訂的酒店離這遠嗎?”

“不遠。”程征笑得有些勉強,“那我先去放行李,然後一起吃個飯。”

“好。”

——

夕陽西斜,整座城市都被籠罩了一層溫柔的金黃。

陳安梨拉着陸嶼修在酒店樓下等着。

少年乖順的垂着頭,黑發發梢堪堪擦過眼角,像是心情低落又委屈得不敢說,怕惹主人生氣的小奶狗。

“嶼修?”陳安梨注意到了,問他,“怎麽了,心情不好嗎?”

少年搖了搖頭,飛快的擡頭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安梨姐,我是不是給你帶來麻煩了?”

“怎麽會。為什麽這麽說?”

“是不是……不可以讓安梨姐的朋友知道我們住一起?”

陳安梨失笑,有些明白過來這個小孩在別扭什麽。

“別人倒是無所謂,是不能讓我媽知道。”陳安梨對着他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她本來就對我這份工作有偏見,之前……賀俞的事就鬧騰很久。這次要讓她知道,而且你還是個小孩子,她非得把我們家炸了不可。”

陸嶼修看着她,眼睛黑亮,有些較真地糾正她:“安梨姐,我已經成年了。”

“是是是。”陳安梨被他認真乖巧的模樣逗笑,瘋狂點頭,“其實年輕才好呢。成年有什麽好的呀,你看看我,只有成年人疲憊的目光。”

陳安梨說着,故意做了誇張的表情湊近陸嶼修。

少年終于被逗笑,淺淺的梨渦盛滿了積聚了一天的陽光。

陳安梨習慣性地踩着路邊突出來的磚石上,手背在身後,身體前傾的時候有些失去平衡,晃晃悠悠的。

陸嶼修下意識地伸出手臂護在她的身側。少年的喉結上下滾動一下,深邃的眼睛彎成月牙看她,“安梨姐的眼睛,很漂亮。”

氣氛一下變得有些奇怪。

陳安梨停住愣了一下,很快穩住站好。

她咳了咳,認真教他:“以後等你紅了,也要瞞着的。雖然我們倆知道我們只是很平常的住一個房子而已,但是被有心人抓住,就不知道會傳成什麽了。尤其你現在還這麽……年輕,對你不好,懂嗎?”

隔着酒店門玻璃,可以看到程征下來的身影。

陳安梨收回目光,對着少年認真約定:“所以,暫時別讓任何人知道我們住一起,好嗎?”

少年神情有些黯然,但還是乖順地點頭。

程征的聲音很快響起。

“在聊什麽?”

“沒什麽。”陳安梨不願和他多說,“好了嗎?好了我們走吧。”

程征臉上有瞬間的尴尬,“好了。走吧。”

陳安梨選了一家中餐館。點了一些菜,她是真想吃馄饨了,以為陸嶼修也是想吃的,又給自己和陸嶼修一人點了一份。

那邊拿着菜單的程征看着,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收回目光看向服務員:“一份米飯,謝謝。”

很快,服務員确認了菜單出去了。

程征支着下巴看陳安梨:“大梨子,你們這工作還得事無巨細地照顧明星的飲食起居呢。”

“也不全是,能了解所有喜好當然是最好的。工作會方便很多。”

“也就你現在有耐心脾氣好。”程征像是想起什麽一樣笑了一下,“我記得你以前的時候——”

“別光說我呀。”陳安梨掀起眼皮看他,輕輕松松打斷他的話,“說說你呗。你讀的學校,後面兩年應該是去國外了吧。”

“嗯,去的英國。現在的公司也是在英國,回國都是出差才能回來。”程征說着,兀自苦笑一下。

“挺好的。我記得你以前就總想着往外跑。”

“那個時候年輕不懂事。”程征這下是真切地苦笑了。

他看着對面明顯長開了,漂亮成熟許多的陳安梨,少女那股倔強的勁頭還在,由不得又開了口:“你還是變化挺大的。安梨,”程征忽然就改了稱呼,“其實,我這次回來——”

“對了,這兩年同學聚會你都沒來,我聽他們說你交了個女朋友,還挺漂亮的。怎麽樣了呀?”話再次被陳安梨打斷,不動聲色地往他身上引,“我們也不小了,你看看現在零零後的小朋友都成年了呢。可以就早點定下來啊。”

程征不傻,陳安梨的态度擺明了是拒接的。

他苦笑了一下,垂下目光,簡短回答:“分了。”

陳安梨不是一個八卦的人,本來也就猜到了,沒有多問,點點頭表示了解。

剛好服務員進來上菜,打破了沉默。

陸嶼修坐的靠近外面,接了一份馄饨,先放在陳安梨面前,看她整個眼睛像是小孩子一樣亮起來,彎了彎唇,才去接自己那份。

“好了好了,吃飯吧。”

陳安梨聞着馄饨的香氣,比預計的多折騰這麽久,是真的餓了。

靜默無言地吃了一陣,程征看着沉默的陳安梨和她旁邊的少年,動了動筷,夾了一顆丸子給陸嶼修,像是想要從他下手,讨好弟弟一樣開口。

“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肉。”

“哎——”筷子伸到一半被陳安梨一臉緊張地攔了下來,她看着程征解釋,“那個,他有點潔癖。”

“哦,這樣。”程征有些讪讪地收回手,“抱歉。”

“沒事,你這不是不知道嘛。”陳安梨解圍,順便打趣,“我剛還擔心你一人一份的洋餐吃多了,吃不慣我們國內的大鍋飯了呢。”

“怎麽會。”

“也是哦。”

然後就是徹底靜默地吃飯。

老板人實惠,馄饨給的大份,餡料實在足,陳安梨從饑餓狀态吃到撐也只吃了一半多,還剩五六只晶瑩飽滿的在湯裏漂着。

陳安梨摸着肚皮有些遺憾。太浪費了。

那邊少年看着她放下筷子,偏頭乖順地問她:“安梨姐,你吃不下了嗎?”

