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空氣安靜了片刻。

很快,陸嶼修先帶着點不安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道歉:“對不起,安梨姐……”

陳安梨手下的力道加重,看着他白皙的皮膚泛起紅。

“對不起什麽?”

“惹你生氣……”

陳安梨愣了一下,嘆了一口氣,舍不得再捏,收回手之前心疼地揉了揉,看他臉上的指印緩緩散開,語氣放得輕之又輕:“你這小孩哦。”

陳安梨心疼他的小心翼翼:“沒有做錯事為什麽要道歉?我有什麽資格生你氣。”

少年垂着頭,有些拿捏不準地偷偷看了她一眼。

“我前幾次喝醉是不是吐你口水了?”陳安梨沒由來的問。

陸嶼修愣了一下,很快搖頭:“沒有。”

“那我是不是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了?”陳安梨實在想不到更惡劣的事了。

這次,陸嶼修神情嚴肅,回答的飛快:“沒有。”

怕她不信,他補充了一句:“安梨姐,你沒有讓我做過我不喜歡的事。”

“那你為什麽要勉強自己吃我吃剩的東西?”陳安梨看着他,一臉嚴肅,“嶼修,潔癖是一種病,你千萬不要勉強自己,明白嗎?你不欠我任何,不需要遷就我。”

“讓人家看到以為我虐待你了。”陳安梨小聲嘀咕,跟着一臉財大氣粗地教導他,“我雖然沒有暴富,吃上面還是虧不了的。”

陸嶼修這才明白陳安梨是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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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認真地解釋:“安梨姐,我沒有勉強自己。我說過的,你的話,我不會介意。”

陳安梨有些懷疑地看着他。

陸嶼修猶豫地一下,伸手出去,第一次主動抓着她的手指,輕輕握緊,帶着她放到自己臉頰。

少年的臉頰柔軟,偏薄,沒有太多肉感,但泛着淡淡的牛奶般的光澤。

做出這個動作,陸嶼修的臉頰微微泛紅,一路紅到耳根。

他看着陳安梨,腼腆地笑了一下,臉頰側的梨渦在陳安梨指尖凹陷:“安梨姐,給你捏。”

“你別不高興了。好不好?”

明明是清冷深邃的五官,卻偏偏一臉乖順讨好地看她,像是一只溫順得只屬于一人的小奶狗。

砰!

陳安梨聽到自己心底裏像是煙花綻開,又像是站在巨大的棉花糖上突然塌陷進柔軟中心的聲音,悶悶敲擊着心髒。

莫名的,她忽然就跟着少年紅了臉頰。

——

季風月底開始的巡演是年度大事,瞿清和他都不敢懈怠。

作為特邀嘉賓,而且以此正式出道的陸嶼修,當然不能掉鏈子。

他甚至要做到比季風本人更要熟悉本次彈奏的主打曲,《季風過境》。

陳安梨每天都會帶陸嶼修去排練室,瞿清特意申請了一臺鋼琴在那裏。

排練室裏。

空調風徐徐吹着,吹散夏日的炎熱。

瞿清坐在一旁宛如大佬一樣,吸着一杯冰汽水、

看不慣旁邊恨不能替陸嶼修上陣的陳安梨,瞿清“啧啧”兩聲,拉着她一起坐下,給她手裏塞了一杯冰汽水:“哎哎哎,你消停坐會兒,晃得累不累啊。人小孩彈得多好啊?”

陳安梨坐下了,目光還是離不開陸嶼修:“你說他到時候緊張怎麽辦啊。老實說我也緊張啊……”

“得得,安安,你看看你,”瞿清百般嫌棄,“你又不是第一次當經紀人,你不能每一次都當成老媽子啊。多好一奶狗苗子,你別浪費成嗎?”

陳安梨沒懂,扭頭看她。

瞿清吸了一大口冰飲,爽的眼睛都眯了眯,大發慈悲地給她指教:“你就看看圈子裏幾個混得風生水起的大佬,人家那日子。當女王小姐姐不好嗎非得上趕着給人當媽?等我以後混的好了,我也去調.教幾個小鮮肉小奶狗小狼狗的玩。”

陳安梨的目光從虛握着手假裝話筒的季風那裏移回瞿清臉上,直接使殺手锏:“季風會讓你這麽做?”

瞿清臉頓時紅了,嗔怪地移開目光:“哎呀,關他什麽事嘛……”

陳安梨笑着搖頭,目光不自覺地又移回對面身姿挺拔認真彈琴的少年身上。

那邊兩個男人一個黑衣一個白衣,放在一起實在養眼。尤其陸嶼修這樣一個談着鋼琴的少年,剛好有光打在他身上,畫面美得像是漫畫裏截下來的畫面。

“唉,”瞿清看着她打趣,“什麽時候娛樂圈出個最佳老媽子獎吧,你報個名肯定是內定的冠軍。”

她話音剛落,那邊鋼琴聲也恰好收尾。陳安梨幾乎是瞬間從椅子上彈起來,拎過旁邊的礦泉水就走了過去。

瞿清搖搖頭,吸着汽水,看着季風垂着目光向這邊走來。

他擦着汗,側目看着坐着一臉悠閑的瞿清,忽然彎下腰,猛地吸了一口她手中的冰汽水。

瞿清愣了一下,趕忙慌張地看向身後的陳安梨和陸嶼修。

還好,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她紅着臉,小小地推拒了一下季風,小聲抱怨:“熱量很高的……而且割嗓子……”

“喝一點沒事。”

那邊,陳安梨把水遞過去,笑了一下,看着還在盯着琴譜的陸嶼修:“怎麽樣,累吧?”

陸嶼修搖搖頭,擡頭看她:“不累。”

“喝點水。”

陳安梨說着,把手中的水瓶遞了過去。

陸嶼修點頭,擰開瓶蓋喝了兩口。

陳安梨就半撐着靠在鋼琴邊沿看着。少年半仰着頭,襯衫袖口挽起,陽光照過來,手臂上的皮膚近乎透明,能隐約看到青色的血管,喉結随着動作輕輕滾動着。

陳安梨忽然覺得有些奇怪,移開目光,盯着鋼琴鍵出神。

“安梨姐?”

一連叫了兩聲,陳安梨才有了反應,她擡頭看他,目光終于有了焦距。

“嗯?”

“你要不要來坐着?”陸嶼修已經往旁邊讓了讓,認真地看着她,耳尖有些紅,“站着會累。”

陳安梨愣了一下,剛擺手要拒絕,就聽他接着說:“而且那邊應該暫時沒有你的位置。”

順着少年的所指看過去,季風坐在她的椅子上,和瞿清靠得很近,兩個人看着手機不知道在商量什麽,胳膊幾乎已經貼在了一起。陳安梨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不再扭捏,順着少年的身側坐下來。

鋼琴凳是雙人的,方便季風和陸嶼修互動用,坐兩個人綽綽有餘。

陳安梨看着面前一溜黑白鍵,這應該還是她第一次這樣端坐在一架高端鋼琴後面。

她的手指學着人家的模樣放上去,到底怕制造噪音尴尬,沒有亂按一通。有些不無羨慕地說:“嶼修,你真的好厲害,季風這首歌這麽難,你都這麽快上手。”

陸嶼修沒有得意,抿着唇笑了一下,像是看出她的向往,忽然建議:“安梨姐,你想試試嗎?我教你吧。”

陳安梨有些受寵若驚:“可以嗎?我真的完全不懂……”

“當然可以。”陸嶼修說着,修長的手指伸過來,附上她的手背,握着她的手指矯正姿勢:“手這樣,放在這個位置,這只手放這邊。”

陳安梨認真盯着,聽着他的話不時認真點頭,乖像是個認真好像的小學生。陸嶼修認真地幫她擺好手勢,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

明明空調吹着溫度正好,手心卻沁出薄汗。

好容易擺好,陸嶼修引導她:“先按這兩個鍵,下一個重音再同時按這兩個,循環就好。”

陳安梨乖順的點頭,偏頭看着他,手下蓄勢待發。

“彈《瞬間的永恒》?”

更加急不可耐的點頭,眼裏興奮的光幾乎要迸出來。

陸嶼修跟着她抿唇輕笑。

他停了下,看她準備好,緩緩按下琴鍵,旋律瞬間流淌。

陳安梨認真等着他給的信號,在每次重音的時候就按下自己被指定的兩個鍵,幾次之後,她摸清了規律,簡單的四個鍵的合奏,居然很好聽。

陳安梨一臉驕傲求誇獎的表情,盯着琴鍵,興奮随着琴音淌出來。

那表情,活像整首曲子都是她彈出來的,這水平馬上可以去維也納金.色.大廳solo了一樣。

少年看着她認真的側臉,但笑不語。

一曲結束。

陳安梨意猶未盡地停下,無比興奮地看着陸嶼修:“嶼修,你真的好厲害!”

陸嶼修笑了一下,眼裏帶着鼓勵和寵溺的光,梨渦乍現又乍隐,問她:“好玩嗎?”