陳安梨有些尴尬地點頭,看着少年乖乖的模樣忍不住笑,語氣也溫柔下來:“沒事,難免的。吃飽了嗎?”

少年搖了搖頭,看着她,很自然地問:“我可以吃嗎?”

“啊?”

沒等她反應過來,少年已經把她的碗移過去,然後乖順地用勺子撈起她剩下的馄饨喂進自己嘴裏。

他低着頭,吃飯的模樣很安靜,漆黑的頭發擦過眉梢,遮住卷而翹的睫毛。

陳安梨和程征一臉懵逼地看着,震驚得難以言說。

程征在震驚過後,很快深思一般眯了眯眼。

如果說少年第一眼看他的眼神和這一路的表現不能說明什麽,那此刻他對陳安梨的依賴和縱容,作為同樣懷着別的心思的男人,他不可能意識不到。

陳安梨最為震驚加尴尬。

她吞咽了一下,很快收回目光,岔開話題:“對了,你這次回國待多久啊?”

程征很快斂了心神。

“公司想在國內開設分公司,我這次回來就是考察的。如果順利的話,可能不走了吧。”

陳安梨震驚了一秒,很快點頭。

“也好,前幾年同學聚會,大家都吵着說你不見人呢。回來也好。”

“嗯。”

——

出了飯店。

天色已經擦黑,街邊的路燈和商店的燈都亮了起來,顯得無比繁華。

程征和陳安梨站在路燈下,陸嶼修就安靜地站在後面黑暗一些的陰影裏。

站在路邊等車,三個人靜默無言。

燈光打在少女的面龐,襯得她像是年少時一樣清麗。

程征忽然就開口喊了她。

“安梨。”

陳安梨臉上沒有什麽神情,擡頭看他。眼神像是年少時一樣倔強。

“你現在……還是一個人嗎?”

“嘁。不然我能變成一條狗嗎?”陳安梨笑着移開目光。

氛圍被她瞬間破壞。程征看着她看着前面馬路認真的模樣,笑的有些苦澀:“你是不是還在等——”

“沒有。”陳安梨直接洞察他要說什麽,打斷他的話,擡頭看他,“就,沒有遇到想談戀愛或者想結婚的對象,一直單着而已。沒有別的理由。”

“這樣嗎……”

“你還是別操心我了,你媽催婚了吧?”陳安梨到底沒太讓他尴尬。

程征一臉你怎麽知道的表情。

“還用說,她們幾個家長從小區比到學校,高中比到大學畢業,Q·Q比到微·信,這個群比那個群,從我們當中畢了業有人結婚今年孩子都有了,到考公進外企,就沒一天消停過。”

陳安梨提起來頭都大,看向程征。

“她們要是不催,你至于病急亂投醫,八百年不見想到來找我啊。”

程征臉上有瞬間松怔。

“你記不記得當初是怎麽說的?”陳安梨半開玩笑,學他高中時的模樣說笑,“就是女人都滅絕了,這輩子也不會娶我這樣的女人。做人不能太打臉啊。”

“我這樣說過嗎。”

“啧啧。早知道當初就該給你錄音。”

夜風拂過,兩個人各自移開目光笑。

陳安梨招着手,出租車迎面停下。

“回去吧,早點休息。臨夏市還是挺好玩的,你在這邊好好玩下。”

“我先送你回去吧。”程征目光看向她身後黑暗裏一言不發的少年,突然倔強起來。

“不用,我這不是還有嶼修在。剛好我們還有事要回公司一趟。”

出口的語氣太自然而然,程征臉上最後一絲笑容也淡了下去。

他看着陳安梨明明沒有直接拒絕,卻巧妙的把他推拒在千裏之外的表情,捏緊車門,有些不甘地問。

“大梨子,那你以後就打算一直這樣一個人嗎?”

“先這樣着呗。”陳安梨站會路沿,和他隔遠了些,“這個世上又不缺到了年紀就順應社會和家庭結婚生子工作的,總要有人特殊一點嘛。世界之大,奇怪的人總還是容得下。”

“那要像現在這樣抵抗多久呢?”

“也沒刻意抵抗啊,就撐到實在撐不下去為止吧。”

那邊程征也就不再說話,揮了揮手算是道別。

出租車呼嘯着走遠。

陳安梨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安梨姐……”

身後的少年聲音清冷乖順,被夜風吹出些軟糯的語調來。

陳安梨回過頭瞪他。

陸嶼修有些猶豫地看着她,像是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又怕她不高興。

陳安梨深吸一口氣,忽然踮着腳尖,擡手捏住少年的臉。

她眼睛瞪着,像是要即刻擺出小型法庭審訊他一樣。

陸嶼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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