陳安梨瘋狂點頭,帶着點小孩子般的讨好,剛要說話,猛然瞥到身後冒出來的兩個腦袋。

陳安梨吓了一跳,一回頭,就看到身後抱着手臂一臉饒有興味的瞿清和抓着譜子的季風。

季風面無表情地繞過她,去鋼琴旁認真看譜。

瞿清臉上的笑綻開,學着她剛剛的語氣誇張了十倍地說:“哎呀,你也不錯嘛。”

陳安梨尴尬地紅了臉,咳了咳,站起來把位置讓給季風,去後面就要伸手捂瞿清亂說的嘴。

瞿清躲躲閃閃,啧啧着欣慰道:“可以啊安安,難得開竅嘛。”

“你別瞎講……”陳安梨羞憤難當,也小聲拿殺手锏噎她,“要不是你剛剛跟季風旁若無人的‘親熱’,我至于無聊到讓人家教彈琴嘛……”

“哪有親熱……成成成,都怪我們,那我們以後努力保持,希望你也再接再厲啊——”

“清清你!”

比臉皮厚度,陳安梨還是甘拜下風的。

——

排練的日子辛苦但是過得飛快。

轉眼,離季風的巡演只有不到一周。

這個時候,兩個人已經對整場的流程和曲目十分熟悉了,但是為了保持狀态和手感,還是每天定時到排練室,待得很晚才離開。

陳安梨每每回來後洗個手就癱在沙發上一動都不想動了。

明明也才二十出頭沒多久,可是大學畢業後的這一年,是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狀态不如年輕随意揮霍的時候了。

“工作使人蒼老啊……”

陳安梨幽幽抱怨一句,習慣性地刷微博,從關注列表刷到熱搜。

陸嶼修看她的樣子實在累又不舒服,拿了抱枕要給她墊在腦袋下。

陳安梨順從地擡起一下頭。

眼睛還停在手機上,唰唰滑了兩下。

下一秒,她忽然翻了個身爬起來,手死死抓住陸嶼修将要離開的手臂。

“今天高考出分了?”

“嗯。”陸嶼修面色淡淡的,好像事不關己一樣,手臂被她抓着,他感受到陳安梨指尖的微涼和顫動。

“這麽大的事怎麽不跟我講?”

那模樣,活像一個差點錯過家長會的老阿媽。

陸嶼修愣了一下,垂着頭,實話實說:“什麽時候查都一樣的。”

“那可不一樣。”陳安梨頭發被她自己折騰亂,飛到前面遮住眼睛,她也毫不在意,爬起來拖鞋也不穿,就去找電腦。

“早點知道就可以早點查可以報的學校之類啊,”陳安梨打開電腦,直接一屁股坐在茶幾旁的地毯上,等待電腦開機的時候,仰頭看陸嶼修,“這年頭,誰掌握先手信息誰就是贏家啊。”

“快,坐坐坐。”

手臂再次被拉住,陸嶼修順從地挨着她坐下來。

陳安梨那邊飛快地搜到查分的網站,畫面跳轉到輸考號信息之類。

她收回手,吞咽了一下,囑咐他:“填吧,信息都記得吧?”

陸嶼修點點頭,面色如常,擡手落在鍵盤上。

還沒按,手腕再次被捉住。

他回頭,剛好看到陳安梨緊張地吞咽了一下。

“嶼修,你別緊張啊,擺正心态。成績其實沒那麽重要的,高考只是人生很小很小一個坎。過去了就會發現沒什麽大不了的。”她小心翼翼地勸解。

“安梨姐,我知道。”

“嗯。別害怕,深呼吸,”那邊還在說不停,“我陪着你呢。”

明明之前催促的是她,現在安慰的也還是她。

嘴上說着安慰他的話,自己的手卻是冰涼還帶着緊張的顫意的。

陸嶼修無奈地偏頭,看着她笑了一下。

沒再猶豫,他捉下陳安梨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反握在手裏,像是他才是那個大家長,幫着陳安梨查成績一樣,安慰地抓着她手給她鼓勵。

另一只手飛快地輸了自己的信息進去,按了跳轉,頁面轉了下,很快彈出分科和總分數來。

陸嶼修看着成績欄陷入沉默。

陳安梨幾乎是瞬間捂住了眼。

等了等,還是沒忍住,偷偷張開一個指縫偷看。

下一秒,陳安梨跪坐起來,倏地貼近屏幕,眼睛瞪大,恨不能飛進電腦裏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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